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喜死的那天,春夏之间,白城的花开的极好,阳光细细碎碎落在她濒死的脸上。
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在大雪或是大雨时节,男主角痛失所爱。
相反,那天,天气很好,靳言茗也不爱她。
温喜记起十八岁的某个午后,那本写满了少年心事的日记中,只有她一人的名字。
靳言茗压至她身后,眼睫遮住了所有晦涩难懂的情愫,只在她耳边悲戚喃喃:“小喜,你别恨我。”
1.
从小我就知道,靳言茗不喜欢我。
干妈和我妈是手帕之交,后面又意外相继在白城定居,还在同一条巷子,自然而然就走的近了。
靳言茗是干妈的儿子,比我大三岁。小时候干妈让他带我玩,他反手就把我锁在房间里,任我哭的撕心裂肺,也不愿意开门。
干妈回来后把他暴打一顿,他捂着屁股跟巷子里所有小伙伴宣布,他跟我不共戴天。
他是巷子里的孩子王,这么说完之后,再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童年时期,我度过了很漫长的孤单岁月。
妈妈以为是我性格内向,甚至还多次拿出好处哄靳言茗陪我玩。
他拿了好处,却更加变本加厉,面上是只有他愿意陪着我,可背地里他甚至拿着妈妈给他的东西去分给别的人,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人和我玩。
这是靳言茗教我的第一课,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就这么一两年后,妈妈带我去学了跳舞,认识了小巷之外的世界,我才得以摆脱了这场儿时盛大又无声的孤立霸凌。
2.
我终于从噩梦里惊醒,房内很安静,小区里冬青树上的蝉却叫个不停。
不是很刺眼的阳光从窗帘透下来,我擦了擦额前的热汗,头一阵阵发懵。
手臂上的伤痕隐隐发烫,碾着细碎的疼刺入身体。
这是我离开靳言茗的第三天。
这时手机屏幕突然闪起来,微信的消息弹在屏幕上。
“小喜,我在A市看到他了,你快跑!”
我心里一沉,一时间惊得手脚发软。
缓过劲来时,我匆匆下床,拉开柜子,取出早已收拾好的小包,准备离开。
拉开门的一瞬间,我顿时愣住。
只见狭窄的楼道里,男人抽着烟,刚听见动静,凌冽的目光就投射过来,又见是我,他轻笑,嘴角叼着烟,不慌不忙朝我招手。
几乎是下意识,我慌忙往后躲,将门用力关上。
我瘫坐在地上,心却一刻不停地颤。
指尖被塞入嘴里啃咬,我轻颤着阖了眼,恍惚记起往事来。
长大后的靳言茗比儿时还要恶劣,十八岁那年他被学校开除,独自去了H城,从此杳无音信。
直到我高三那年,他开着拉风的敞篷车站在我的学校门口,见我出来,他身后的小弟齐声喊言哥。
他斜靠在车边,冲我顽劣的笑:“蠢货,你言哥回来了。”
靳言茗成了白城独龙港一区的老大,手下跟着许许多多小弟,风光一时。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学校门口,为得不是我,是另一个女生——杜轻轻。
这时我才知道,靳言茗被开除也是因为她。
他为了杜轻轻和另一人打架,混乱之中将对方打的头破血流,那人有些背景,带人闹去了靳言茗的学校,校方为了压下此事,立马将他开除。
杜轻轻是公认的美女,长得是真好看,皮肤白皙,脖颈纤长,及腰长裙更衬得她身材玲珑有致。
学校里追她的男生一抓一大把,却没听说她跟谁在一起过,除了靳言茗。
同桌是个短头发的女孩,风风火火,打听出来不少八卦。
“听说是几年前靳言茗路过,救下了被混混欺负的杜轻轻,从此高冷美女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他。”
“英雄救美,双向奔赴,这设定我好磕!”
我对靳言茗实在没什么好感,只记得他儿时的顽劣性子,即使我们两家走的近,我也是能躲就躲。
高三的时间更紧了些,晚自习下课已是十点。
我和朋友林语通常要再去学校对面的街上吃个夜宵才回家。
这天,我刚咽下嘴里的小丸子,便被一群不知从哪冲出来的人撞开,包装盒里的小丸子撒了一地,我和林语也被撞散。
这条街一向火爆,都是来吃饭的学生,街上人头攒动。
我盯着掉在地上的丸子,轻叹一口气,把它们都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准备去找林语。
不远处的小巷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哽咽不清的男女声音。
“嘘!”林语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冲着巷子坏笑,做手势示意我陪着她去看看。
我拗不过,被拉着缓缓靠近巷口。
少女被少年抵在墙边,就着昏暗的月光,两人忘情的亲吻着。
林语扭头冲我轻声说:“卧槽,这不是大美女吗?”
“那…那个是靳…”
我侧头看过去,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我重重点头,就是靳言茗。
不由得林语反应过来,我飞快掏出手机拍照,这下有把柄了,靳言茗这小子总不敢再随便欺负我了。
但百密一疏,我被大仇得报的快感冲昏头脑,手机按下快门的一瞬间,
只听“咔嚓”一声。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是靳言茗的声音。
林语睁大眼睛:“卧槽,快跑!”
我慌乱中想要收回手机,手机却吧嗒一声,掉在路口的正中央。
完了。
林语抱拳:“我先撤了,祝你好运!记得别卖我!”
