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色童年

晨光穿透毡帐的缝隙,宋梨在羊绒毯上蜷了蜷手指。

帐中浮动着乳香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她望着头顶以朱砂绘制的日月图腾,耳畔传来帐外此起彼伏的“给王妃请安”。

绣着金线的红绸腰带压得她肋骨发疼,就像这个突如其来的王妃头衔。

“大祭司留步。”宋梨赤足追出帐门,晨露沾湿了雪色罗袜。

苍老的祭司正将兽骨挂上神树,五彩丝绦在风中翻飞如蝶。

“怎么一大早没看到大王?“宋梨喉间的酸涩让声音发颤。

老祭司将骨笛抵在唇边,呜咽的曲调惊起一群寒鸦:“王帐昨夜收到雪雕传书,西黎部突袭了我戎狄的草场。”

龟裂的指尖抚过神树皴裂的树皮:“三百头牦牛被夺走,七顶毡帐烧成灰烬,孩子们在灰堆里找乳牙。”

宋梨盯着祭坛中央跃动的篝火,一个月了,她还是无法适应戎狄人用活牲祭祀时刺鼻的腥气。

“王妃是否有话要对我说?”苍老的声音从青铜面具后传来,大祭司的白骨权杖在地面叩响,惊飞了栖息在祭坛穹顶的寒鸦。

她向前踉跄了半步:“您早就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发颤的尾音被夜风吹散在草原深处。

远处传来狼嚎,与祭坛四周悬挂的青铜铃铛共鸣。

大祭司摘下面具时,宋梨听见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老人布满刺青的脸上,左眼竟是重瞳,他用那只诡异的眼睛打量着宋梨,祭坛突然剧烈震动,她转头望向火堆,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跃动的蓝色火焰里,分明浮现出自己穿着火红嫁衣,祭坛在暴雨中坍塌,留下绝望的崇厌。

“这就是...我的未来?”

老人将兽皮披风甩在宋梨的身上,转身时祭坛四周的经幡无风自动。

“中原人说蝴蝶飞不过沧海。”他的笑声混在突然响起的法鼓声里:“可谁问过蝴蝶想不想飞?”

大祭司的骨笛还是嘶鸣,宋梨却被突如其来的金属冷光刺得眯起眼睛,荔枝不知何时出现在宋梨身边,正捧着一个布满铜绿的圆盘,上面悬浮的磁勺正对着宋梨疯狂旋转。

“荔枝,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宋梨激动的问着荔枝。

宋梨接过这圆盘,底盘上赫然刻着冰河的经纬坐标,她将手按在司南上,这是她老爸的指南针!

“这是大祭司的东西,我听嬷嬷说,这是神物。”

远处大祭司的白骨杖重重地敲在地缝,宋梨退后了一步,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可能——大祭司难道也是穿越者!?

”七月流火,天关移位。“大祭司撕开祭袍,露出心口与宋梨腰间相似的伤疤。

他喃喃的说着看向远处挂着的画像:”二十年前,也有只迷途的蝴蝶落在我肩头。“

晨雾未散时,檐角铜铃已被晨风撞出清响,等宋梨推开菱花窗,瞥见荔枝正捧着海棠红织金襦裙在廊下比划,裙摆扫过青砖上凝结的露水,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这颜色倒像荔枝壳。”宋梨倚着朱漆栏杆轻笑,指尖拂过垂落的凌霄花,惊起两只衔露梳羽的蓝尾鹊。

荔枝将压着银丝的衣领翻给她看:“公主,你快来!”

