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屠杀

玄天宗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铁锈般的暗红，九重飞檐上挂着的银铃无风自动。这些青铜铃铛表面刻满镇魂咒文，此刻却在暮色中发出类似妇人呜咽的颤音。守门弟子望着山道上翻涌的紫黑色雾气，握着剑柄的手沁出冷汗——自三年前那件事后，宗门周围就再没出现过活物。

膳堂内，十二盏长明灯在青玉梁柱间投下摇晃的暗影。凌云用象牙箸戳着碗中灵米，米粒间渗出的血丝在碗底勾勒出婴孩蜷缩的形状。他眉心突突直跳，耳边又响起三日前宗主密室里的对话。

“那些怨气......当真压不住了？”宗主枯槁的手指划过青铜鼎上的饕餮纹，鼎内沸腾的血水中浮着半张美人面，“今夜子时，把姬郸的残魂投入炼狱火。”

“可禁地里的血菩提......”

“够了！”宗主袖中窜出七根锁魂钉，将鼎中面孔钉成破碎的月光，“当年你剖出这人腹中胎儿的时候，你可没有这般的优柔寡断。”

回忆被瓷碗碎裂声打断。凌云抬眼看到新入门的弟子瘫坐在满地瓷片中，米粒间的血丝正顺着地砖缝隙爬向他的裤脚。

“大、大师兄......”少年颤抖着指向窗外。

血月不知何时爬上了嘲风兽的脊背，琉璃照壁上浮出三十六个扭曲人影。最中央的剪影分明是女子身形，腹部却诡异地隆起，脐带如同活蛇般缠绕在玄天宗匾额之上。膳堂四角的驱邪符突然自燃，灰烬里爬出无数细如发丝的红色蠕虫。

“结阵！”凌云捏碎腰间玉佩，三十六道剑光应声而起。然而本该诛邪灭祟的剑阵，却在触到血雾的瞬间染上墨色锈迹。窗棂外传来指甲抓挠琉璃的声响，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在月光下浮现，每个掌纹都对应着膳堂内某个弟子的命盘。

突然，东南角的弟子发出非人惨叫。他的道袍下鼓起无数蠕动的肉瘤，青色血管在皮肤表面扭结成“罪“字。当第一颗肉瘤爆开时，飞溅的脓血竟在半空凝成三年前的情景——正是这个弟子将姬郸妻子拖向炼丹房的画面。

“救命！它们在我骨头里......”求饶声戛然而止，爆裂的躯体中钻出成千上万只血蝉，薄翅振动间洒落腥甜磷粉。沾染磷粉的弟子纷纷抓挠自己的眼眶，直到将缀满咒文的眼球扯出眼眶。

凌云踉跄着退向丹房方向，袖中保命符箓已燃尽大半。回廊两侧的朱漆廊柱正在融化，滴落的猩红液体中浮着细小的牙齿。他忽然记起宗主密室里的《幽冥录》，上面记载的“血婴降”与眼前景象分毫不差——需取怀胎九月之妇炼作母蛊，再以三十六恶人之魂为引......

前方传来熟悉的药香。凌云眼中迸出希望，那是用姬郸灵根炼成的九转还魂丹的气息！只要服下丹药，他就能......

丹房的门在眼前轰然关闭。

浓稠的黑雾从门缝渗出，凝成怀抱婴孩的虚影。妇人腹部的裂口滴着黑血，脐带另一端竟连接着凌云丹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苦修百年的元婴此刻正被血色脉络缠绕，化作鬼婴的襁褓。

“你拿走的，该还了。”

剧痛从气海炸开，凌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根被血色脐带抽出。当年被他剖腹取子的场景倒卷而来，此刻他成了鼎中挣扎的牲畜。鬼婴爬到他耳边轻轻吹气，腐臭的气息中混着奶香：“爹爹，为什么不要我？”

整座玄天宗开始坍塌。主殿的盘龙柱化作森森白骨，藏书阁的典籍每一页都渗出脓血，就连护山大阵的阵眼都变成了蠕动的子宫。幸存的弟子们在血雨中奔逃，却发现每道门都通向三年前的炼丹房——青铜鼎中浮着他们自己的头颅。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山门处传来婴儿啼哭。三十五个被血蝉寄生的弟子跪在照壁前，他们的天灵盖里开出殷红的曼珠沙华。花蕊中浮现的命符正被血色蚕食，每消失一道符咒，地底便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

青铜棺椁破土而出的刹那，九重天雷劈开了最后一道封印。棺盖上用朱砂写着古老的谶语——“以罪人之血，祭幽冥之路“。乌鸦衔着凌云的残破金丹落在棺椁之上，血色涟漪荡开的瞬间，整个修真界都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凌云的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撕裂，每一片碎片都被那血色脐带缠绕，拖向无尽的深渊。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都是三年前那个夜晚的场景——那个农夫的妻子被拖向炼丹房，她的哀求声，她的泪水，她的绝望。凌云曾以为这一切都已过去，却没想到，那些记忆早已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成为无法摆脱的梦魇。

“为什么......”凌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破碎。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根被一寸寸抽出，化作鬼婴的养分。鬼婴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怨恨与痛苦，仿佛在质问着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爹爹，你为什么不要我？”鬼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凌云终于听清了其中的含义。那不仅仅是对他的质问，更是对整个玄天宗的控诉。三年前，他们为了炼制五转还魂丹，不惜牺牲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甚至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如今，那个孩子的怨念终于化作了复仇的厉鬼，将整个宗门拖入了地狱。

凌云的眼中只剩下了恐惧，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但他想不明白，这些鬼物哪来这样的智慧与实力，可以这样悄然无声地潜入玄天宗。

宗门的辉煌建立在无数的罪孽之上，而如今，这些罪孽终于找到了它们的归宿。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那青铜棺椁缓缓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农夫的妻子。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却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