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他,干掉他!”
村民们小声地为望岳门修士加油助威,巴望着他除恶务尽。
然而,他们呼喊的声音太慢了。
周若木对活下去的渴望,超越了在场所有人的胜念之和。
也因此,他的剑快得离谱。
当“干掉他”这句话传到修士耳边时,他看到的却是自己被划开口子的身体。
笨拙的躯体好像一个大醉的酒汉不受控制,拼命往外吐着内脏。
吐干净了,就是时候睡一大觉了。
他倒在了地上,溅起血和尘。以自己的五脏六腑为枕,睁着眼睛永眠。
“啊……哇啊啊……”
村民的喧哗当中,有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一后退,引发了连锁反应。
每个人都跟着他后退一步;又因为其他人的后退,始作俑者便接着往后退。
就这样,十几双战战发颤的腿不断复制着后退的指令,最终演变为转身溃逃。
周若木凝望着落荒而逃的村民,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微微垂向地面。
然而——一秒钟,就在这一秒钟内,在他的脑海里刮起了史无前例的风暴。
村民们逃跑的方向,他看得很清楚。
这正是那个村民假借捉鸡招待为名,跑到望岳门据点通风报信的方向。
周若木突然感到了反胃,某种前所未有的恶念从他心中升腾起来。
不,与其说是恶念,不如说是挣扎。
望岳门只是派出个普通的宗门打手,就把自己逼得陷入绝境;那万一他们去通报了这件事,对方再向高层禀报,派出更厉害的高手来追杀怎么办?
他们可是知道了自己的姓名,还知晓了自己的外伤特征!
如若真在此地界引来通缉,恐怕就是一抓一个准!还没等跑回南直州,就被抓回去千刀万剐了!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在这思潮澎湃的一秒钟内,周若木感知到了一个生命对其他生灵所能产生的最大恶意。
他要自保。
他想要活下去。
他要活。那这些人,就都不能活着!
绝不能让他们去通风报信!
一秒钟后,周若木手里的菩萨剑忽地又提了起来,剑尖对准了四散奔逃的村民。
“原谅我,我要活下去。”
下一刻,铁莲染血作红莲。
“畜生!”
老村长像小孩似的跌倒在地上,拐杖不知道去了哪里,衣衫破乱,一面向后爬,一面用手从地上抓起泥巴来,丢向周若木。
一村十七户人家,三四十条人命啊!
这畜生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剑一个地就杀完了!
周若木的身子染成了一尊可怖的红像,宛如大殿里供着的鬼神般朝他压迫而来。
“原谅我。”
在村长看来,周若木有点像是杀魔怔了。每杀一个,他都要念叨一次。
“原谅你什么!你这畜生!你还是爹妈生养的吗!大人不放过,女人不放过,你连小孩也不放过吗!”
老村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果然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啊!六御门那几个畜生就会教出像你这样无血无泪的东西出来!”
周若木一点反应都没有。
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在滥杀无辜,很是难受。
在兵乱的时候,他也杀过一个饿疯了的兵。
把石片戳进别人脖子里、被红流猛喷一脸的场景,让周若木做了很久的噩梦。
可事后,周若木并不后悔。因为那是为了活下去,而且是那个发狂的兵先想要害他。
杀到第十个人头落地时,周若木茅塞顿开了。
这群人和那个兵,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他快步上前,村长则连滚带爬地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我师父……”周若木闷闷地问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对你又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恨屋及乌到如此境地?”
“我……”老村长张开了口,舌头晃动,似乎努力想说些什么。
但从那慢慢黯淡下去的神情上来看,他和六御门的六个掌门从未有过交集。
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为了讨好护着他们的宗门,大肆残害六御门弟子的性命!
为虎作伥的伥鬼比起老虎本身,说不定更可恨一点。
周若木暗怒横生。
闹了半天,你连个家仇都没有,就来义正词严地要害人了!
老村长还想辩解些什么,但无非就是血笑徒之恶名世人皆知之类的。
但周若木懒得听了。
“唰!”
结果了最后一人,周若木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躯体回到了路中间。
原先人声鼎沸的村落死寂一片,就连冬天山中尚未入眠的鸣虫,都比这地儿更有生色。
周若木从地上捡起火把,在几户人家里搜出了油罐,挨家挨户,每个茅草房顶都浇上油、点上那么一炬。
大火在山峡过堂风当中爆燃起来,噼啪之间,吹飞了无数带着火星的茅草,飞向天边。
浓浓的黑烟遮天蔽月,火光将周若木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汪。”
周若木颓丧地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横尸遍地的土路,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汪!”
又一声呼唤,周若木这才往脚下去看,眉目间露出了不自胜的惊喜。
“你还活着!”
一个香囊大小的狗冲着周若木叫唤,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他们初次见面的形态。
他赶紧把肉球捧了起来。
看到它还活蹦乱跳、只是损失了绝大部分的质量,简直比自己幸存下来还要高兴!
“你等着,我得快点把事情办完。等离开这里给你买吃的!”
周若木将全村所有人的尸首都收集到了一起,连同赶进村里帮忙的数名修士,也一并抛在京观上。
粗略地搜过他们的身。除了一个人有带些碎银在身上,其他人都是便装出行。
就连那个功力高强的修士,身上也没什么值钱或有用的东西可拿。就那把他用来声东击西的剑可能有点用处。
但周若木不能拿走它。万一在逃亡路上被认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思考再三,周若木只把他腰间的望岳门捕堂牌取走。这东西没有刻名字,糊弄糊弄一般人倒还可以。
他去火势不那么大的柴房里找了个铲头,挖了个坑,将不容易烧毁的遗物丢进坑里埋起来。
“成了,然后这些尸体该……”
周若木转身去看时,不由得有些发愣。
那个断手修士的躯骸已成白骨。
肉球的嘴像是螺旋的刮刀,所过之处,寸肉不留,连一点肉丝都不剩下。
它大快朵颐,越吃越大,越大就吃越快!还没等屋子烧完,它就把五十多口人的躯体吃得干干净净,恢复了犬类的大小,骨头都不吐。
看到它形态的变换,周若木脸都青了。
那也就是说……
它之前,已经像这样放开肚子吃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