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伊丽莎白出生之后,膝下没有子女的管家皮克就变成一个“傻子”。
皮克很傻,放弃担任菲尼克斯家族总管家与家族接班人威廉贴身管家的大好前途,自愿留在伊丽莎白的身边。
皮克很傻,为了让伊丽莎白开心,总是冒着挨骂甚至辞退的风险,自掏腰包偷偷从外面给伊丽莎白买来《剑技》《箭术》等贵族小姐不应该看的书籍。
皮克很傻,瞒着菲尼克斯族长悄悄给伊丽莎白制作木质长剑等族规不允许的武器,忍着腰痛偷偷陪伊丽莎白耍剑玩闹。
要不是念在皮克祖辈都对菲尼克斯家族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菲尼克斯族长早就将皮克扫地出门。
然而,即使被多次发现,责备以及处罚,
但为了能看到伊丽莎白的笑脸,能听到伊丽莎白亲切地喊一声皮克爷爷,挨完鞭子抽打的皮克总是强忍着疼痛挤出笑容,依旧坚持做着这些被他人视作胡闹的蠢事。
所有人都认为皮克很傻,但后者并不反驳,只是摆着皱巴巴的老手,乐呵呵地笑着。
他从不在意,毫无后悔。
直到现在……
皮克确实感到深深后悔——极其后悔以前对伊丽莎白过于溺爱,以至于现在伊丽莎白为了自己愿意铤而走险。
此时的他,多么希望能重回以前,对伊丽莎白不闻不问甚至恶语相向,让对方变得讨厌自己,最好是萌生浓烈恨意。
那样的话,伊丽莎白现在就不会为了拿到治疗哮喘的药片而重返危险的地面。
浑浊的双目映射出伊丽莎白脸上那坚毅神色,皮克知道伊丽莎白已然长大成人,自己无力阻拦。
“皮克爷爷,你会没事的。”伊丽莎白紧抿着嘴唇停止啜泣,用力止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轻轻安慰道。
因为知道皮克爷爷深受哮喘病的困扰,伊丽莎白平时也会专门寻找与哮喘病有关的书籍来看。
日积月累的知识在此刻发挥出重要作用。
她先是将地窖中的石头挪到皮克的后背下方,通过这种方法来垫高皮克的头部和上半身,保持身体与地面呈三十度角左右。
这样一来,既能减少腹腔脏器对膈肌的压迫,使肺部扩张更充分,呼吸变得顺畅;也能避免颈部因哮喘而变得过度弯曲,防止压迫气道。
果不其然,皮克脸色舒缓不少,方才的铁青色也褪去大半。
但这些操作,仅仅能让皮克的病情稍稍缓和,并不能令皮克哮喘完全停下。
死亡的阴霾依旧笼罩着皮克,死神的镰刀随时都会降下。
必须得尽快把哮喘药片拿回来!
这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伊丽莎白抬头看向封住地窖出口那道小门,眼神之中只有决绝,丝毫犹豫。
在皮克耳边说了句“皮克爷爷,我很快回来”之后,伊丽莎白将地窖中的小刀藏进睡衣长袖之中,迈向地窖出口。
确实,这只是一把用来切水果的小刀,厚度与锋利程度远远不如常规匕首,刀刃表面亦是缺少专门放血的沟槽。
但罗夏曾经教过她:“没有无用的武器,只有没用的使用者。”
只要使用得当,水果小刀威胁性并不比匕首要少,甚至因其更方便隐藏的特性而比匕首更加出其不意,一击致命。
在共和国成立之初,这种物美价廉的水果小刀可在酒馆斗殴中发挥出超常威力,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割开挑衅者的喉咙,掠走生命。
小心翼翼的打开地窖小门,伊丽莎白探出脑袋,开始环视四周。
除了部分建筑物和构筑物倒塌破损之外,周围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常现象——敌人似乎还没有来到这里。
“很好,应该没有危险!”伊丽莎白稍稍放心。
再将视线挪向皮克房间,只是两三秒便观察完行走路线上的障碍物。
很快,前往房间的最短路线就在伊丽莎白的脑海中勾勒出来。
回头望了地窖中的皮克一眼,确认后者情况暂时没有恶化后,伊丽莎白按照计划立即展开行动。
“跑起来!伊丽莎白!”
在心中为自己鼓励打气后,伊丽莎白双腿发力猛然从地窖跑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皮克爷爷的房间奔跑!
