李玄揣着两份案卷,冒雨跑到刺史府,本以为凭借钱老的关系,至少可以进去找刺史大人面谈,结果门房只是接过案卷,说一声知道了,便让自己等在门口。
刺史府内,刺史江毅夫和钱通神席地而坐,中间摆着19道的棋盘,正在对弈。
方才李玄递过来的案卷已经打开,摆在一侧。
江毅夫捻起一枚黑子,黑子‘嗒’地落盘,捻须一笑:“显化兄,你这徒弟”
他瞥了眼案卷,“虽莽撞,倒有几分警醒。“
钱通神摇了摇头笑道:“就一愣头青,这不碰了南墙,知道担不起这个担子,就找你来了。”
他研究了一下黑棋的棋势,将手中的若干枚白棋,挑了一颗放在棋盘上。
江毅夫拿起卷宗,里面有两份,一份是何旦的,另外一份则是整个案情始末的详细记录。
看完之后将案卷往边上一扔,愠怒道:“蛟龙就应该在海里游着,老是到我这天虞小泥潭里兴风作浪,惹的我生气了,这刺史我不当了,也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钱通神伸出残缺的手往亭外接了一点檐头的雨水,细细摩挲了片刻后道:“这不有人给你搭了上好的斩龙台么?就看毅夫你用不用了。”
天就未晴过,雨一直在下,江毅夫拿起边上的朱笔批了,让边上的小书童给送出去。
他沾了抹朱砂在指尖,鲜艳如血,叹道:“只是苦了天虞的百姓。”
钱通神将手中的白棋散落在棋盘上,投子认输,劝慰道:“毅夫,你忍辱负重,替他们争得十年安稳,他们苦一点又如何?
为了他们,当年你自碎文心,失去晋升二品的机会,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说完伸出自己残缺的手道:“我做的也够多了。
可这十年时光,天虞这龙兴之地,学院、镇秽司、各大宗门,每次大比都无人能夺冠。
你默许其他州的学院、门派来收录修行之人,可那些人散落在外面,也不曾听闻有登上天榜之人。
这十年,未曾出现过天骄,更别提孕育出力挽狂澜之辈。”
他站起身来,步入雨中,声音自雨幕中传来:“如果雾境临世前未能有力挽狂澜者出现,那这些普通百姓迟早会丧命在蚀鬼手中。
如今风雨飘摇,不能有妇人之仁,须以这天虞众生之血,炼出一条真正的龙来。”
-----------------------------
李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审批通过了,刺史还是肯担事的,这是好事。
在路边找了个小摊贩,简单吃了份羊肉烩面,将另一份案卷投给玄10组,便往黄12组小院赶去。
原以为会有一番推诿,可没想到直接就被受理了,事情顺利的出奇,李玄认为自己将金府金额突出重点的做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效果。
何旦案卷内的批语是自决之,李玄步入审讯室,直接提笔判决,令其入北野之森伐木十年。
李玄看着何旦和他背上的老母被官差给押解走,叹了口气。
合上审讯室的门,李玄从怀里掏出一根线香来。
佛龛的线香总共有十根,之前提交卷宗的时候,自己悄悄的留了一根下来,打算今晚夜游,看看里面的都是什么货色。
“老岳”,李玄冲着外面喊了声。
不一会儿,林镇岳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银票:“玄哥,有啥事儿?”
