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颇似故人(求追读)

“林家...该是要垮了。”

陆寒此言一出,李老爷眉梢陡然挑起,眸中昏沉之意瞬间无影无踪。

他听得真切,陆寒说的是“该”。

郭北林家,乃是传承数百年的巍峨昌盛世家。

时任家主正值壮年,方从吏部左侍郎任上退下来,称一句门生故旧遍布大周,亦毫不为过。

在郭北这片地界,自然以望州陈家为首。

如果说陈家是那绵延千年的倚天巨树,那郭北陈家便是仅逊三分的参天巨木。

如此底蕴深厚的世家,又岂是说倒就能倒的?

若是旁人说出这般言语,李老爷怕是早已嗤之以鼻,命人将其打将出去。

可偏偏,这话出自屡次救了李新月的陆寒之口。

这位昔年惊才绝艳的寒门天才,如今只是文宫破损、将要被逐出县学的儒生,

却用此等云淡风轻的口吻提及这种巍峨世家,简直荒谬至极!

李老爷的眼眸,渐渐变得深沉:

“若我所记无差...你的文宫该是受损了...”

“是的。”

“旬日之后,若你胜不了陈家那小子,你便要退出县学。”

“是的。”

“既你文宫受损,又何来的把握胜过那陈家小子。”

“实不相瞒,并无十足把握。”

李老爷问得直接,陆寒答得干脆。

这一老一少,不过第二次见面,彼此之间却似有着一种莫名的默契。

“莫要怪我这个老头子多嘴,老夫心中着实好奇...”

“李老爷但问无妨。”

“你可喜欢月儿?”

李老爷神色骤然变得凝重,显然,陆寒的这个回答对他至关重要。

陆寒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哑然失笑。

斟酌片刻后,陆寒认真答道:“李姑娘花容月貌,若是欣赏之心自然是有的,但喜欢二字却绝谈不上...”

李老爷眼眸微缩,那双浑浊的眸子闪烁不定。

良久,

他坐直了身子,缓缓道:“陆小相公...你可知你方才错过了什么?”

陆寒微微皱眉,压着心中那抹不快,又微笑道:“在下不知...不过,倒也没必要晓得。”

话语说的婉转,但言辞中的那抹锋锐却呼之欲出。

闻听此言,李老爷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儒生啊...都是些又臭又硬的石头。”

李老爷难得笑得如此畅快,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便是那浑浊的眼眸中也溢出了几滴晶莹。

良久,李老爷望着陆寒,嘴角依然噙着一抹难掩的笑意,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等你旬日。若你能胜过陈家那小子....老夫便亲自前往林家,推掉婚约。”

陆寒微微一怔...

他全然未料到,这李老爷竟如此轻易就被自己说服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对李新月的承诺,竟机缘巧合地与旬日后的那场赌斗联系在了一起。

刹那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几人的命运之线缠绕在了一起。

......

陆寒走后,侍女们将尚未凉透的饭食端了下去。

李老爷却似兴致颇高,径直来到三楼,眺望李家庄的万家灯火。

阴影中,一个佝偻的老仆悄然现身。

老仆手持一块羊毛毯,轻轻盖在李老爷腿上,轻声说道:“老爷...夜深了,该歇息了。”

李老爷脸上笑意未减,摆了摆手:“今夜高兴...多瞧瞧,说不定哪天嗝屁了,便再也看不到这般景象。”

老仆神色一黯,旋即直起身子,赔笑道:“老爷正值壮年,正是宝刀未老之时...又何来...”

“你这狗东西,莫要学那些外人用这些话来哄我...”李老爷挥挥手,笑骂道,

“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若那些旧人见了你,哪里还瞧得出昔年那个江湖第一杀手。”

“委屈什么...”老仆微微一笑,提及往事,心中那些刀剑气不免纵横了些,便是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了,

“什么狗屁江湖第一...还不是个被老爷捡回来,才保住一条命的狗东西罢了。”

李老爷哈哈大笑:“没错啊...我们都是被人捡回来,才保住一条命的狗东西啊。”

只是这笑声,在渐凉的夜风中,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仆站在李老爷身后,微微低下头,将那些被勾起的江湖往事又默默咽下。

“你说...这陆寒何来的把握胜过那陈家小子?”

“老奴不知...但从前夜来看,是他杀了那九品小圆满的血煞宗魔人。”

提及血煞宗,李老爷神色一凛,握住椅背的手青筋暴起。

正是这个魔宗,毁了他最疼爱的义子。

良久,李老爷的面色渐缓了下来:“若如你所言,这陆寒该是已回复了八品文形境?”

老仆摇了摇头,却是郑重说了句:“老爷...悬境司陈大人说了,陆小相公尚是九品文气境。”

李老爷微一挑眉,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可置信。

尚是九品文气境的儒生,竟然如此轻易地胜过了九品小圆满的血煞宗魔人?

要知道...五邪三魔那些人,最是擅长临阵搏杀。

“陆寒那文宫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老爷...这事发生在县学,即便是我们,也轻易调查不得,但老奴猜想...该是与那些世家有关,毕竟...今年便是县学大比!”

李老爷沉沉点头:“莫非与望州陈家有关?毕竟若陆寒陨落了,那万松书院的名额,便会落在陈家那私生子头上。”

“老仆不知...但那陈家小子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陈家那老狐狸最是谨慎,县学大比在即,陈家该不会贸然行此险招。”

“理应如此...陈家能绵延千年,不过一个‘慎’字,不该为了个私生子,行这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的险棋。”

说到这里,李老爷苍老的脸上,亦是露出一抹疑惑。

若不是望州陈家,又有哪个世家敢如此胆大妄为?

忽地...李老爷想到方才陆寒所言。

“林家...该是要垮了。”

莫非...是林家做的?

而陆寒之所以说出这般看似狂妄的话,便是因为知晓此事?

若当真如此...一个小小儒生,又哪来的把握推翻数百年昌盛的郭北林家?

念及于此,李老爷的嘴角溢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自多年前那桩厮杀,他便守在这李家庄十多年了,原以为剩下的岁月便会这般潦草度日,直到黄土埋颈。

却未想到,临老之时,却碰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少年郎。

李老爷将羊毛毯往上拉了拉,静静地望着窗外那影影绰绰的灯火。

上一个以寒门出身,却想要推翻世家的儒生,如今连尸骸都无处可寻。

他亲眼所见朝中那些绿袍官员们,是用何等恶毒的言语辱骂那孤儿寡母,然后兴高采烈掘开了那位老友的枯坟。

眼前这孩子,颇似故人啊!

夜风之中,他收回那些繁杂思绪,轻叹一口气,却对身旁老仆说到:“给京城那老家伙写封信,我要郭北林家的所有资料。”

“老爷...咱们之前不是调查过那林二公子,除了留恋勾栏,倒也无甚恶习。”

李老爷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要林家所有人的资料...尤其...与陆寒打过交道之人。”

老仆微微一怔,旋即面色一肃,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