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后一班地铁》

凌晨两点半的地铁检修通道里,老唐捏着半截烟头在监控盲区打盹。他总说隧道里的穿堂风是活的,会裹着上一班乘客的叹息,钻进他磨破领口的工装里。

穿灰西装的林夏常坐最后一班十号线。她总把蓝牙耳机音量调到最大,直到某天耳机没电,听见隔壁座位传来压抑的抽泣。穿JK裙的姑娘正对着碎屏手机打字:“爸,房租我自己能挣,你别再卖血了“。发送键亮起的瞬间,姑娘手腕上缠着住院手环。

安检员小周有本牛皮封面的记事簿。乘客遗落的钥匙扣、褪色拍立得、写着分手信的便利贴,都被她编上日期锁进铁皮柜。最特别的是一枚钻戒,附着的卡片写着:“本想在地铁求婚,可她说轰隆声像生活碾过来的声音“。

站内便利店上班的阿杰总在冷藏柜摆昙花。他说冰柜的低温能让花开七小时,恰好够看完《百年孤独》的最后章节。有天醉酒的白领摔碎三瓶清酒,他蹲着收拾时说:“玻璃渣像不像打散的星座?我老家屋顶能看见银河,现在只能拼凑这些了“。

每天在地铁口跳古怪的机械舞,穿玩偶服发传单的姑娘。疲惫的在地铁座位上摘下头套,露出剃光的头皮。她笑着把传单折成纸飞机:“化疗掉头发那天,我发现光头特别适合戴兔子耳朵“。

流浪歌手在地铁站口唱了五年《陀螺》,琴盒里扔着泛黄的诊断书。有天下班高峰,他突然改唱儿歌,匆匆而过的人群里,穿校服的男孩突然驻足大哭——那是他白血病去世妹妹最爱的摇篮曲。

清洁工老吴的簸箕里常有惊喜。上周扫出张车票改签单,出发地是南京,终点被泪水洇成墨团。他想起三十年前离家的绿皮火车,把单子夹进《三国演义》当书签:“都是些不肯过江的周瑜“。

自动售货机吞钱时,穿婚纱的姑娘猛踹机身。值班站长赶来时,她正抱着滚出的可乐罐傻笑:“婚礼现场逃出来的,高跟鞋能换几个钢镚?“监控室里,新婚的调度员偷偷把警报延迟了十分钟。

末班车进站时,小周打开铁皮柜。五年来第一次取出那枚钻戒,放在失物招领台最显眼处。隧道风掠过轨道,她忽然读懂老唐的话——那些呼啸而过的何止是列车,分明是三百万人正在泅渡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