她跑的飞快,我却陷入两难,是捡手机被靳言茗殴打,还是不捡手机被父母骂?
不等我做出决定,只见一只极纤长的手伸出来,将手机拾起来。
靳言茗轻笑,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手上把玩着我的手机,微微斜脸,黝黑的眸子盯着我,看不出悲喜。
“言茗,是谁啊?”身后传来杜轻轻的询问。
我心想完蛋了,闭眼歪头等待死亡。
半晌,耳边突然传来极轻的一声笑,然后就是靳言茗走远的脚步声,接着是他轻声的安慰:
“跑了,别怕,明天我好好找找,一定把他揪出来。”
“好。”
…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好一阵郁闷,羞愤又尴尬。
人怎么能干出来这么尴尬的事情?!
身后突然传来轻呼:“温喜!”
我愣住,僵硬扭头。
靳言茗冷笑着走近我,手上攥着我的粉色手机,很是显眼。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还敢偷拍我?”
我后退一步,尴尬的不敢抬头:“其实是误会,你信吗?”
靳言茗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好啊,我信,解释吧。”
“这…这…”我开始咬手指,这该怎么编。
那人又靠近了一步,月光下他的影子紧紧遮挡住我的影子,也像他这个人一样。
头顶传来他发凉的嗓音:
“小喜,我说过,别试图惹怒我,旁人不知道,你总该知道的。”
我一愣,记起了我亲手立起来的小土堆,那里面埋得是我的吉吉。
儿时我的第一个朋友是外公送来的小狗吉吉,可被靳言茗发现的第二天,吉吉就死在了花圃了,厚厚的白雪铺在它全身,所有人都安慰我说是小狗太小了,被冻死的。
可我知道,不是的。
当天夜里,靳言茗特意来了我家,表面上是要安慰我,可刚进我房间,便把门关上,掀开我的被子,对着哭的上气不接上气的我轻笑,
“你的狗,可真不耐玩。”
他的指尖点在我的额前,眼神里满是冰冷的笑,不紧不慢的讲述他如何杀死了我的吉吉。
“是它自己笨,一根香肠就被引出来了。
先别生气嘛,我还陪它玩游戏了呢,它不是最爱捡东西了吗,我把它的玩具扔到水里,他捡给我,我再扔,它再捡。
也不怪你喜欢,它确实好玩,不过就只玩了几次,它就不行了。
我夹住它的嘴,把它栓在了你家门口的花圃里,也都怪你没发现它,不然它也不会被冻死,是吧?”
十几岁的少年面容清纯干净,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利刃,一刀一刀刮烂我的心。
我也不哭了,狠狠扑向他,那只手臂被我死死咬在嘴里,直到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直到他大叫喊来爸妈把我拉开。
我被妈妈拉住,死死盯住他,他被所有人安慰着送到门口,回头时,却极快的对我一笑,眼神中尽是挑衅。
仿佛在说,小喜,你玩不过我的。
他走后,我大病了一场。
再后来,我去学了跳舞,再没和他有过多接触。
长久的安稳日子让我忘了,忘记这个人有多残忍,多恶劣,多可恶。
冰凉的指尖戳中我的额间,一如当年,我被吓得冷汗阵阵,双腿发软,缓慢的抬起头。
撞入一双冰凉的,幽暗的眼睛,靳言茗的视线往下移,突然冒出一句:“小喜,你想接吻吗?”
我疯狂摇头,我发誓,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不敢去拍了,不,看都不敢去看,绝对立刻就拉着林语跑的远远的!
靳言茗的脸突然放大,放在我额前的那只手划下来,牢牢挡住我的眼睛。
黑暗之中,唇畔忽得一软,他的牙齿轻碾我的唇畔,继而换上更湿润的舔润我的唇。
反应过来时,我用力推开他,用手不住地擦拭我的嘴,
“恶心?”他的假面笑容开始撕裂,露出我早就见过的阴冷。
他渐渐靠近我,看穿我要跑的心思,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似恶鬼般循循善诱:“小喜,亲我一口,手机就还给你,今天晚上的事也一笔勾销。”
我用力挣脱,却感觉他拽的更紧了。
我气得要死:“你有病吧!手机我不要了!你放开我!”
靳言茗又扮上那副笑:“小喜真的要惹恼我吗?”
我身体一僵,终于不再动了,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疯子…
“好乖…”靳言茗满意的喟叹一声,似野狗般重新舔上我的唇。
3.
我瘫在地上,慌乱跳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门外传来他拍门的声音。
三下之后,又听他不温不火的威胁:“小喜,开门,我只数三声,三——”
话音刚落,门就被我打开,我僵硬扶住门框,才撑着不让腿软下去。
对于他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不惹恼他,是我最后的一线生机。
靳言茗轻笑,走近,大手一挥便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手上带着烟味,掐上我的下颌,语气玩味又挑逗:“三天了,有想我吗?”