转过三重月洞门,太湖石后忽然传来泠泠水声,七八个垂髫小女儿围坐在青玉盆前,发间缠着五色丝绦,正捏着银针往水面上送。

最年长的那个咬着唇,鼻尖几乎要贴到水面,忽地欢呼一声——那针竟真浮在朝霞碎金般的水纹间,像尾银鱼游进了云絮里。

“王妃也来卜个彩头!”穿杏子黄衫的小姑娘拽住宋梨的袖口。

“这是?”宋梨狐疑的看着这群小姑娘。

“回王妃,这是戎狄的习俗,如果针能漂浮在水面上,那就意味着今年就会顺顺利利的。”小姑娘解释着。

荔枝刚要拦,却见宋梨已接过绣花针,晨光漫过她低垂的睫羽,在瓷白的面颊投下蝶翅般的影,指尖悬在水面三寸处顿了顿,银针落下的刹那,满盆春水忽地凝作镜面,针尖点在镜中央,漾开十七八个同心圆。

“是菱花镜!王妃博了个好彩头!”小女儿们拍着手笑作一团。

织机吱呀声突然停了,宋梨看着梭子从指间滑落。

戎狄女人们交换着眼神,年长的乌玛嬷嬷拾起羊毛线团:“王妃的手该涂骆驼油了,中原的丝线会划伤您的。”

她们教宋梨用茜草染红毛线,说这是新娘出嫁时要缠在箭镞上的颜色。

当宋梨终于织出一寸平整的褐布,荔枝将热腾腾的马奶茶捧到她面前,铜碗里映出一个头发沾满羊毛的狼狈王妃。

篝火腾起时,宋梨在人群里看见大祭司的白骨面具,火星噼啪炸开,少女们腕间的银铃盖过了远方狼嚎,有人往她掌心塞了块炙烤的岩盐,咸涩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戴鹿角头饰的萨满开始击鼓。

宋梨跟着旋转,绯红的裙裾扫过草叶上的夜霜,直到星空在眩晕中碎成万点。

残月如钩,将青铜神殿的飞檐挑破几片碎云,白日里大祭司说的那些话仍在宋梨的耳中嗡鸣,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行,还是去要去一趟青铜神殿。

殿角的青铜灯上突然爆开一朵烛花,惊的宋梨缩回探向大门的手。

那些垂落的星轨图在夜风中簌簌作响,黄铜星仪投下的影子正缓缓爬过二十八星宿的刻度。

“青铜器竟然能导电?”宋梨睁大着眼睛盯着烛台后的大祭司。

借着摇曳的烛光,宋梨清楚的看见了一屋子的现代文明,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透的中衣紧贴在背上,夜风卷着砂砾擦过窗棂,发出类似现代电器电流声的嗡鸣。

远处忽然传来狼嚎般的号角,三重两轻,撕破子夜的寂静。

“该死的崇厌,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宋梨跺着脚急得破口大骂。

青铜甲胄碰撞声里混着霜狼的低吼,最前方那匹玄色战马的铁蹄踏碎月光,马背上的人影黑袍翻涌如垂天之云,宋梨的喉咙发紧,踉跄后退,拖着绯红的裙摆跑进了殿内。

殿门被推开的声响惊的宋梨攥紧被角。

青铜烛台被灌入的夜风撞的摇晃,崇厌逆着月光的身影在屏风上拉成凶兽的形状,血腥气裹着铁锈味翻涌而来,宋梨屏住呼吸,偷偷的盯着帐顶流苏,却听见甲胄坠地的脆响里掺着闷哼。

崇厌半身浸在烛影里,玄铁护腰扔在毯子上正渗着血,撕开的战袍裂开横亘着暗红的伤痕。

“看够了吗?”

指节叩击药瓶的声音惊破满室寂静,宋梨有些喉咙发紧:“大王怎么受伤了?”

汗珠顺着他的脊椎沟壑滚落,蜿蜒过布满陈年箭疤的背肌,最终没入松垮的玄色绸裤,宋梨起身伸手去够药瓶时,膝弯压住了散开的金丝带。

崇厌突然攥住宋梨的手腕,被血浸透的护腕擦过她的掌心:“包扎要解衣裳?”

