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苏晚抱着画板在走廊狂奔，帆布鞋底在瓷砖上打滑。转过拐角时，薄荷香混着雨汽扑面而来，她撞进一片温热的胸膛。
哐当——
金属物件滚落的声音清脆刺耳。少年后退两步撞在储物柜上，湿透的白衬衫透出清瘦肩胛。苏晚慌忙蹲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借着走廊顶灯看清上面的英文标识：助听器。
“对、对不起！“她仰起头，刘海还在滴水。少年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水珠顺着喉结滑进锁骨凹陷。他弯腰捡起碎裂的设备，左耳垂的银色耳钉在雨光里晃了一下。
“江屿！教导主任找你！“远处有人喊。
苏晚看着他转身离去，积水在地面拖出蜿蜒痕迹。后知后觉发现掌心发烫——方才触碰他手腕时蹭到的温度，像盛夏正午晒化的柏油。
次日公告栏前挤满新生。苏晚踮脚找自己名字时，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年级第一的照片栏里，正是昨天那双雾霭沉沉的眼睛。简介栏密密麻麻的获奖记录下，赫然写着：听力障碍三级。
“看够了吗？“
清冽的声线惊得她后退半步。江屿单手插兜站在晨光里，右耳戴着崭新的助听器。他指尖掠过公告栏玻璃，“托你的福，昨晚在教务处写了两千字情况说明。“
苏晚盯着他卫衣兜里露出的药盒边角，“医药费我...“
“艺术生？“他突然俯身，呼吸扫过她速写本上的素描，“画得不错。“手指点在未干的炭痕上，“就是人体比例不对，髋骨转折太生硬。“
她啪地合上本子，耳尖发烫。风卷着合欢花掠过，江屿已经走远，白大褂衣角扫过走廊扶手上的爬山虎。
午休时苏晚在画室遇见林小满。扎双马尾的少女正踮脚够储物柜顶层的丙烯颜料，听见开门声吓得踉跄。苏晚扶住她时，瞥见柜门内侧贴满某个电竞选手的拍立得。
“我叫林小满！美术社新生！“少女掌心有颜料的温度，“你是三班的苏晚吧？早上江学长找你麻烦了吗？“
苏晚摇头，调色刀刮着画布上干涸的群青。窗外蝉鸣忽然沸腾，林小满压低声音：“听说江学长初中时差点失聪，现在靠助听器和读唇语...但他从来不让人提这个。“
暮色漫进窗户时，苏晚在画室角落发现半盒受潮的茶粉。正要扔掉，身后响起懒洋洋的男声：“喂，新来的。“
沈澈倚着门框咬棒棒糖，棒球帽檐压住乱翘的额发。他踢了踢脚边的颜料桶，“借用下钴蓝色？“没等回答就挤到画架前，苏晚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这不是沈少爷吗？“林小满抱着画框进来，“又来偷吃美术社的茶点？上周的芒果慕斯...“
“嘘——“沈澈突然捂住她的嘴，棒棒糖掉在地上碎成晶亮的渣。苏晚看见他脖颈迅速泛起红斑，呼吸变得粗重。
“过...过敏...“他艰难地摸口袋。林小满已经翻出他包里的肾上腺素笔，动作熟练得惊人。针头扎进大腿时，沈澈抓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指节发白。
“又是你。“他哑着嗓子笑，“第三次了，林南丁格尔。“
急救车的鸣笛由远及近。苏晚看着林小满跟上车，白大褂下摆在暮色里翻飞如鸽。转身时撞见江屿站在梧桐树下，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听诊器。他望着远去的救护车，嘴角绷成冰冷的直线。
夜色吞没最后一线天光时，苏晚在器材室找到蜷缩的江屿。少年攥着摔裂的助听器，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他颤抖的肩胛上切割出支离破碎的亮斑。
“别过来。“他声音闷在臂弯里，“我现在...听不清。“
苏晚跪坐在他面前，速写本沙沙作响。江屿抬头时，看见纸上画着唇形示意图：【要读吗？】
他怔住。少女指尖点在“没关系“的口型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栖息的蝶。远处传来晚自习铃声，器材室的尘埃在光束中悬浮，凝结成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