“必须要在敌人来到之前,把药拿回地窖!”
心脏因剧烈运动怦怦狂跳,震得伊丽莎白耳膜乱颤。
还有那莫名涌起的紧张感,仿佛化为实质堵住鼻腔,让伊丽莎白呼吸变得极其难受。
因为之前着急躲避炮击,她先前离开卧室时并没有穿上鞋子,此刻面对炮击而散落满地的碎小尖石,只能咬牙忍痛踩下。
某些锋利的石子瞬间扎穿扎进脚底板的肉里,伊丽莎白也仅仅是喉咙滚动,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呼喊,生怕会将附近可能存在的敌人引来。
“快,再快点!”
幸亏伊丽莎白不是寻常的贵族女子,在家族内也偶尔进行体能训练。
至于来到克利埃省之后,放飞自我的伊丽莎白更是在罗夏陪伴下从不缺席训练课程,平日的勤奋努力倒是练就了她颇为不俗的速度和耐力。
五十米的距离并不算很远。
伊丽莎白很快就冲入皮克的房间,身后拖着两道红痕,那是双脚流下的鲜血。
时间紧迫。
脚底板传来剧烈疼痛没有让她分心,伊丽莎白没有心思与时间查看伤势,而是抓紧时间迅速打开抽屉翻找起来。
拿到哮喘药是最优先的目标。
可抽屉里头,满满当当都是药罐子,哪能在短时间内找出皮克所需的哮喘药片。
怎么办?
关键时刻,灵机一动。
只见伊丽莎白双手紧紧抓住抽屉两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慢慢压下去,抽屉底部下方的木头刚好形成一个支点。
利用杠杆作用,没花费多大力气抽屉应声断裂。
装满药瓶的抽屉被伊丽莎白生生拽了出来。
“这下,只需要带着抽屉回到安全的地窖,再从中找出哮喘药就行了。”
地窖早就提前备有水和食物,能让皮克和伊丽莎白两人生活很久。只需要把这抽屉拿回去,基本上就算大功告成。
然而。
就在伊丽莎白满心欢喜转身,一个不该出现的男人就立在她的身后,宽大的身形挡在门口。
男人身穿的军服,分明是西奥维斯帝国的款式。
当看清对方后背的火枪和手上那把带血武装剑外,只一瞬间,伊丽莎白就想明白到底是谁向克利埃省炮击,谁又是敌人。
敌人就是曾经的盟友——西奥维斯帝国。
确凿无疑。
至于为什么对方要发动袭击,伊丽莎白没有时间来深入思考,因为她要将所有精力来面对现在的危机,面对眼前的士兵。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衣袖里头,正藏着一把小刀。
“嘿,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居然在这里碰到个小美人!”
这个西奥维斯帝国的士兵左右快速扫视,在确定此处只有自己与伊丽莎白两人后,索性放弃呼唤同伴的准备,心中横生歹意。
他的脸上挂满坏笑,毫不掩饰眼神中那对美色的贪恋,正色迷迷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身穿睡衣的伊丽莎白。
诚然,纳尔逊将军确实下令尽可能不伤害平民,留着这些免费劳动力去前线修筑工事和人肉护盾,但纳尔逊也没有明令禁止对女人“出手”。
士兵觉得,只要自己别做得太过火,别把女人弄死就行。
况且,即便对方真死于自己之手,只要现场没有目击者,事后给死者扣上‘暴力反抗’的罪名,也能将自身罪责推卸得一干二净。
士兵放肆地嘿嘿笑着,看向房间内的猎物。
眼见士兵拿着武装剑朝自己步步逼近,伊丽莎白假装颤抖着将抽屉放到一边,更是故意哆嗦着全身不断往后缩去。
实际上,因为首次面对这种状况,伊丽莎白确实害怕,但她必须尽可能在这种情绪之外保持着应有的冷静。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啊!”