他的尾音带着沙哑的气音扑在她的而后,宋梨反手扯开他残破的衣裳,绷断的玉扣蹦进铜盆溅起血水。

灯芯爆开的刹那,她指尖沾着药油按上崇厌狰狞的伤口,他的脊背骤然弓起,绷紧的腹肌擦过宋梨腕内侧薄纱,药香混着血腥在蒸腾的体温里发酵,宋梨盯着随呼吸起伏的腰线,忽然被擒住下巴。

“王妃,还要再往下摸吗?”崇厌沾血的拇指碾过宋梨的唇瓣。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轻轻摇曳,将崇厌赤裸的脊背镀上一层琥珀色光影。

宋梨的指尖沾着碧玉药膏,悬在他肩胛处那道狰狞的刀伤上方微微发颤,血腥气混着沉水香在帐中浮动。

“西黎人这次的弯刀上淬了毒?大王怎么伤的这么重?”

她将药膏轻轻抹在绽开的皮肉上,触到男人骤然绷紧的肌理,青铜兽首烛台忽然爆开一朵灯花,映得崇厌的侧脸忽明忽暗。

“王妃该问本王斩了多少首级。”崇厌突然低笑,喉结在阴影里滑动。

“二十七具尸首垒成京观时,月亮正好悬在狼头旗上。”他说话时背肌牵动伤口,血珠滚落浸透素绢,在宋梨月白裙裾上绽开红梅。

药碗‘当啷’磕在紫檀案几上,宋梨攥紧袖中玉骨扇。

“大王,今夜宿在此处吗?”她突然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瓷碗边缘自己留下的唇脂印。

青玉帘外忽有夜风穿廊而过,带着未央池的荷香扑进重重纱帐。

崇厌的呼吸在某个瞬间凝滞,随后望着宋梨微微点点头,她看见他后颈棘突随着吞咽动作起伏,像雪原上孤狼对月时绷紧的脊线。

“不是说好约法三章的吗?”他转过身时带起铁锈味的风,玄色里衣半敞着露出心口旧疤。

“王妃亲定的规矩——”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宋梨突然将染血的帕子按在他唇上。

羊脂玉镯滑过腕骨撞出轻响,她这才惊觉自己手指正贴着他颈侧跳动的血脉。

烛芯又爆了一声,崇厌垂眸看着宋梨,宋梨却忽然伸手拢住他发凉的指尖:“大王,地上寒凉。”

“今夜...还是委屈大王和我凑合一晚吧。”

“好。”他说话时喉结擦过她手背,惊得宋梨倏然抽手,却被他用受伤的臂膀虚虚环住。

血腥气骤然浓烈,她看见他锁骨下方新添的箭伤还在渗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

五更梆子恰在此时遥遥传来,崇厌已经抱着被褥躺在了榻上,月光透过茜纱窗棂爬上他眉骨,将那道旧疤照得发亮,宋梨盯着帐顶金丝银线绣的合欢花,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闷咳,混着铁甲与地面轻碰的声响。

烛火在他指间碎成流金,崇厌静静的躺在宋梨身边,他的问句跌进风里:“王妃幼时都喜欢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崇厌这么问,但宋梨还是照答了:“踢毽子。”她转了个方向,和崇厌一起平躺。

“还有穿珠子,给布偶缝衣裳,我爸妈...我爹娘很宠我的,我记得有一次我打碎了一个很珍贵的杯盏,那是我爹最喜欢的杯盏了,可是他看到是我打碎了之后,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

“不过,大王问这个作甚?”

他忽然翻转身子,对向宋梨:“你有一个很爱你的父亲。”

“我记得在我七岁生辰那日,师父扔给我一柄淬毒的匕首。”

他眸中映出斑驳血影:“说要送具温热的尸体当贺礼。”

“那大王第一个杀的人是谁?”她鬼使神差地问,随后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崇厌。

崇厌的拇指抚过宋梨绯色的唇瓣:“是个比我高两头的死囚。”

宋梨看着崇厌,竟然有些心疼这个暴君,因为她知道历史,知道崇厌的童年过的有多悲惨。

雪粒子扑在雕花窗棂上,宋梨望着崇厌的脸:“大王可知,北疆的雪三月不化时,牧民会将冻僵的羔羊抱在怀里暖着。”不远处火炉的热气蒸的发红,鹤眼处的青石幽幽闪着光。

可崇厌却歪着头笑,烛火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跳动:“从未。”