李玄将自己要点燃线香,进入墟境的想法大致讲了一下,吩咐他在门口看着,如果有问题就吹响骨哨。
林镇岳胸脯拍的砰砰响,挥了挥手里的银票道:“玄哥,你且安心去吧,外面的事情交给我。”
怎么听起来像是自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李玄关上审讯室的门,他并不打算直接用这根缴获的线香,而是用恶事书兑换出来一份。
紧接着换了常服,给自己戴上金瑞的猴子面具,又将悦容戒指套在手指上,方才点燃线香。
线香一被点燃,便冒出滚滚红烟,夹杂着一股特殊的腥气,很快就将审讯室填满。
等浓烟散去,李玄发现自己站立在一座宫殿门口,粉墙黛瓦,雕龙画栋。
无数的硕大灯笼散发着和煦的光芒,将天空都照亮,与屋顶的硕大圆月争辉,恍若仙境。
不过四周寂静的可怕,灯笼的光晕中,宫殿飞檐竟扭曲如活物,瓦缝间渗出黏腻黑雾,与仙境的华美格格不入。
鼻尖萦绕的淡淡臭味,这臭味和考核时,翻出来的泥土味道一模一样,这让李玄明白,此处并非仙境,而是雾境。
他看了看这宫门,推门而入,丝竹声,欢笑声,从宫殿内传来,打破了沉寂。
“大家来举杯,这可是永昌帝异化后的血液,饮之增福添寿,主人花了大力气才弄到的。为了主人的宏图霸业,干杯~”
宫殿内似乎在举行聚会,李玄侧身在门后,透过缝隙看到内里。
偌大的宫殿摆满了桌子,中央过道两侧各摆满了十桌,这是单人桌,这些单人桌后方则是十人一桌的圆桌,少说也有几百号人。
方才说话的,便是中央过道右手位第一桌的人。
此人体态肥胖,戴着丑猪面具,手举酒杯,引得所有人都纷纷站起,共同举杯,随后一饮而尽。
李玄正纳闷,主位上明明没有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向谁敬酒。
运气于目后才发觉,原来是有人高坐中堂,只不过此人身前的光线被不断的扭曲,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一群人喝完酒坐下后,那人开始说话:“火狐,杀死废帝,夺取气运,你在朝中出力颇多,故赏你增寿五年。”
声音魔幻多变,声音传到李玄耳朵,恶事书直接刷新了物品出来,禁忌物叫幻音,不仅可以改变音色,还可以让听到声音的人不知不觉中臣服。
李玄暗骂一声小人行径,忙用手指微微堵住耳朵,免得声音太大,自己不知不觉中沦陷。
左侧第二位,戴着火狐面具的人站起身来,腰有些佝偻,手持酒杯一饮而尽道:”多谢主人赏赐,此次功成,全靠主人居中调度有方。“
李玄听完,内心疑惑,左二是个在京都当官的老头?他暗暗记下这老头的体态,等以后去京都可以暗中探查。
这人感谢完后,气恼道:“没想到那废帝直接打碎太渊玉书,害的主上只得其中三章,卑职到时借机去往龙津,替主上鞭尸废帝。”
龙座上的人听完后,仿佛有人作贱废帝,便是人世间的快事,哈哈大笑道:“无碍,我并不缺那宝物,能够取到废帝身上的气运就够了。”
“木熊,此次斗战废帝,你居首功,赐你三十载功力。
另外你断掉的手,等宴后取一枚造化丹服用,定教你完好如初。”
“属下谢过主上!”
左一熊脸面具男子身材魁梧,只余右手,他与其他人不同,并不是酒杯,而是酒坛子,直接拎起酒坛子往嘴里倒。
“其余人等在各地搜罗异化之人,也是有功之士,宴后各有封赏。”
那些圆桌之人纷纷站立起来,端起酒杯,跪倒在地,三呼万岁后,将杯中猩红的酒液一饮而尽。
龙座上的人没再举杯,转身离开了宴会,将空间留给这些下属。
见龙座上的人离开,宴会的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众人开始相互敬酒,寒暄起来。
他们各自戴着面具,有的人也还只是初次见面,李玄听得真切,等有人出来方便,他便从阴影处走出,跟着走了进去。
他从桌子上抄起不知道谁的酒杯,端着混入人群中,凑在边上打听消息,只不过大多数人都还有戒备心理,没有说太多。
从零零碎碎的聊天中,李玄了解到,因为谋划许久终于将废帝杀死,是这个组织里程碑式的成就,这才展开了这次庆功宴。
戴着金猴面具兜兜转转半天,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鬼木,我们这次截胡无相渊的太渊玉书和帝血,他们都气疯了,四处搜寻我们人的下落,你在无相渊内,有没有内部消息,如今他们是什么情况?”