我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杜轻轻死了。”他语气平淡,好似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惊讶的张嘴,转眼间便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目光,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
心中却依旧开始慌乱起来。
他和杜轻轻两人的事人尽皆知,在我面前这样顽劣乖僻的人却对杜轻轻极尽的温柔体贴。
还记得那时林语嗑着瓜子感叹,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就像高冷男神,对其他人冷漠,但单单对喜欢的人极致温柔。
我想,如果说对杜轻轻是喜欢,那对我就是极其的厌恶了,毕竟连大院里的小伙伴都知道,靳言茗对我是独一份的欺负。
从小到大,我所有的眼泪都来自他。
若非当年的事,嫁给他的绝对会是杜轻轻,
而不是我。
就像他恨我一样,我也恨极了他。
是他把我卷入了莫名其妙的婚姻里,卷入了他们之间。
“宝宝还好吗?”他终于松开我,俯身贴在我的肚子上。
那里面,是我的孩子,也是他拿来讨好杜轻轻的工具。
高考结束的假期,我一舍读书时的死板,跟着林语在白城疯玩。
一次偶然中认识了程携,巧合的是,他刚好是我录取学校的大二学长。
此后他便频繁约我出去,爬山,喝茶,一起去做志愿活动…
程携温柔又贴心,对我就像是靳言茗对杜轻轻那样好。
林语常摸着下巴对我邪笑:“程携绝对是喜欢你!”
我脸有些发烫,我说不上来对他是什么感觉,总之,看到他,我就会多几分开心。
八月底时,程携跟我表了白,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昏黄的路灯下,他轻轻亲吻我的脸颊,眼睛笑得亮晶晶:“晚安,女朋友。”
我沉溺在恋爱的甜蜜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巷口阴影处那抹冰冷瘆人的目光。
4.
我被靳言茗重新抓了回来。
他熟练的给我戴上脚铐,冰凉的指尖却还在摩挲我的小腿。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想把腿收回来,他却死死抓住,目光缓缓移到我脸上,
“小喜太聪明了,这脚铐关不住你,不然先把腿打折了好了。”
“不!不要!”我匆忙靠近他,几乎乞求式将手盖在他手上,
“求你,不要…”
靳言茗轻笑,润热的呼吸气扑在我脸上,肚子被他轻柔抚摸:“妈妈总是要跑,宝宝也受不住呀,对不对啊?”
“他是我的孩子!”
靳言茗被我一把推开,看我发疯了一般崩溃大哭:
“杜轻轻已经死了,你不需要我的孩子了,也不需要我了!
靳言茗,你发发善心,放我们走吧…”
“呵…”靳言茗轻笑,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崩溃大哭,面上毫无波动,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走前他起身拍了拍衣服,缓缓逼近我,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整张手都浸润在我微暖的泪水里。
他却依旧像是死神一样绝情,只勾唇冷笑:“小喜,要记得,是你先勾引我的!怎么能说是我不放手呢?”
大门被重新关上,唯有寂静如雾气一般,牢牢的,无形的裹住我全身上下,密不透风。
我像失重了一样跌坐在床上,就着满脸的泪水麻木地重复:“不是的,不是的!”
开学还剩一个礼拜时,住在乡下老家的外婆突然摔倒了,爸爸带着妈妈连夜赶去了外婆家。
他们走时拜托了干妈照顾我,于是干妈每次做好了饭就会去叫我去她家里吃饭,靳言茗不待在家里的时候,我还是很乐意往干妈家跑的。
但很不巧,在干妈家蹭饭的第二天,靳言茗就回来了。
那天干妈特意学做了西餐,做了牛排和意面,我正在全心全意的艰难挑战切牛排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蠢货,这都不会。”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我身体一僵,连头都不敢抬。
“妈,我也要吃。”靳言茗随手拉开餐桌,就紧挨着坐在我身边。
听见声音,干妈惊喜的从厨房跑出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靳言茗拿起我身边放着的橙汁,猛灌了一大口:“有点事,刚好回来看看,吃过饭就走。”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
靳言茗混成老大之后,就很少回来,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几乎没见过他。
干妈端着一盘牛排递给靳言茗,转头又瞧见我的橙汁没了,干妈笑着骂他:“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妹妹抢喝的!”
靳言茗喝下最后一口,漫不经心的冲我轻笑,“别生气嘛妹妹,我去给你再倒一杯。”
靳言茗还算说话算话,吃过饭后,马不停蹄的就走了。
我终于放心,吃过饭后回了自己家,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开始越来越燥热。
我连吃了好几根雪糕都压不下去,最后甚至去冲了凉水澡,依旧压不下去那股燥热。
不知何时,房间的门被缓缓拉开了。
木门老旧,传出刺耳的吱呀声。
我慌张拉起被子盖住自己,扭脸看去,低矮的门框处,站着的是早已离去的靳言茗。
“滚出去!”
我厌恶极了他,估计他是拿了妈妈放在干妈家的备用钥匙才进来的。
夏日下午的阳光微微晃晃,带着刺人的明亮,那人嘴角咬着烟,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
“听说你谈恋爱了?”白烟随着说话从他嘴边涌出来。
“关你什么事!”我厌恶又害怕,扭头不敢看他,只死死揪着被子单薄的边角。
听见此话,靳言茗低头轻笑,转身将门关紧锁住。
注意到他的动作,我警惕的拉着被子往后躲。
“靳言茗,你又想干什么?”
他丝毫不理会,径直走到我床尾的书桌旁,从柜中精准找出我的手机,反手扔给我。
“打电话,说分手。”
“凭什么?!”
他只是轻轻抬眼,扫了我一眼,然后就半坐在书桌上,嘴角的烟已经落了大半。
我强压着身体的燥热和精神上的折磨,伸手捞起来手机,死死盯着靳言茗:“快滚,不然我就报警了!”