鎏金烛台突然爆了个灯花,宋梨就好像看到了十二岁的崇厌蜷缩在角落,戎狄王的鞭子像雨点般的落在他单薄的脊背上,史书记载这个场景时用了‘帝少聪敏,尝因诵《孝经》误一字,受杖三十。’却没说鞭子里灌了水银,每一下都能砸出青紫的淤痕。

“你说,爱是什么?”言罢,崇厌又自嘲的笑笑。

“爱就像...”她好像看见十六岁的崇厌将叛将的头颅浸在蜂蜜里,放在闹市任蚁群啃噬。

“就像春日时节的雨,落在身上是暖的。”

崇厌忽然凑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宋梨注意到他右耳后有道陈年的疤痕,状若新月,那是先戎狄王用翡翠扳指砸出来的,史料说崇厌七岁那年因多吃了块枣泥糕,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

“暖的?”崇厌轻轻挑起宋梨的一缕头发。

“那年本王抱着病死的雪团跪在王殿前,为何没有人给本王暖着?”他的手腕轻抖。

雪团是只通体雪白的西域猫,史馆用朱笔批注‘帝性暴虐,八岁虐杀爱宠。’

宋梨却不知那猫是被三王子掐死后扔进崇厌怀里的,此刻隔着千年时光,她仿佛闻到那日萦绕在少年衣襟上的血腥味,崇厌忽然凑近宋梨的脖颈,而此刻他的呼吸拂过宋梨的耳畔,带着孩童索要糖果般的天真残忍:“你方才说的雨,当真不会把人浇透吗?”

雪越下越急,远处传来更鼓声,崇厌起身,他看着满地烛影,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十二岁在暴雨中追逐被狂风卷走的纸鸢,那些王子故意松开系着金箔线的轱辘,看着他摔进泥水里笑得前仰后合。

“大王可曾见过春日的梨树?”她解开腰间的锦囊,倒出几片风干的花瓣,这是宋桂花最喜欢的花,因为梨花名字中有个梨,所以她的名字叫宋梨。

此刻风干的花瓣正躺在崇厌的掌心,像褪色的月光:“花开时满枝堆雪,风过处...”

话未说完,崇厌突然攥住宋梨的手腕,他的掌心有练剑留下来的薄茧,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腕骨:“王妃说这些虚的做什么。”他看着那些枯萎的花瓣:“不如告诉本王,爱是甜还是苦?”

雪光透过茜纱窗渗进来,他突然伸手触碰宋梨颈间跳动的血脉,指尖温度比檐下的冰凌更冷:“若是本王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你说的那种爱,会从伤口里流出来吗?”

更漏声遥遥传来,宋梨听见命运齿轮转动的轰鸣,她知道此刻应该说些温软的话,就像后世那些话本里感化暴君的女主角,但史书记载的结局如雪水浸泡的绸缎裹住咽喉。

“大王。”宋梨握住崇厌抚在她颈间的手,触到他腕上凹凸不平的旧疤。

那是先戎狄王用烧红的铁链留下的,为了惩罚他擅自喂食流浪猫:“爱不是从伤口流出来的血。”

崇厌突然剧烈颤抖,猛地抽回手倒退,他记得自己五岁时被按住刑凳上,老将军用钢针扎进他指甲:“大王说了,背错一句诗文,便该受这般教训。”

“你骗人。”崇厌嘶声笑着。

“本王十七岁秋猎时,太傅被野猪开膛破肚时,他夫人扑在血泊里哭喊的模样...“

他轻轻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陈年的伤疤:“当时本王这里,确实热的像揣着炭火。”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如银纱覆在琉璃瓦上,宋梨望着他猩红眼底浮动的疯狂,突然明白那些史馆不曾记载的深夜,这个少年帝王是如何对着铜镜,将匕首一次次刺向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挖出令他不解的灼痛。

“那种热...”崇厌忽然凑近宋梨的衣襟:“和你说的是同一种吗?”

