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渔翁得利

修者面目狰狞，牙齿咬破嘴唇，眼中透出凶光。

竟是想与鱼妖殊死一搏，他任由鱼妖撕咬，即使白骨裸露，也仅仅是用道元护住骨骼，手中剑气不断凝练，散发着幽暗的微光。

眨眼间，剑气便涨至三尺有余，比之此前凌厉数分。

一人一妖在水中纠缠，在如此短的距离之下，剑气所受水中阻力减小，瞬息之后便落在鱼妖颅顶。

待到鱼妖察觉不妙，剑气的幽光已刺入其最为坚硬的头骨。

咔嚓。

修者黄豆大小的瞳孔猛然一缩，嘴角咧开，他耗尽道元凝练的剑气连精铁都能洞穿，一只灵智初诞不久的鱼妖怎能抵挡？

事实如他所料，剑气完全没入鱼妖体内，将这只凶性极烈的小妖送上西天。

但鱼妖临死前的反扑，道元耗尽后防御的单薄使得他右股骨近乎碎裂，森白的骨茬刺入肌肉，不少细碎的骨片顺着水流散落。

他强忍痛楚往上游，好不容易摸到舢板。

“这不是赵老三，赵大人吗？数日不见，风采依旧啊！”程铭身着粗打衫立于船首，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水波漾起细密的褶皱，雾帘仿佛即将散去。

“原是你这该死的贱种，赶紧拉老子上去。”见船上之人是程铭，赵老三眼中的惊慌散去，恶狠狠地望着程铭。

他常年在鱼香镇横行霸道，这些渔夫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没想到落水的狼狈样竟被这无父无母的小贱种看见。

“赵大人？”寒芒一闪，剑锋抵在赵老三脖前，程铭啼笑皆非地低下头。

剑锋的冰冷刺得隐隐生疼。

“是……是小人口误。”赵老三喉结上下滚动，后槽牙紧咬，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发觉程铭并没有挪开剑锋的意思，喉咙里挤出尖细颤音：“爷您菩萨心肠，能否先让小人上去。”

程铭这贱种怎变了个人似的，胆子竟这般大，还敢对他动起手。

“那赵大人不会上来就将我大卸八块吧？”程铭眸中充斥着戏谑，轻声道：“我可是看见您这般模样？”

“自是不会，小人我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嘶……”赵老三谄媚地笑着，湖水的冰冷让他打了个哆嗦。

两三尾银鱼跃出灰蒙蒙的水镜，无意间撞上船尾的暗黄铜铃。

乌篷船尾铜铃叮当轻响，惊得他浑身一抖。

程铭被这声响所惊动，赵老三抓住这个机会爬上船板，哆嗦着从裤腰暗袋掏出银票，低眉顺眼道：“爷，这是小人这些年来的积蓄，您看……”

贱种，胆敢在占你赵爷身上作威作福，待我恢复一二，我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赵老三的性子程铭一清二楚，之所以放他上来并不是为了虚与委蛇，而是欲图榨干其所有的价值。

“赵大人果然名不虚传。”程铭假装被银票蒙蔽了双眼，一把夺过被湖水浸湿的银票。

在黎国，一两银子换得千枚铜钱。

湿漉漉的银票带着湖水的阴寒，程铭指尖摩挲着剑柄，厉声道：“但……还不够！”

好你个程铭，竟这般贪得无厌，小心有命拿，没命花！

闻言，赵老三心中愤慨不已，但还是从身上摸索出一本薄册，双手奉上，整个人扑倒在船板上，额头贴着程铭的草鞋，鼻尖蹭到鞋面沾染的泥腥气，死命地磕头，带着哭腔道：“爷，程爷，我所有家当都在这了，要不我带您去家里取。”

程铭接过薄册，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的表演。

赵老三见状以为程铭松懈下来，两手顺着草鞋作势就要往上抱去。

转瞬间，寒铁贴着肿胀的伤口激得他浑身抽搐。

“那这把剑是何来历？”程铭握着剑柄，慢慢向下划去。

当剑尖挑起他下巴时，河风卷来岸边腐草的气味，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剑刃上摇晃，像条被钓上岸的鲶鱼。

“是小人的传家宝。”赵老三赶忙解释，随后讨好道：“要是爷您看上了，尽管拿去，宝剑配英雄嘛。”

“当真？”程铭加重语气。

他握着的剑柄长约一掌，通体由上好乌木雕琢而成，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不是凡品。

“那还有……”赵老三话刚挤出喉咙，下一刻，寒芒乍现，宛若一轮银月划过。

嘭。

赵老三的头颅应声落地，骨碌骨碌地打了几个转。

迟则生变，再拖下去赵老三可能就有了反抗的能力，他不愿冒那个风险。

程铭收剑入鞘，面上无悲无喜，抬手将赵老三的尸首扔入湖中，随后跳入水中寻找鱼妖的尸体。

湖水冰寒刺骨，好在他有着道元护体。

经历一番探索，程铭成功找到缓缓下沉的鱼妖尸体，将其收入脑海中的【日月度厄炉】中。

“镇守……不可……”

在指尖触及鱼妖尸体的时候，程铭耳边响起模糊的低语。

漆黑的湖底，青铜锁链缠绕着一具庞然妖躯，妖瞳如血月般睁开。

……

屋中。

“五两，八两……”程铭催动道元将银票烘干，随后慢慢数道。

赵老三的积蓄属实不一般，单是随身携带的银票就有四十三两之多，足以让一个三口之家安稳生活七八年，但现在都是他的了。

而那本薄册则是鱼龙帮的《踏浪功》，只不过是残卷，只记载了开脉与通窍部分以及一门名唤【斩雨剑气】的术法。

不过此次最大的收获并非这些黄白之物和《踏浪功》，而是桌上的长剑。

拇指擦过青玉雕琢的蟠螭纹，冰凉的触感让程铭如坠冰窖。

剑脊腾起的寒光泼在墙上，将垂落的阴影割作两半。幽暗的龙纹从吞口处蜿蜒而上，却在接近剑锋的位置戛然而止，像是被某种利齿生生咬断了尾巴。血槽里凝结的褐斑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忽有夜风拂过，从剑身上程铭看见自己的瞳孔扭曲成两点墨痕，而倒映的烛火正沿着刃口游走，化作一条吞吐不定的赤蛇。

剑锋斜指地面时，一滴尚未凝固的血顺着血槽缓缓下滑，在青石地面绽开暗红的花。

剑柄底座镌刻着【镇渊】二字。

恐怕黎国百兵谱上的那些神兵利器也不过如此。

程铭尝试着将道元输入，刹那间，剑身嗡鸣，淡青色剑芒如雾气漫出，在青石板上留下一指深的剑痕。

【镇渊】的寒芒如毒蛇信子吞吐，血槽中的褐斑吸饱了月光，泛起诡谲的暗红，仿佛剑脊下蛰伏着一头饥渴的恶兽。

当真是削铁如泥，那为何赵老三会将【镇渊】放在船上？

要是其手持此剑，小小鱼妖一剑斩之，哪轮得到他程铭来捡这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