靳言茗忽得轻笑,像是在嘲笑我的幼稚。
我忘了,他是独龙港区的老大,没人敢对他做什么的。
他噙着烟,时不时瞥过我僵硬害怕的脸,只笑:“小喜,你不热吗?”
不知道是不是多盖了一层被子的缘故,我的头愈发晕眩,可靳言茗还在面前虎视眈眈,我不敢有丝毫松懈,强撑着不敢倒下去。
思绪却开始像他脸前的白烟一样缥缥缈缈,渐渐混了,乱了。
最后一截烟灰落下,靳言茗终于起身,扯开胸前衬衫的扣子,缓缓靠近我。
“想要我吗?”
我脑子混乱,听不懂他说的任何话,只觉得燥热难耐,贴近他要舒服些。
我埋在他的掌心里喃喃:“想…要…”
“那小喜会分手吗?”他指尖缠住我散在颈前的长发。
我说:“会…”
只听一声难掩的笑意之后,我便再无意识。
再清醒时,身体犹如碾压过的疼痛酸涩,而身边躺着的,是靳言茗。
身体的燥热消了,可全身沾上了粘腻不堪的汗液。
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完整的烙在我的脑海里。
我心如死灰,却没有办法去怪任何人,泪水不自觉涌出。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是我的手机。
身旁的人动了动,伸手抱紧了我,下巴紧贴我的脸,他似餍足的野兽,低声问我:“怎么不接?”
我胡乱抹去泪水,去拿手机,备注是显眼的三个字——男朋友。
靳言茗显然更先看到,不顾我的挣扎,他将手机抢过去,脸色已经有些阴沉,却还带着笑。
“小喜会分手的,对吧?”
我含着泪胡乱点头。
他的笑终于缓了缓,按下接听,放在我面前。
“小喜,学校通知我们要先去,我不能陪你了,等到了学校,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小喜?你别生气,这也是没办法,我保证,开学当天一定去接你!学校后街那一家饭店的菜特别好吃,等你来了我带你去吃!”
“……”
“小喜?小喜?”
耳垂猛地被他轻咬住,传来温软湿润的酥麻感,靳言茗冷笑:“不舍得?”
我的泪滚了满脸,压着轻泣声,说:“程携,我们分手吧。”
“别,别,小喜,小喜,我不想分手…”
手机嘟得一声被他挂掉,又随手扔去一边。
靳言茗含着笑掐住我的后颈,唇瓣重重落下:“乖孩子。”
他亲的很用力,连我的口腔里都弥漫出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别…别…”我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他。
对上那双锐利的眸子,我却始终不敢抬头,
“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没发生过…?”他支起胳膊,眼角笑得发红。
就当我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却听见他说:“好啊!”
5.
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被靳言茗推了一把,从楼梯上滚下来,隔着长长的楼梯,我看见他温柔的抱住杜轻轻,亲吻她的额间。
对于他们来说,我是突然出现的破坏者,是横插他们至死不渝爱情的第三者,是罪该万死,不容姑息的恶人…
林语从楼上冲下来扶起我,鲜红的血洋洋洒洒,在纯白的地毯上开出刺眼的花。
“小喜,别哭,我带你去医院。”
那件事发生之后,一张我们的照片被不良记者拍下,传到了报纸上。
恶毒的侮辱和言论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所有好友同学自动与我划开距离,我的身边只剩下林语。
杜轻轻也要和靳言茗分手,程携甚至打电话过来阴阳怪气的冷笑。
一切都瞒不住了,可我又能怨谁呢?
最后在干妈的逼迫下,靳言茗被迫娶了我。
林语把我送到医院,直到听医生说孩子保住了她才长舒一口气。
我没再哭了,她却抱着我哭的不能自已:“离婚吧小喜,我来养你和宝宝。”
我说:“好…”
瞒着家里人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了院后林语送我回了我家。
爸妈是很规矩的老实人,我刚把离婚说出口,一巴掌就打在我脸上了。
在他们看来,靳言茗帅气能干,又和我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我却不知道满足,一味任性做作。
当天夜里,靳言茗就来了我家。
他在客厅跪下,跪在我面前,跪在我爸妈的眼里。
他一惯极会伪装。
靳言茗声泪俱下:“小喜,你原谅我吧,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我那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我…对不起,小喜,对不起…”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眼看又要接着抽,慌的我爸妈急忙去拦他,
“你怀孕了还闹什么离婚?!小靳对你还不够好吗?温喜,你太过分了!”
——
“宝宝,你太过分了,把妈妈都踢疼了。”
我猛地回过神来。
靳言茗像一个标准的好爸爸,环抱住我,一手抚摸我的肚子,轻轻斥责不安分的胎儿。
我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小腹明显隆起,遮掩在宽大的毛衣里。
靳言茗的手死死扣住我的腰,语气亲昵:“在想什么?”