他的呼吸带着梨花酿的甜香,宋梨却嗅到史书记载的那个暴雨夜,他抱着生母腐烂的尸体独坐三天三夜后,身上再也洗不掉的尸臭味,他抚平宋梨褶皱的衣襟,动作轻柔的像触碰易碎的瓷器。

雕花窗棂突然被狂风吹开,雪粒子卷着枯叶扑进来,崇厌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跃动的火光里,宋梨看见他八岁时蜷缩在佛堂后面,透过雕花缝隙看着父王用玉如意砸碎他母妃的膝盖。

“大王!”宋梨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他翻飞的袖角。

崇厌背对着她站在风口,单薄的中衣被风吹得紧贴脊背,露出脊椎处排列完整的圆形疤痕。

“爱既不是甜的,也不是暖的。”崇厌的声音混在风雪里,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年本王将雪团埋在梅树下,掌心的血渗进土里...”

他慢慢转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一直延伸到了殿外结了冰的莲池:“第二日,埋尸处开了朵红梅。”

打更声又响了起来,崇厌踩过满地的碎瓷,他在斑竹帘前停住,指尖抚过某道陈年剑痕:“十四岁生辰那夜,三皇兄在这里用剑指着本王的心口。”

月光突然大盛,宋梨看见崇厌缓缓拉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疤痕在冷光下宛如毒蛇:“他说王室的血脉都是冷的。”

崇厌低笑,声音像雪落在刀刃上:“可本王十八岁时,把他的心挖出来时...分明是热的。”

熏炉不知何时熄了,殿内寒气刺骨,宋梨望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那修长手指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玉佩——去年秋分,他用这双手活剥了十二个弹劾他的言官。

“陛下可知,北疆有种白狐...”她刚开口就被掐住咽喉。

崇厌眼底翻涌着暴风雪,拇指按在她跳动的颈动脉上:“王妃总当朕是懵懂孩童么?”

他的呼吸喷在耳畔,带着铁锈味:“那夜在刑房,太傅的惨叫声可比狐鸣动听多了。”

窒息感漫上来的瞬间,宋梨突然看见史料未载的画面:十岁的崇厌被锁在冰窖三天,侍卫们隔着铁门学狐狸哀鸣。当他爬出来时,手里攥着块带血的冰碴,说是听见母妃在冰层下呼唤。

“妾..咳...妾身是说...”她艰难地挤出声音。

“白狐会...把受伤的伴侣...背回巢穴...”视线开始模糊时,颈间力道突然消失。

崇厌歪着头打量她涨红的脸,突然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原来爱是咸的。”

雪又下了起来,更漏声催得人心慌,宋梨望着崇厌走向床榻的背影,惊起一片浮动的光影。

她知道再过半刻钟,当五更鼓敲响时,这个看似疯狂的少年会准时批阅奏折——史书记载崇厌在位期间从未延误朝政,哪怕是他亲手制造的人祸。

崇厌忽然轻笑,月光将他半边脸镀成银色:“还不睡?”

他轻柔的抚向宋梨而耳畔:“你说的爱...你能给我吗?”

“我?”宋梨半晌才狐疑的问道。

崇厌歪着头看着宋梨,眸光流动,眉眼间的笑意终于柔和了些:“不可以吗?”

宋梨的耳根不由得有些泛红,只是茫然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轻轻蹙眉,愣愣的看着崇厌。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崇厌忽然安静下来。

他蜷缩在软榻的角落,抱着宋梨喃喃自语:“那年上元节,宫灯漏下的光斑也是这般暖...”

声音渐低,最终化作均匀的呼吸。

宋梨轻轻为他盖上狐裘,瞥见他枕下露出半截褪色的布偶——那是他生母唯一留下的遗物,七年前被他亲手扔进火盆,又在灰烬中扒出烧焦的残骸。

雪终于停了,檐角冰凌坠地的脆响惊飞寒鸦,宋梨走出寝殿时,看见东方天际的启明星正在消散。

她这个渴望理解‘爱’的少年帝王,会不会把整个王朝拖入血色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