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子一定是甜的吗

“乐乐,隔壁邻居的阿姨给我们带来了好多好吃的水蜜桃,婆婆给你削好了,你出来吃好不好?”外婆在门外呼唤着,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她思考了一下,几次抬起打算叩门的手还是默默放下了。

“外婆,你吃吧,我不想吃。”屋内传来女孩的声音,那是一种很平静的、很乏力的应答,似乎能把人与人之间交谈的距离拉开变成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老妇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办法多解释什么,因为她知道,在青春期的小孩格外的敏感,一不小心就像陶瓷摔到地上碎成一块一块精美的碎片。她知道自己的孙女已经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父母这一突然的告别,并且一向懂事内敛的她已经在很努力地自我调节消化情绪。也许,应该相信自己的孙女,要给她属于自己的时间,会好起来的。

于是,她重新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扇起了那把已经有些褪色的蒲扇。至于桃子,先放起来等孙女晚点出来想吃再说吧。

房间里女孩一声不吭地坐在书桌上,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在一点一点慢慢地飘出去,也许是飘出窗外,与窗外的阳光融为一体。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轻飘飘的,越来越失去“自我”的意识,只是发呆神游,具体在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曾经有着相对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市中心附近买下来了一套空间还算充裕的房子,两年后生下来了她,也就是这个家里面唯一的孩子。在分娩日那天,她的母亲险些没有把她成功地生出来,最终依靠的是剖腹产。

“名字吗,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健康、快乐一生。”这是护士前来登记出生孩童信息时,陈慧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生下来的红扑扑的小娃娃,说出来的心里话。

“慧茹,那就叫我们的孩子乐乐如何,陶乐乐,乐淘淘过一生。”陶泽峰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他想着感谢医生让母女平安,感谢自己的妻子让自己成为了父亲。

于是,陶乐乐,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带着天真与好奇,她对一切都充满乐趣。因为父母都是有学识的家长,她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都是极好的。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她也不明白。她只记得自己三年级时偶然有天自己去父亲的工作单位上,有个漂亮的阿姨告诉她爸爸正在开工作会议,需要她在休息室等待一会,阿姨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还问她从学校到公司远不远、问她是怎么过来这边的、以及在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每当她神采飞扬地描述自己在学校与老师做的游戏时,阿姨都会抿嘴轻轻地笑,到后面变成了掩面大笑。这样活泼的阿姨还摸了摸她的麻花辫,很温和地说:“我是你爸爸的小组同事,下次见到我喊我任阿姨就好,你很可爱呀,听你讲学校的事情很有意思呢!”之后她被喊去处理一个文档的修改工作,阿姨迅速地和乐乐说了再见,于是就离开了乐乐的视野。

“任阿姨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香味,好漂亮。”这是陶乐乐对她的初印象:一个笑起来明媚,一个乐于倾听的漂亮姐姐,她不愿意喊她阿姨,因为在她心中任小姐与自己相处时更像是自己的朋友。

到后来再见到任阿姨是什么时候呢,乐乐思考着,那天她跟着父亲一起去参加公司的家庭聚会,因为母亲工作无法抽身,她很多个家庭游戏都无法参加。那时自己顽固不懂事,哭着闹着喊:“我就想要那个玩具,我就想要!”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任阿姨走过来轻轻搂着她。“乐乐很想要那个玩具是不是?”这句话从她好听的腔调里面说出来似乎有着独特的魔力,乐乐狠狠地点头,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幕:任阿姨扮演自己的母亲,她与父亲一人抓着自己的一边手,一路小跑拿下了亲子比赛的第一名。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乐乐她不懂事,有点被惯坏了。现在她一遇到自己相中的东西就无法停止吵闹......”陶泽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任娜。

“没事的,小孩喜欢就拿嘛,将来她回想起来自己的童年也会觉得幸福的不是吗,有这么爱自己的家人。”任娜莞尔一笑,看着乐乐拿着玩具爱不释手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浓烈了。

那天父亲喝多了酒,在回家的路上,父亲突然说了一句:“乐乐,你喜欢任娜阿姨吗?”