我呆呆晃了晃头,这两个月恍若梦境。
离婚的事被双方父母联合压住,而我被靳言茗带回了家,林语也被靳言茗以安胎为名不再允许来看我。
我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他,哦,不,差点忘了,还有杜轻轻。
杜轻轻摇身一变成为了白城首富杜家的长女,若非因为我,靳言茗早就成了杜家的乘龙快婿了。
“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夹。”靳言茗这两个月像是换了个人,对我像是对杜轻轻那般温柔。
我看不透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用一个孩子来改变男人这种话全是骗傻子的,我可不信靳言茗这种人会因为我肚里的孩子就性情大变,改邪归正。
我冷冷回看靳言茗,并不做声。
靳言茗嘴角的笑僵住,不过几秒,又恢复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他没再问,反而直接去夹菜,一小块鱼肉放在我盘中,他轻笑着催促我:“快尝尝,我去过鱼刺了。”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荒诞可笑。
随手推开他,径直上了楼。
关闭房门的一瞬间,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摔盘子声。
看吧,他还是没变。
午睡起来后,我刚打开门,就听见楼下发出的激烈争吵声。
“你怎么又乱发脾气?温喜虽然…虽然…但她毕竟是个孕妇,你至少别吓到她!”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杜轻轻。
“好,是我的错,怪我没压住脾气,可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厌恶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好声好气的哄着她呢?若非为了那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娶她!”
为了孩子?
我心里一惊,死死扣住楼梯的木制把手。
良久的沉默后,杜轻轻声音有些抽泣:“都怪我…是我生不了我们的宝宝,才…才…”
细微的哭腔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我的手颤抖着松开,原来是这样啊,代孕嘛…
我嘴角扯出僵硬的笑,这是靳言茗能干出来的事。
靳言茗将她拉入怀里,低声细细安慰,我却不想再听,转头回了房间。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时,我大病了一场。
整个人陷入昏昏沉沉的世界里,恍惚间梦见儿时在外公家生活的场景,过一会儿,又变成高中那平淡又安稳的三年。
可只消一会儿,便又出现了靳言茗那张脸,从小到大,卑劣的笑犹如恶鬼临世,紧紧跟着我,让我不得安生。
救救我吧…
我想逃出去…
6.
春节的第一天,我逃了。
这是我嫁给靳言茗的第二年,我知道他的习惯。
为了扒好杜家这棵大树,逢年过节他总要先去杜家拜访,春节时甚至会特意飞去在A市的杜家老宅。
这也是我的机会。
我带走了别墅里所有的现金,还故意在房间里留下了一张去C市的火车票。
裹上厚厚的大衣,我转身去了汽车站。
我连换了三个汽车,换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去的是哪了,我想,终于逃出来了…
可我还是低估了靳言茗的手段。
最后一站,我刚下汽车,一排黑车拦在我面前,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熟悉的笑,是他来了。
“小喜,玩够了,该跟我回去了。”
沉重的脚铐成了我逃跑失败的惩罚,他的戒心也比之前更重。
肚里的孩子渐渐长大,我摸着小腹,那里生长着一个旺盛的生命力。
稚子无辜。
暮春时节,杜轻轻发现了我。
沉重的大门被打开,露出身着白色小洋裙的杜轻轻。
她自由,明媚,被浸在爱的暖日里,灿烂辉煌。
她好像被惊了一下。
语气气愤又悲伤:“温喜…你…这是谁干的?是谁把你关起来的?”
我从黑暗的角落里起身,铁链在我脚边发出闷沉的,却不容忽视的碰撞声。
微黄的夕阳落在我惨白的脸上,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吻痕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宽大的白衬衫堪堪遮住我高隆的腹部,衣角无力的垂在我大腿根部。
一切都不言而喻。
杜轻轻站在门口,美眸湿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抓住我的手,泪水砸在我的手背上,只听她说:“你想走吗?”
我终于抬头,沉默点了点头。
她紧紧抱住我,说:“我会帮你的,相信我,我会帮你!”
7.
被抓回去的半个月后,我临产了。
身旁的白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盯着头顶上晃眼的白灯,疼了一天一夜,意识恍惚之间,我听见医生大喊:“保大还是保小?!”
我想,我好像终于要死了。
可我还是没死。
醒来后,我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我整日躲在医院的病房里,不愿见他,也不愿见孩子。
直到最后他勾唇冷笑,不顾我的崩溃大哭,只将我牢牢压在怀里:“习惯就好了,小喜。”
靳言茗将我接回别墅,他开始亲自照顾我,不允许任何人接触我。
为我煲汤,喂饭,照顾孩子…
他像一个普通的,标准的丈夫,爸爸。
摇铃的声音沙沙作响,掺杂着婴儿的嘤咛笑声。
我看着这副和谐场景只想发笑:“杜轻轻是你杀的?”
他逗弄着摇篮里的孩子,连头也没抬,只吩咐道:“王姨,抱孩子出去。”
王姨连忙进来抱着孩子出去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良久,靳言茗不忍发笑,坐到床边,微垂着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杜轻轻是因病去世的。”
我的手拉上他敞开的衣领,轻轻一勾,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我没说话,他的一只手却颇熟练的抚上我的脸颊。
靳言茗靠近我,温热的呼吸扑满我的全脸,似乎是我罕见的乖巧极合他的心意。
他喉间溢出几声笑来,眉眼稍弯,长长的眼睫覆下,微微露出些锐利的锋芒。
这时的他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我忽然记起王姨的话:“夫人,你不知道,当天医生出来问保大保小的时候,靳总哭的呀,跟什么似的,大喊着保大,保大,整个走廊都能听到他的哭声!”
