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狗望黑月

窗外，阳光正明，院中桃树静静地绽放着粉白的花。

“夫人，太夫人派了两位嬷嬷，来请你回府！”雀儿焦急推门。

却找不见叶槐安的人影，床榻上面皱皱巴巴，被子也不见了。

“夫人！”

“这里。”叶槐安裹着被褥，从床后的地上坐了起来。

没想到流离多年，好不容易睡回软床，竟然失眠了。

到底是要怪这床太软，还是得怨自己就不是富贵命。

叶槐安失笑摇头，抓起来地上团成团的纸，站了起来。

坐在铜镜前的叶槐安，哈气阵阵，半合着眼，任雀儿梳妆打扮。

雀儿有双巧手，不多时，镜中神情憔悴的人儿，已然全变。

婉婉流苏发髻，姣姣半月眉，额点梅花面，两腮淡扫，浅浅樱唇，成了个温润聘婷的侯夫人。

叶槐安对着镜子连笑了好几下，直到露出了一个侯夫人该有的微笑，她才满意的点头。

马车上，叶槐安掀开了一角帘布，视线中规模宏大的定北侯府，已依稀可见。

她放下帘布，又将双手叠放在膝头，不动声色得挠了挠手心，有些紧张。面上却仍是一片端庄娴静。

“叶槐安，这表嫂嫂你还真当不过瘾啊！”

叶槐安刚下马车，一直守在门外的黄裳姑娘，就迎了上来。

她面容娇憨，梳着空心寰，是川扬姜家，来投奔的表亲。

“不是要上吊嘛？怎么还活着，那棺材真是白送了。”口气十分嚣张，而所依仗的不过是候府里太夫人的宠爱。

“我还等着冯姐姐过门，来当我新表嫂呢！”

叶槐安仿佛没看见她一眼，目不斜视，朝姜若蓉擦身走过。

旋即，姜若蓉面色一抽，垮了下去。

“叶槐安，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姜若容跳脚道。

叶槐安步履丝毫不乱，淡淡留下个背影，端静地跨步，越过红木雕花门槛，进了定北候府。

府中丫鬟，小厮井然有序地打理着院子，各司其职。当然里头有好事者，也偷摸地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叶槐安只冷冷地扫了他们眼。

“姑娘。”姜若蓉贴身的丫鬟，出声提醒。

姜若蓉哪里听得进，早已飞步上前，拦住了叶槐安的路。

“姜表妹，好巧啊。”叶槐安望着面色不虞的姜若蓉，轻挑眉头，故做夸张惊诧道。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怎么就看不见我！”

“刚刚我只瞧见一只黄狗，在那狂吠。”叶槐安神情抱歉，“正想唤人来赶，一时间还真真没瞧见姜表妹。”

一说完，叶槐安还煞是特意地问身边人，“雀儿，你可看见了姜表妹？”

雀儿强忍着笑意，疯狂摇头。

姜若蓉脸色一青，环视了周围，然后面色猛红，气急地抡起手。

“啊！”女子尖锐的吃惊和慌张声，破了出来。

院里，垂丝海棠树晃了晃，吸食花蜜的秀眼鸟，吓得陡然叫唤了几声，就从书上冲飞上天，四处乱窜。

姜若蓉狼狈地趴在石子路上。

叶槐安淡淡收脚，裙下云摆小幅一转，身子就正了回来，“姜表妹，怎么行这大礼啊！”语气玩味，“虽说嫂嫂如母，可我们是表的，不亲的啊。”

说完，她微扬下颚，平视了圈已然放下手中活计的下人们，眼里带着敲山震虎的神采。

一时间，那些人的脸上，眼里，都被这一幕，震地满是震惊。

从前，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侯夫人，如今怎么这般厉害。

“呼。”被丫鬟搀扶起姜若蓉，额头青紫一块，衣裳也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你怎么会躲！”

叶槐安看着她这模样，遮袖失笑，“那下次，你记得同我说一声。”

她上前一步，垂眸看了眼姜若蓉，袖子一甩，“让嫂嫂也好，好好受下这礼。”

姜若蓉不可置信，瞪着叶槐安，“叶槐安你太不要脸了！卑鄙！无耻！下流！”

叶槐安冷笑着摇头：“姜表妹记得，上私塾时多听课。心不要总放在别人的家事上。不然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

“叶槐安！”姜若蓉失控大叫，“我要告去诉表哥！让他休了你！”

叶槐安冷着眼，原想发作，好好让这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表妹，知道什么是尊卑，却发觉雀儿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微微一顿，顺着雀儿的目光看去。

前面长廊前，不知何时，玉立了位白衣男子。

他身形翩翩，脸极瘦却不失美感。五官像是从雪中破出般净白，清逸。

面上的神情温温，煮得深邃的眼窝下，墨黑的瞳孔里，仿佛淌着娟娟水流。

廊下的男子，发觉众人察觉他时，从容一笑。唇角原若有似无的笑，蓦地，绽开。

像是特意化给她们看一样。

怎么是他！叶槐安脑袋嗡嗡发响。

他不应该在上京嘛，怎么会出现在定北候府！

在叶槐安的记忆中，他们是第一次见。可是她却不是！

叶槐安暗自瞪直了双眼。

“世子。”姜若蓉目光骤喜，不自觉的挽了下耳边凌乱的发丝。

赵琰适时，颔首浅笑。

廊下光影在这一刻，瞬间颓然暗淡，仿佛只能见他的皎皎色。

像是能在太阳下，光明正大出现的月亮。

姜若蓉心头一颤，想离着赵琰再近一些。

若非赵小世子与表哥是师兄弟，又赶巧下江州养病。她又怎能有幸见到，这上京中，高挂在绥阳王府内的“活月亮”

这温柔尔雅的赵小世子。

赵琰装作不知红脸姑娘的情动，目光温柔。

姜若蓉脸红地走近。

赵琰始终保持微笑，不动。

姜若蓉呼吸一紧，停在赵琰面前。廊下的雪影微微倾斜，不经意地避开了她脏乱的衣裙。

姜若蓉哪里察觉出，仍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琰温玉样面容，痴抿着嘴笑。

“姜姑娘，多当心。”赵琰贴心朝姜若蓉递上帕子，往后收步子。

又在温柔里，拉开了他们彼此的距离。

叶槐安尽收眼底。

流走在赵琰身上地视线，有些意味深长的嘲讽。

姜若蓉看着帕子，面色越发娇红。恍惚间，不小心碰到了赵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