这假装出来的柔弱姿态与楚楚可怜神情,让血气上涌的士兵信以为真——他笃定伊丽莎白和其他普通女性那般同样手无缚鸡之力,索性将武装剑收回剑鞘。
当然,他可能认为腾出双手更方便自己接下来的恶行。
“别怕,只要你别乱叫,很快就能结束的。”
士兵仿佛将伊丽莎白视作囊中之物,彻底放下戒备。
大胆张开双手,致使中门打开,身体没有任何防御。
这个弱点没有逃过伊丽莎白的双眼。
伊丽莎白退到角落,睡衣长袖的小刀抖落进藏于背后的右手掌心,双眼计算着双方的距离。
五米,三米,一米……
终于,士兵如饿狼扑食般跳了过来。
同一时间,伊丽莎白借着角落的墙壁发力,整个人也是弹向士兵,右手更是陡然刺出小刀。
罗夏的教诲在耳边响起:要想以弱胜强,必须趁对方不备时向人体要害处攻击。
明晃晃的银芒在黑夜中一闪而过,小刀直勾勾的插到对方的脑袋处,红血如一道水流将白色睡衣染红。
之所以没有选择心脏,伊丽莎白是担心对方身穿内甲,小刀捅不进去。
脑袋被捅的士兵满脸不可置信,没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人居然藏着武器蓄谋着反击:“……你……你这狠毒的女人!”
见一击未死,伊丽莎白将心一横,双手握紧小刀刀柄,用尽所有力量拧了半圈,将对方脑袋搅碎。
士兵极其不忿,在临死之前本能地就要张嘴呼唤同伴。
也许是因为首次杀人的原因,伊丽莎白愣神半秒后才反应过来,放开双手就要去堵住对方的嘴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还是让这个濒死的士兵喊出话来:“救,救命!”
寂静的夜晚,这声求救声格外响亮。
“不好!”
暗叫一声糟糕,伊丽莎白强压着呕吐的冲动,抄起抽屉飞快朝地窖中跑去。
但当她刚跑出房间,
却惊觉从前方迅速跑来五个身穿西奥维斯军服的敌人,并且拿着火枪对准自己。
在这些敌人的身后,六七个克利埃省平民的双手被同根绳子捆绑连在一起。他们脸上和身上都带着血迹,看起来是在被抓时反抗而遭到毒打。
“结果,还是失败了吗?”伊丽莎白惨然一笑,站在原地任由其中一个西奥维斯帝国士兵冲进皮克房间。
很快,这位士兵就将里头情况报告给为首的小队长。
反杀西奥维斯帝国士兵的伊丽莎白本以为没有机会和对面的克利埃省市民绑在一起。
却没曾想对方的小队长竟然放自己一条生路,下令道:“将她绑起来!”
这个命令立即遭到某位队员的强烈反对,表示必须让伊丽莎白以命还命!
“这里我是队长,你必须听我的!”小队长声音激昂,强调道,“我说让你把她绑进克利埃省市民的队伍里面去,下士!”
就连风声都盖不住小队长这声怒吼!
但那名争吵的士兵仍然一意孤行,公然违抗队长命令,擅自将枪口对准了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不知敌人小队究竟为何对自己的生死产生分歧,但她望着枪口那仿佛吞噬灵魂的黑洞,也是当即意识到:
看来,我要死了……
在死亡面前,方才杀人之后引起的全身战栗反而停了下来,内心平静得就像在坦然迎接着死神来临。
伊丽莎白是第一次以清醒状态直面死亡。
像是以往面对困难面对危机那般,她的脑海又不由自主地会浮现出最重要之人的脸庞。
但这一次,却不再是自己的哥哥威廉。
而是罗夏……
“果然,我是真的喜欢上罗夏了……”
“不知道,罗夏是否安全了吗?现在他又在干嘛呢……”
“罗夏帮我买的苹果还没舍得吃呢,早知道……”
“换做平时,这个时间点罗夏应该是来教我骑马和射击了吧……”
“很可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伊丽莎白闭起眼睛,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砰的一声。
火枪的铅弹激射出去。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来临。
伊丽莎白像是受到感应般睁开双眼,却发现瞄准自己的那名士兵头部被射穿,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敌袭!”
剩余四人哪还有心思在意伊丽莎白和其余克利埃省市民,慌不择路就要往四周的掩体躲去。
伊丽莎白心生欢喜,认为罗夏就在附近。
确如伊丽莎白感应,正是罗夏在附近用火枪用火枪击杀敌人。
借着弹道校准的能力,风声和黑暗也不能影响到罗夏火枪的准头。
“敢用枪对准我的人,也是不要命了……”罗夏声音冷冽无比。
至于剩余的人,罗夏并没有打算直接射死,只是慢悠悠地重新装填弹药,通过射击将他们逼到戴维斯附近,交给有把握将四人活捉的戴维斯处理。
毕竟,在罗夏的计划里头,还要借着这四位敌人,来帮助自己突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