我扣上他抚在我脸旁的手,问:“靳言茗,杜轻轻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他的笑容一瞬间凝滞,慢慢又化作常见的那副笑。
发凉的唇贴下来,蹭了蹭我的下巴,他含糊不清道:“小喜,别挑战我的耐心。”
“你这种人,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趴在我身上的靳言茗突然停了下来,他起身,笑容更甚。
他将我拉起,不顾我的挣扎,硬拽着我往外走。
三楼最大的房间是他的书房,也是整个别墅的禁地,他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甚至连打扫也不行。
而此刻他正拽着我往房间里推,只听“嘭”的一声,大门被他锁死。
黑暗里他咬着我耳尖轻笑:“准备好了吗,小喜?”
吊灯被他打开,这个黑暗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贴满了我的照片。
小时候的,初中,高中,甚至现在…
靳言茗牢牢桎梏住我,将我拉至一个古朴的柜子旁,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盛满了水的玻璃瓶。
他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那个,是那年夏天小喜喝的第一瓶。”
我的大脑砰的一声发懵,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又牵着我走到书桌旁。
上面摆着一个CD,一张照片,以及一张报纸。
我颤抖的伸出手,这张照片…正是当年被记者拍的那张…
眼泪刷的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靳言茗在我背后冷笑,完全无视我的泪水,脖颈的皮肤被他叼起,啃咬、蹂躏:“原本想多打出来几张的,可那么美的小喜,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我被他压在桌上,背后的衣服被他撕开,空空荡荡挂在我身上。
“靳言茗,你滚啊!滚啊!”
狠戾的吻落在我肩上,引起阵阵颤栗,他大手一挥,又从一旁的柜里抽出来一张毯子。
靳言茗将我的头掰向那毯子,恶劣的笑:“想起来了吗小喜?这是你最喜欢的床单。”
他顿了顿,喉间发出长久的笑来,他眼神微眯,舔了舔唇:“那上面…可还有你的处子血呢!”
我终于崩溃:“是你!原来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我…是你!靳言茗,我恨你!我恨你!”
8.
书上有种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是指违法的被害人员对加害人员出现同情、认同等,还可能会帮助加害人员,甚至忘记加害人对自己实施的暴行。
长久的囚禁后,我开始依赖靳言茗,大门打开后,我就已经会笑着跑过去拥抱他,夜晚我也缠着他不让他离开,与他相拥而眠。
他发亮的双瞳盯着我,冰凉的指尖触碰我的脖颈,他说:“小喜,你别骗我…”
我轻笑,贴上他的唇,细碎的笑在唇间溢出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一怔,继而发狠似的咬上我的唇。
靳言茗渐渐允许我离开房间,允许其他人来看我,甚至允许我和林语出门。
香醇微苦的咖啡在嘴里淡开,迎上对面人的目光,我抿唇轻笑。
林语始终沉默,看我像是陌生人一样,可片刻沉寂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小喜,你…好像不一样了…”
“你以前从来不喝咖啡的…”
我夹了几个方糖放进林语的杯子里,
“人总要学会习惯的,不是吗?”
我冲她笑,眼神却越过她,投向不远处座位上的男人。
我低下头,再次抿了一口,那苦味从舌尖传至舌根,
“就像我曾经很喜欢学校门口那家避风塘的哈密瓜奶茶,现在也不会想喝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语气轻缓,低头去搅杯里的咖啡,却也难以压抑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怎么来这了?”语气亲昵缱绻。
靳言茗在我身旁坐下,手掌紧紧扣在我腰间,他挑眉,冲林语笑:“林语,好久不见了。”
“刚好我今天有空,我们夫妻请你吃饭,餐厅你随便挑,就当是,感谢你学习时对小喜的照顾。”
林语起身:“不必了,靳先生若是要感谢,倒不如对小喜好一点,也算能抵消一点你之前的过错。”
“临时有事,恕我难奉陪到底了。”
林语走前,又直直看向我:“温喜,你自己选的路,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她的语气含着怒气,像是对我恨铁不成钢,转身便走了。
我握紧勺子的手松了松,心跳渐渐缓下来。
靳言茗却把头埋在我的颈弯,不停的笑:“小喜,你看,我都说了,待在家里不好吗?”
“不会有人比我还爱你了…嗯?”
我咽下最后一口咖啡,喃喃回应他:“是啊,不会有人比你还…爱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像靳言茗所期待的那样,待在家里,待在院子里。
孩子半岁时,靳言茗才放心我去看他,王妈在一旁逗弄着,只说:“夫人快看,小少爷特别乖呢!”
靳言茗给他起名叫岁岁,他说:年年有你,岁岁平安。
春天的花渐渐开了,带着夏季浓厚的绿色,盎然生机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别墅的院子。
我抱着岁岁坐在摇椅上,他很乖,每次看到我,那没长牙的小嘴总要抿出笑来。
微微扬扬的轻风吹过我耳畔,有些冷意,我给岁岁裹上衣服,环抱住他往屋里走,临到房间时,我说:“王妈,去冲瓶奶粉来,岁岁也该吃饭了。”
王妈应下,看她走开,我转身上了三楼。
靳言茗再跨入别墅时,园区内的人被我遣散的差不多了,我正坐在门前的摇椅上冲他温温柔柔的笑。
靳言茗沉默着走近,冷汗沾在他额前和几缕发根上,他蹲下,死死攥紧我的手:“非要跟我过不去吗?”
