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刚行至观亭处,眼前便一亮,看来自己来对了,这正是那日半山听见的乐声,现临得近,听了出原是萧声。
南梦在远处瞧见了身穿素色僧衣的墨相衍,直挺站在崖边,忘我般吹着萧。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微风不偏不倚吹起了他的衣摆,南梦在想,若是墨相衍有一头乌黑的秀发,起风时发梢抚过脸颊一定很好看。
南梦不知道墨相衍吹奏的曲目叫甚么,但却有一种熟悉感。
这悠扬的佛律让人很是宁静。
一曲过后,南梦也未发觉一炷香已逝去,只是痴痴站在远处瞧着那位远离红尘之外的人,她的心情便能愉悦一些。
这时的墨相衍转过头正巧对上南梦的视线,他只得垂下了视线,把手中的萧背至了身后,单掌持于胸前。
“阿弥陀佛。”
“施主答应之事不过半日就反尔了,这是要贫僧日后往远处躲开了施主,才满意吗。”
南梦听见墨相衍要躲着她走,她连连摆手,却并未往前踏出半步:“可别躲我呀,小师父,我是答应了不打扰你,可你不也没约束我的时间。”
“我心里以为自当是,我下了山后,就不打搅。”
“小师父,我就在这与你保持了距离,也是不打搅你。”
无相摇摇头:“贫僧只能劝施主莫要再执着了。”
南梦见无相说罢,她想要再开口,但无相早已转过身面向山林,视若无人的掀起衣摆,席地盘坐,双手合十礼佛,似乎忘却置身在山林中。
“施主莫要再跪。”
“我这双手斩尽天下所有恶人,却还是负了阿梦。”
那身穿金甲之人在寺前长跪不起,他胸前插穿还有一把长枪,血迹早已凝固住,脸色竟苍白的不成样,这漫天的白雪已是覆满了他的青丝。
“明明我骗了你,可我还是梦见你在这求佛祖庇佑我,我回来了,你见见我可好...”
“下次,我不做将军,你也不做公主可好。”
“你说,我们在同一片雪里,算不算共白头。”
那人喃喃低语,说罢,便闭眼倒在了雪泊中,视线黑了去,一切看似平静了。
可这时的无相却被这段梦魇扰了心神,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却下意识扭头瞧向了南梦。
“我这是为何...”
无相心中生出了一丝别样的动容之情,他不知道这是心痛。
而这时的南梦盘着腿,撑手眯了过去,她根本不知道,也永远不知道,墨相衍转过头盯着自己瞧了好一会。
无相知道自己叫墨相衍,但他总觉那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如今,他既已是出家之人,就该斩断凡尘之事,高官皇爵都是无相。
当初师傅赐他法号时,便是希望他不受各种现象牵引。
但他从第一眼见到南梦时,竟生了好奇,好奇这位女施主无故盯着他,好奇自己入的梦魇。
无相意识到自己着了相,偏离了本心,他赶紧拨动起捻珠,喃喃念叨:“阿弥陀佛,无相罪过。”
无相瞧着几次,确认南梦是在睡梦中,他放下心迈下轻缓的步子,悄无声息经过了南梦的身侧离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南梦也在陷入梦境,无法自救。
阿梦是被少年将军带大的孩子,两人都逝去了至亲之人,相依为命。
那少年将军最是宠溺他的这个妹妹,她的乐理是他亲自教的。
众多乐器中,阿梦偏爱将军的萧声,爱他的晦涩难言之音。
此时的南梦竟也因为将军教阿梦吹箫,而勾起了嘴角。
可转念间,成了阿梦的地狱,她手持着长剑指向眼前之人。
“将军为何不敢爱我,将军啊将军,原来你是功臣,我是罪臣...”
那唤作阿梦的女子心痛不已,挥起剑欲了结自己。
阿梦闭上了双眼,听见耳畔急切的声音:“不!”
“不!”
南梦喊了一句,便睁开了眸,她回过神来,擦拭掉脸颊淌下的泪珠。
南梦从地上爬起身来,他看向墨相衍打坐的地方,又瞧向竹居闭门。
“墨相衍!”
“墨相衍,你在吗。”
南梦喊了几声名讳,见无人回应,想必空无一人。
这时,她眼神多挂了几分落寞,叹了一道气后,忽然也认清了,想必墨相衍是当真厌恶自己,她开始怀疑自己对墨相衍不是单纯的利用。
南梦趁着墨相衍不在竹屋,推门进屋探视了一番,她想多了解些他的生活习性,或者兴致。
可最终,南梦在这间一览无余的屋子里,没有一点收获。
她无法想象墨相衍十几载的清贫生活反复如是,这番无欲无求。
南梦瞧着屋子空落落,有种很苦命的感觉,她便闭门离去了。
她在周围寻了许久,才在一处崖壁寻到了两株野花,待她手捧鲜花,愉悦回至竹屋,仍旧不见墨相衍的身影。
南梦把那两株小野菊放至了桌子上。
又把自己随身不舍得吃的梨膏糖拿了出来。
“一颗还是两颗。”
“一颗会不会太吝啬...”
“万一两颗被他扔掉了呢!”
她犹豫着留几颗糖给墨相衍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门外,站着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
那和尚听见了南梦的自言自语,他面对南梦的好意,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才好:“施主,你...你为何还不走。”
南梦拖着糖包,转过身往另一侧站,把原是遮挡在她身子下的花朵,露了出来。
“小师父,我确实莽撞直接了些,吓到你,现在采了花向你道歉,可接受!”
“施主有道歉的心就够了,无需再赠物给贫僧,这世间一草一木都皆有生命。”和尚瞧着那几株花有些怜惜。
南梦是一届武将,她并不觉得采了花会如何,可她会顺着墨相衍的心情。
“既如此,我把它载在你屋旁,它的生命是你的,你好好照顾它便是。”南梦说罢,把糖放在桌上,握起那两株花出了门。
南梦走到竹林下,用手在泥土空地里扒了一个小坑。
“还好我没把根部掐掉,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生长。”南梦把那两株小野菊载进了坑里,起身拍了几下手,又寻了些水浇在土里。
南梦的这一举动被无相瞧在眼里,他便也没那么嫌南梦。
南梦想着墨相衍从小生活在寺庙里,定没吃过糖,她便把梨膏糖递到他眼前,让他尝尝。
“只有这一包了,日后在想吃上就难了。”
“你尝尝可好。”
“那施主,贫僧尝一颗就好。”
南梦见墨相衍拿过那一刻小小的梨膏糖送入嘴里,她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