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臭名昭著的“万世嫌”暴君。
而我是当代流量为王的三流编剧。
为了热度,我给她编了一部洗白大剧。
上线后唾声遍地,养活了无数吐槽up主。
直到稷山私墓被发掘。
他们才知道,剧里演的都是真的。
私墓里,暴君的手札上写着:
【只有“德先生”与“赛先生”可以救国。】
1
亲手杀死娘亲的那天。
大晟京城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我的舅公,当朝辅国公捋着花白胡子:“天有吉象,罪君活祭乃大晟之幸。”
手中银刀几乎要握不住,泪眼看不清娘的面容,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着我,刀刃落在光滑细腻的皮肤上。
“鸣儿,别怕,自登临九鼎,娘就想到有这一日了。”
我娘恣遥,大晟第三代君主,晟文帝恣随独女,二十九岁登基为帝。
三十三岁,以身拓印罪己诏祭告天下,是为活君祭。
而我是这场祭典的持刀人,在最后一刻,我不能容忍那些脏手脏眼污了我娘的躯体。
她闭上了眼睛,我狠下心,一笔一划刻印:
“朕既不德,神明未飨,饿殍千里,罪在朕躬……”
百字祭文,千笔刀刻,血肉淋漓,嵌章用印,即成祭品。
她浑身颤抖,却未出声喊痛一句,只在最后拓印的瞬间,睁开了眼睛,她说:
“鸣儿,为女太苦,为女君更苦,日后,当个闲散郡主,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2
【这太离谱了吧,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了晟戾帝为君不仁,死于义军之手,就算现在女权盛行,也不能给戾帝翻案啊。】
【是啊,她在位期间横征暴敛,亲佞远贤,滥养面首,在内民不裹腹,对外丧权辱国,致使晟朝三世而亡,这都能洗白吗?】
我作为主编剧的年度大剧《晟女》迎来收官,网上骂声一片。
#晟女 历史罪人#、#艺术不能误解历史#等话题喧嚣尘上稳坐热搜前三。
制片人在庆功宴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晚收视率已经到6.38%,破了省台记录,星合数据网播量236亿,现在已经追平历史第三了。”
他向我举杯:“首先,得感谢鸣老师这么好的本子,好剧情就该有这么好的成绩。”
我与他遥遥一碰:“林先生答应我的事儿可不要忘记了。”
林正君子一言,第二天就安排我和著名的考古学家章昭相见。
她推门而入时,我恍惚了一瞬。
一身黑金绣纹马面服,头发高高束起,眉眼温柔,唇含笑意,竟与我初见娘亲时有三分相像。
3
是的,我并不是娘的亲生女儿。
我是罪臣之女。
仁宣二十九年夏,暑热难耐,四岁的我贪凉躲在存冰的地窖里。
一阵脚步雷动,查抄之声四起,女眷呼喊求救,我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出声。
“启禀皇太女,犯官赵致远及家眷共十五人缉拿归案,只其幼女赵静未曾寻到,赵夫人说,她前日得了天花去了,因是年幼夭折,未曾发丧。”
“知道了,你们先行回宫复命。”
我来不及疑惑家中横祸,也来不及为亲族伤心,因为脚步声已经朝着地窖而来,那严丝合缝的盖子被掀开。
天光乍泄,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眉目温和的女子一身黑金描凤常服蹲在我面前。
她带笑看我,如神佛垂眼。
我望她面目和善,惊惧之下,竟捏住她的手,一声“母亲救我”脱口而出。
她愣怔一瞬,展开笑颜,温暖的手掌包住我小小的拳头:“乖,没事儿了。”
那日,她扶我于泥淖。
如同在未来的很多年,试图救众生于水火。
4
“这部剧上线我一直在关注,你为什么会对重塑晟戾帝的故事这么执着?”
章昭的询问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替她续上茶:“不是重塑,而是还原。”
“不悔前过,不思顺受为戾,历史盖章的恶贯满盈,你为什么觉得她是个好人?”
涉及到专业问题,章昭语气严厉了一些:“艺术创作可以,凭那些道听途说,野史怪谈洗白不行。”
我没有接话,从包里取出一道卷轴铺开,那是一张古墓地图。
章昭习惯性拿出放大镜,神情渐渐肃穆:“这是稷山墓?真的存在稷山墓?你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祖上私藏,我想,章老师应该会感兴趣。”
“祖上?”
她抬起头,望向我的目光似有打量之意:
“敢问祖籍何处?祖上与晟戾帝有何渊源?”
“祖籍,宁源。”
我一字一顿:“时间太久,其他的也不知道了。只留下了这一卷地图。”
她点头了然:
“宁源是恣遥的出生地,那必然是非常亲近的关系了。”
5
当然是非常亲近的关系。
那日后,皇太女将我安置东宫别院。
隔日,她带来了一位与我年岁相仿的女孩:“静儿,这是你姐姐恣阮。”
漂亮的郡主扑闪着眼睛,欣喜的扑了上来:“妹妹,娘亲终于把你接回来啦,以后我们俩就是伴儿啦!”
我才知道,皇太女昭告天下,四年前生下的是双胎女儿,只是小女体弱,需养在寺中才得成活。
如今身体康健,归入皇室玉碟,改名恣鸣。
“以后,要记得唤我娘亲。”
她蹲下身,抚摸着我柔软的鬓发,温柔嘱咐:
“从前,静字救了你一命,以后,你是皇家女儿,你要铮铮而鸣。”
她将我和恣阮送入女学。
我沉心诗文书画,熟读四书五经,一手工笔画栩栩如生。
恣阮醉心刀剑武艺,皇室秋猎能拔头筹,十八招平苍剑法虎虎生风。
太傅为我们授课:“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反驳:“圣人都是由母亲教养长大,何以轻贱之?皇太女为国之储君,行事周全,爱民如子,何以轻贱之?今日太傅有此家业,也是教导我等皇室女儿之功,何以轻贱之?”
恣阮潇洒挽了个剑花,将平苍剑扎到太傅书案上:
“我等小女子也可要了你的性命,何以轻贱之?”
朝野皆传,恣鸣郡主九岁可与大儒辩经。
娘亲闻后大加赞许,将那位太傅降为二等经师,只做抄录一事。
我赌气撅嘴:“这样的人不配留在学府。”
娘亲将我抱到怀里,与我平视:
“圣人之言,非他之过,何况他还有妻儿要养,断了生路他们如何存活呢。”
我记得她神情悲悯。
圣人眼中,有尊卑贵贱。
但是,神爱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