“说话啊!”他扣紧我的肩膀,眼底是我很久之前就瞧见过的阴狠癫狂。
我挣开他的桎梏,一只手抚上他的脸,笑意盈盈:“没关系的,岁岁喝的是你楼上收着的迷药,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疼。”
“啪!”一巴掌带着狠意打下,我被扇倒在一旁,额前被撞了一大片红肿。
靳言茗大掌随即就掐上我的脖子,将我死死摁在摇椅上,他嘴角咧出笑,又阴又冷,像碎掉的雕塑,
他说:“好样的,温喜,你真是好样的!那可是我们的孩子!”
9.
镜前,女人长发及腰,丰韵温柔。
我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可我才二十岁啊。
房间外猛地响起岁岁的啼哭声,我怔怔站在镜前,从细微的沉寂中悄声回望从前。
稚子无辜,我又何妄?
我去见了林语一面,她还和以前一样,恣睢张扬,鲜活明媚。
我顾忌着靳言茗派来暗中盯着我的人,几经纠结,依旧难以开口。
她说:“小喜,你一点都不像从前了…”
我突然记起从前的姐妹密语。
那时候有个通缉犯在附近犯了事被传的沸沸扬扬,林语拉着我思考了半节课,最终定下求救暗号。
林语说:“这种东西肯定要弄的超级隐秘,你不是不爱喝门口那个哈密瓜奶茶吗?就用这个当!”
“下次你跟我说哈密瓜奶茶,我就知道了!放心,姐妹绝不坑你!”
…
靳言茗沉默的抱住我,耳边再也不会有婴儿的啼哭声。
长久寂静后,他说:“没关系,那就再生一个。”
我开口:“你楼上的迷药我都倒在了奶瓶里,亲自守着他,一口口喂给他。”
“岁岁死前,还在冲我笑。”
“可我不后悔。”
靳言茗全身一瞬间僵住,他的手似乎松了松,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轻叹一口气:“温喜,你太狠了。”
“小喜!”只听一声惊呼。
林语从门外冲进来,身后跟着一群警察。
林语刚想上前却被警察拽住,再往后看,来人是杜家的人。
靳言茗换了个姿势,将我圈入怀里,垂着眸低笑,这模样甚至比他刚闯回来当老大的样子还要嚣张。
有警察上前一步:“靳言茗,你涉嫌谋杀,贪污,涉黑,请配合我们的调查,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我看向林语,她泪眼模糊的冲我点头。
林语成功了,是她找到了靳言茗杀害杜轻轻的证据,是她成功说服了杜家,也成功扳倒了靳言茗。
对于现在的靳言茗而言,他早已没了退路。
“今天我还没去看岁岁呢,带我过去。”
对于虎视眈眈的警察,靳言茗置若罔闻,反而像平时一样,拉着我进了房间。
大门被他锁上,他依旧紧紧桎梏住我。
上了二楼,摇床上是早已死亡的婴儿。
靳言茗盯着看了片刻,忽然他轻笑:“陪我喝一杯。”
未等我回话,又拉着我去酒柜旁,琥珀色的酒水被他一口咽下,浓重的酒气从他的呼吸中涌出尽数扑在我脸上。
他喉结滚动,眼底已是猩红一片:“真想和你一起死在这,但又害怕没人给岁岁收尸…”
他顿了顿,轻笑,抬眸看我:“至少…你是他妈妈,顺手的话,把我的也收了吧。”
“啪!”酒瓶被他扔在地上,碎了一地。
声音未停,此起彼伏的酒瓶碎裂声在空荡的别墅里格外清脆。
手腕猛地被人抓起,我被拽着来到门口,靳言茗盯着我,眼底晦暗不清:“小喜,记得跑的再远点,千万别被我抓到了!”
门被推开,我被靳言茗整个扔出来,回头望过去时,他嘴角夹着一支烟,冲我哂笑,打火机被他随意扔向身后。
只听“砰!”得一声,别墅内火光四溅,热浪扑面而来,林语冲上前抱住我,抚上我的肩头安慰我:“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一场大火下去,昔日辉煌的别墅化作一摊废墟,警察从火场里抱出来一坛灰,他说:“温小姐,您节哀。孩子…没能活下来…”
我抱着那坛“骨灰”回了老家,埋在了家后面那个小土坡上,那上面立着两座小土堆。
一座是我的吉吉,一座是我的岁岁。
.
震惊白城的4.17事件以主犯靳言茗葬身火海而结束。
“靳言茗,杀子辱妻,贪污涉黑,杜家独女也惨遭毒手,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警察最终破获此案,有力的遏制了时态向更严重方向发展。”
街道的报亭前,一黑衣黑帽的佝偻男子驻足在一份报纸前。
老板摇晃着手里的新报:“哎,哥们,那都是好几年前的报纸了,看我这个,新鲜出炉的,独家密报!”
他顿了顿,神秘兮兮的开口:“杜家老太爷昨天在家暴毙身亡了!来一份怎么样?”
男子没回话。
少顷,他起身离去,走进了一旁的甜品铺。
常来这个甜品铺里的都知道,这家店只有两个人,既是员工,也是店长,都是女孩子,一个热情大方,一个温柔内敛。
林语最先冲向前:“先生,要吃点什么?小店不仅提供糕点,还有奶茶!”
门前的牌子上挂着显眼的几个大字——店长推荐。
男子指了指那块牌子:“就那个吧。”
声音嘶哑,像是声带受损严重。
林语招呼他坐下,往后厨喊:“小喜!你喜欢的来一份!”
温喜掀开帘子,笑意盈盈露头:“哦~谁这么有品位呀!”