“喜欢啊。”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是啊,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她想着。任娜阿姨性格这么好,怎么会不喜欢呢。

“离婚,我说我要离婚,你是听不见吗?”陈慧茹的脸几乎全红,声音也在发抖。

“你能理智一点吗陈慧茹?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跳如雷?”陶泽峰看着曾经的爱人,现在正在抓狂地摔着家里的东西,仿佛要把这个家拆掉。他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夫妻之间已经感情到了尽头。

其实自从生下陶乐乐之后,陈慧茹就开始有了各种焦虑:先是因为怀孕休产假后长期没有与关系本来就浅薄的同事们交流,再次回到岗位上的时候发现自己渐渐地难以融入进去,于是在工作上自己更习惯性地默默做事自己扛。其次就是剖腹产后自己的身体没有很好的恢复调养,渐渐地对外貌的焦虑越发严重。以及关于孩子,自己的教育方式讲求让孩子学会独立,但是乐乐的奶奶,也就是陶父的母亲,过于溺爱孩子,还试图说服他们把孩子放回老家让她来管制,夫妻俩好好在外打拼。

但是这无疑是对孩子享有完整的父母的呵护权利的剥夺。

婆媳关系日渐出现分歧与矛盾,陈慧茹因为这些常常与陶泽峰发生争吵。渐渐地她不再像从前那般温和、不屑于各种大吵大闹,因为有了想要好好照顾培养的孩子,她身上有了锋芒、也渐渐会为了各种茶米油盐疲惫奔波。

陈慧茹越想越觉得心痛,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打转......自己为了让乐乐接受最好的教育,曾经无数次打听各种名校的门槛以及基础方案。为了孩子上学方便,即使经济紧张自己降薪也依然想要争取一套学区房,哪怕是贷款。自己为了孩子已经蹉跎了许多本应该美丽的时光,是啊,自己渐渐不在意自己的外形,身材也许有些发胖不再像年轻那般纤细苗条,曾经第一次与陶泽峰见面时被他夸耀的乌黑亮丽的黑长发,也有了银色的身影。可是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自己被母亲拉扯大,能有相对优异的学历是因为自己一路的努力,从“小镇做题家”到大学里闪闪发光的部门部长,这一路都是靠她对目标的固执与不服输的倔强,这些本来也是吸引陶泽峰的品格,却在婚姻后变成了陶泽峰厌倦的个性。她不明白。

当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在昏暗的路灯下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时,自己只感觉脑子要炸开了。她不能继续看到这个场面,她狼狈地逃跑,先是崩溃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哭一场,接着止不住地发抖,她感觉自己失去控制要疯掉了,只想撒野做个世俗意义上的“泼妇”。

陶泽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任娜的,也许是因为在家里自己与妻子的下班时间完全错开导致自己经常无法与妻子同时共枕入睡。也许是因为妻子越来越敏感、暴躁,时不时因为钱而争吵。有时陶泽峰也想起在毕业晚会上那个散着头发,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她的一举一动是那么优雅漂亮。她的谈吐、气质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其实他最喜欢的还是她在饭桌上面对别人的微微恶意,也丝毫不惯着大胆反击回去的样子。陶泽峰是懦弱的底色,但是却有着辉煌强大的外表,但是他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家庭为自己撑腰,所以他很羡慕陈慧茹身上散发出来的领导者的魅力。

只是,他厌倦了这样的夫妻生活,没有波澜,似乎两人之间只有金钱的来往,没有交流,只有每个月月末核对财务的时候才会围绕着下个月的安排计划谈论一番。有天晚上自己喝多了,他竟然拉着任娜的手哭诉了起来,他隐约记得任娜安慰了他一番,第二天任娜很给他面子,什么也没有提起,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再到后面,自己的心似乎放在了任娜上面,看着她的微笑,自己竟然会失神。

他明白了,自己已经精神上出轨。可是无法挽回,任娜像是太阳,照在了他的心里。他沦陷了,在两人拥抱到一起时,在两人嘴唇相触的那一瞬间时,哪怕是因为酒精与夜色的气氛,也带着自己的真心与真情。

他与陈慧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