问的人戴着蟑螂面具,李玄给他标记为小强。
那个被问的鬼木将酒壶中的酒拼命往嘴里送,连喝十口,感觉身体吃不消后才停下来,抹了抹嘴道:“我跟你们说,什么四处搜寻你们的下落,他们是四下散布人手,然后朝天虞汇合。
最近无相渊将大部分人马都潜入到天虞附近了。”
“至于你们说的玉书和帝血,他们固然气,可按照军师的说法,杀掉废帝只是为了破除龙卧于渊的风水格局,这两样东西迟早会夺回来。”
“怎么说?他们要攻打天虞?”边上有人来了兴趣,反问道。
那鬼木嘿嘿怪笑道:“攻打天虞?你还真敢想,小诸葛江毅夫不死,谁敢正面攻打。
听说军师搞了个大的,十年间搜寻了一件强大的禁忌物,这件禁忌物强大无匹,要将天虞化作人间鬼蜮。”
“什么禁忌物?”有人对这件禁忌物起了兴趣。
“这我哪能知道,我一个无相渊的地区分坛的坛主,还是上次去汇报的时候,跟总坛的人聊天,无意间知道的。”
鬼木摆了摆手道:“最近奉劝大伙一句,千万不要去天虞,江毅夫那老匹夫本来是打算以静制动的,结果有个狗东西把东西搬到明面上了,搞得江毅夫只好痛下杀手,天虞全境戒严,我手下的兄弟被抓了不少。”
李玄在边上听了,怎么感觉他说的狗东西好像是自己,而自己还坏了刺史大人的布局?
这边消息比较劲爆,很快吸引来其他人,里里外外的三层。
“话说这帝血儿都被我们喝了,无相渊怎么夺回去?”
鬼木撇了撇嘴道:“兄弟,围剿废帝的时候,你是没去吧?”
狍子面具的人操着方言道:“没去呢,我搁北漠那边,离的有点远,赶不上趟,大哥您给说说,啥情况。”
鬼木第一次感受到众星捧月的感觉,清了清嗓子道:“那日无相渊出动一名二品境界,三名三品境界的高手,前去偷袭废帝。
在袭击前,他们提前安排人手截断山水地脉,以防止废帝逃脱。
那日正巧废帝锻出一柄宝剑,他很是欣喜,就举办了一场宏大的祭剑典礼。”
边上戴着大脸猫面具的人质疑道:“不是说挖出道蚀的矿石么?这和祭剑有什么关系?”
鬼木极为不爽的将酒壶拍在桌子上,睨视道:“要不你来讲?”
质疑的人赶忙赔笑道:“您来,您来,我就是好奇,问一问。”
鬼木没好气的补充道:“那把宝剑就是用道蚀的矿石打造的。
无相渊的人铁了心的要除掉废帝,趁着山水地脉截断,阵法暂时瘫痪,便四打一冲了上去。”
“怎么打的?”那傻狍子看起来对战斗很感兴趣。
鬼木摊了摊手道:“我不知道,他们去雾境深处打的,反正最终是无相渊四个都被杀了。”
四周众人皆露出惊容,这废帝不是才三品么,竟然能够以一敌四,还怒斩四人。
鬼木见到众人的表情,嘿嘿笑道:“猛吧,后面我们熊老大出马,才将这废帝斩于马下。”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遮住众人,抬头一看,赫然是独臂熊脸大汉。
这大汉见主上已经离开,手中的酒壶也换成了酒坛子,众人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哪有什么斩于马下,他自刎沉入雾境深处了,是个十足的疯子。”
说完这句话,自顾自的往外面走去。
众人又纷纷聚拢回来,细细品味这句话:“鬼木,这帝血怎么回事?”
鬼木笑道:“这废帝练了一门霸道的炼体功法,洒落的鲜血会凝成红色宝珠,这些是当时大战时候收集的。
不过主上他们的不是,是熊老大击穿他胸膛,拽出来心脏内的血液。”
狍子面具人惊骇道:“有如此炼体功法?拽出心脏还不死?”
鬼木想起那日雾气中的巨大身影,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不死。”
李玄此时看众人都沉浸在遐想中,改变音色问道:“鬼木,无相渊的人为什么执着于天虞?”
鬼木闻声看了眼这个金色猴子,问道:“阁下倒是面生,不像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什么名号?”
李玄目光深幽,想了下抱拳道:“在下齐天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