她目光一怔,撞入一双极黑的瞳里,熟悉又陌生。
耳边似乎有从风里传来的声音,缱绻缠绵,阴晦复杂。
10.
九岁遇见你时,便想将你扒皮抽筋,就着你极致的恨意,将你的血肉一口口吞下去。
我爱你,堪比你的恨意。
.
靳言茗九岁时,旁边搬来了新的一家。
妈妈很开心,隔壁的太太是她儿时的好友。
他们姓温,有个独生女,叫温喜。
初见时,她怯生生的,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乖巧的躲在温太太身边。
妈妈将靳言茗喊过来,说:“以后这就是你妹妹了。”
软乎乎的小手搭在他掌心里,他咧嘴笑:“好!”
温喜性子乖,长的又可爱,巷子里小孩都爱和她玩。
她的伙伴越来越多。
靳言茗很难过,可又说不上来哪里难过。
不知何时,巷子里出现了一只花白色的猫,极可爱,路过的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扔些吃食给它。
可每次都会出现一个老太,不但拄着拐杖把人赶跑,还会将扔给它东西都仔细收拾了扔掉。
靳言茗不解,费了一番心思接近那老太,最终问下了疑惑。
原来猫是老太太养的,她把猫从街头救下,洗干净了又养着它。
“吃多了别人给的食物,就不会爱自家的东西,养成习惯之后,它就会越来越不听话,总要往外去,最终还会落得个流落街头的地步。”
说这话时,那猫乖乖巧巧的走进来,趴在她腿上,温顺,可爱,
像温喜一样。
靳言茗忽然懂了。
再长大些,温喜开始抽条,人也变得更漂亮了,笑起来总是温温柔柔的,像门口种着的茉莉花。
巷子里的男孩也都进入了青春期,听着两个男生因为温喜吵得不可开交,靳言茗叼着烟坐在墙头,忽然开口:“那我怎么样?”
男生怔了怔,大笑:“老大,你更不可能了!小时候就属你欺负温喜欺负的最厉害!”
“她喜欢这小子都不会喜欢你的!”
被指的那人不乐意:“什么叫喜欢我都不会喜欢老大?我有那么差吗?!”
靳言茗吐掉嘴里的烟,落日的余晖掉在他身上,他笑,
不喜欢吗?那就恨吧。
杜轻轻是他计划中的意料之外。
他丢了半条命,才从A市滚回来。
多少个夜晚,靳言茗凭着对温喜的那口不甘心,硬生生咬着牙捡了条命,这才又威风凛凛的站在她面前。
可先来的不是她,而是杜轻轻。
杜轻轻在学校门口看见他时很惊喜,变着花样频繁出现在他面前。
靳言茗知道她,杜家独女,杜老爷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孙女。
A市的老大要他跟杜家打好关系,笼络杜家,甚至吞下杜家。
靳言茗笑笑,最终挽起杜轻轻的手,和她谈起恋爱来。
他最爱亲吻杜轻轻的额头,因为那双眼最像温喜,但又不是温喜。
那晚的巷子里,他出手救下杜轻轻,凭得只是与温喜有的那三分相似。
高考结束后,杜家有意将杜轻轻嫁给靳言茗,靳言茗笑着应下。
夜晚回家时,便撞上了和程携亲吻的温喜。
靳言茗当天夜里便买了一堆迷药,催情剂,以及CD机。
杜家等不了了,他也等不了了。
令他没料到的是,温喜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被欺负的只会流眼泪的小姑娘了。
即便两人已行过周公之礼,她依旧能推开他,说出“从未发生”四个字出来。
于是靳言茗不惜代价,将照片寄到报社。
他终于如了愿。
但也如他所料,杜家大怒,甚至连A市也派了人过来。
心急要付出代价,靳言茗明白,也不会坐以待毙。
三天连绵雨,靳言茗在杜家门口也站了三天。
最后还是杜轻轻扑到他怀里,原谅了他。
他答应杜家,温喜生下的孩子会是他和杜轻轻的。
他也会和温喜离婚,迎娶杜轻轻。
婚后,事态的发展有些不一样。
得到了温喜之后,他对杜轻轻越来越演不下去了。
温喜也要和他分房而睡,甚至家里的佣人也都藏着杜家的眼线,靳言茗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但没关系,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好筹谋。
不知多少次的夜半时分,他顺着密道过去,对面是早已喝了迷药的温喜。
靳言茗贪婪的伏在她身上,亲吻她的每一片肌肤,柔软才能渐渐填满他麻木僵硬的心。
耸动的薄被下,他压着难掩的快感,只道:“快了,快了…”
杜轻轻很快就死了,没人查的出原因,因为从认识的那天起,靳言茗就日复一日的下着慢性毒药。
杜家没了理由,A市也被他搪塞过去。
他的小喜,终于是他的了。
靳言茗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小喜太聪明了,他会知道他的偏执,他的阴毒,他对她长长久久的爱意。
而她的挣扎,排斥都是正常的,因为他本来就没想要她的爱。
就像十年前的那只猫一样,只要乖巧,温顺,永远陪在他身边就好。
是爱是恨,又有什么不一样?
千千万万个日夜里,爱意裹着恨蔓延荒芜,根茎扎穿心脏,在血肉间蜿蜒。
最后连靳言茗也说不清了,只是一遍一遍呢喃:
“恨比爱长久,小喜,永远的恨下去吧。
我是你永不可磨灭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