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白虎到了刘琦这头，自然是受了刘琦的好生招待。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喧嚣渐渐散去。
严白虎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刘琦一人对坐。
烛火摇曳间，他那张被酒气熏红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刘公子可知那孙策小儿派来的使者是何等货色？”猛然间，严白虎拍案而起，酒樽被震得叮当作响。
他踉跄两步，宽大的袍袖扫过案几，带倒了一盏还未喝完的青铜酒爵，暗红的酒液在织锦席面上洇开一片。
刘琦微微后仰，避开飞溅的酒渍。
他看见严白虎眼中布满血丝，那双惯常握刀的手此刻正痉挛般抓着案角，指节发白。
这么生气？
刘琦一时也有些懵逼，也不知道孙策派的是谁，能把严白虎给激成这般。
按理来说应该也不会，那孙策受了自己虚虚实实的乱敌之计，眼下应该根本也不可能得罪严白虎。
咋能搞成这般模样？
当即宽慰道：“老严啊，你这是怎么了，何必被那孙策小儿，气成如此样子。”
严白虎一听老严这称呼，倒是没觉得几分不尊重。
“个个锦衣华服，开口闭口'严将军威震江东'，可那双眼睛——”严白虎突然俯身凑近，浓重的酒气喷在刘琦脸上，“那眼睛里分明写着'山野村夫'四个字！”
他说着猛地直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青铜酒壶上，发出刺耳的铮鸣。
庭院里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严白虎却浑不在意。
他抓起酒壶直接对着嘴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胡须滴落在前襟。
却呼道：“我其实都看的出来，那老小子，眼神里都是轻视，没有公子的半点真诚。”
真诚，就是必杀技，这话到底是不错的。
不过刘琦说实话，还是有些怀疑这严白虎能不能看出来眼色好坏的。
只是看严白虎这般气愤，自己也就别多嘴了。
就安静听着就是了。
刘琦不动声色地拭去溅到手背的酒滴。
月光透过大帐，在严白虎扭曲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像是一张破碎的面具。
“最可恨的是那个鲁肃！”严白虎突然压低声音，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说什么还愿意给我借粮，结果也不说如何来借，分明就是诓骗了我。”
他模仿着文士的腔调，突然暴起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我严白虎刀头舔血时，他还在娘胎里呢！”
原来是鲁肃！
刘琦一听就明白了。
这一听，那就是世家的臭毛病又犯了。
别说鲁肃了，当初蔡瑁不也是一样，压根看不起严白虎，那是连说话，都不想与他说半句话。
也就是自己强行压制了蔡瑁，这才没闹出了个什么矛盾来。
今日放在鲁肃身上，鲁肃的确是比蔡瑁要好一些，但骨子里的东西，归根结底，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从小动作上来看，这严白虎的确是气的很。
刘琦只看见严白虎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粗短的指甲在缠绳上刮出细碎的声响。
“等老子拿下吴郡...”严白虎语气冰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浑圆，“那些装模作样的使者，我要把他们吊在城门楼上，一个一个放干血！”
他龇着牙，黄褐色的牙齿间还粘着肉糜：“让孙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江东礼仪'！”
太残暴了！
刘琦心里感叹一句：“难怪人家看不上你呢，你这样子真和山匪没什么两样。”
这般想着，刘琦不由道：“老严啊，这成王败寇，咱们只要赢了，便是把那使者放了又如何？”
“叫他们投降了为咱们卖命，岂不是更好？”
“打打杀杀，虽能泄愤，却终究也只是一时的。”
“若是要建立一个能够传了千年万年的家族，咱们还不能如此只顾打杀！”
千年万年的家族！
这话可就是严白虎要听的！
严白虎对世家如此态度，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对世家这些人出身的嫉妒。
求而不得，才会引起更大的仇恨嘛！
世间的仇恨来源，也就从这些缘由而已...
听着刘琦的话，严白虎终于消散了怒气，一阵点头道：“公子，你说的不错。”
“我老严，也要建立一个世家，让我的儿子们，也都成为世家子弟。”
“哼...至于其他那些个江东世家，咱们好生比比就是！”
刘琦听得很是满意。
却道：“能这般想就是了，如此...你回去之后，若是那孙策再来邀你出兵，就答应便是。”
“届时临阵倒戈，必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可大败孙策！”
严白虎听着自然应允，便回自家营寨去了。
当然，都是趁着夜色而行，不能叫孙策的斥候见得。
...
话分两头，却说严白虎这头和刘琦说完了情况，孙策这边却还有些心乱如麻。
即便鲁肃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也依旧不能叫孙策心定。
此刻孙策负手立于帐前，帐外雨丝斜织，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案上军报堆积，却无一字能解他胸中块垒。
自刘琦入江东以来，江东诸将多有躁动，心思都不安定。
黄盖那头水路也一直没有消息，只怕情况也不容易。
若再等…真等乱伦。
“将军！”正想着，鲁肃疾步入内，衣角犹带水汽，“探明了，严白虎部劫掠刘琦，实因刘琦拒借粮草三万石。”
“哦？”
孙策猛然转身，甲胄铿然作响。
他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那刘琦向来会搞人心，会因为这点粮草，和严白虎起内讧？
就算起了内讧，这两家营寨相隔不远，又能平和相处？
只是…
今日这消息若是又置之不理，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败刘琦。
眼下…孙策见得刘琦营寨，便是烦闷不安。
想了想，孙策终于直下决断：“既如此，子敬即刻修书严白虎。”
“约定五日之后，一同出兵，若胜那刘琦，这吴郡太守，便是他的！”
轰隆！
孙策此言说完，帐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眉间戾气。
鲁肃欲言又止，却见孙策已抓起兜鍪大步走向雨幕，铁靴踏碎满地积水，恍若踏碎最后一丝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