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夕是何年

荣国府上下都忙作了一团,刚下朝回来的国公爷急匆匆的赶往自家后院,刚到阖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的那位千金闺房门前,就听见了令他大惊失色的话。

“齐景暄,你我夫妻一场,你为何就如此无情,我荣国府满门尽心竭力辅佐你,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爹爹,放过我的家人!”

“爹爹,母亲,是女儿无能,不能保全爹爹,害得爹爹尸首异处,谢氏满门尽遭流放......”

“我的孩儿,母亲对不住你,没法让你来这世间,你不要怪母亲......”

闺房内,少女哭得悲怆,字字泣血。

国公爷推开房门大步入内,“我女儿这究竟是犯了什么病?”

从三日前她好端端的突发高热,昨夜好不容易退下热,到今日都开始说些疯话了,怕不是中了什么邪?

太医收好药箱,回话:“荣国公,令千金得的是心病啊,这病得还不轻,都引发了癔症,幻想自己是......那人名讳,下官不敢直言,国公爷自己听吧。下官推断,令千金不是中邪,就是忧思成疾。”

国公千金开口就是齐景暄,那可是当朝太子。

太子弱冠之年,生得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德才兼备,至今没立下太子妃不说,东宫里更是连个通房姬妾都没有,怎可能与国公千金夫妻一场?

“方才,我女儿念叨许久了吗?”国公爷心中警铃大作。

“念叨到了现在。”

国公爷命小厮取来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送给太医,再三叮嘱不要外传小姐疯言,就将那些言论当作是她中了邪,即使盛朝明令禁巫蛊鬼神之术,他也在府中摆了足足半月的法场为小姐驱邪。

“我的儿,你若是真如他们所说那般,心悦太子,为娘就去求你爹,让你爹请求皇上为你与太子赐婚,他若不愿,那为娘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自为你入宫去求皇后,只求你快些恢复,同娘好好说句话吧!”

母亲悲戚怜慈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谢知月猛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握紧了母亲的手。

“娘,今夕,是何年月?”

耗时半月,谢知月才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

东宫七年太子妃,直到神武大帝御驾亲征旧伤复发,太子发动政变夺权,助太子夺权的谢家惨遭清剿。

她身为谢家女,誓与家族共存亡,心如死灰的饮下毒酒,穿肠剧痛刻骨铭心。

只可怜她那尚在腹中的孩儿,她怀胎八月,眼看着要临盆的孩儿,与她一同陨落。

但如今都已不重要了。

今时的她,刚过及笄之岁,待字闺中。

谢氏还在鼎盛时期,父母兄弟姊妹健在,她还没有入东宫遭受蹉跎,仍是风光无限的国公府大小姐,爹娘的掌上明珠。

与她自幼交好的那位萧小将军也还没有请命征讨北蛮命丧沙场。

“神武二十一年七月啊,孩子,你好些了?”这是半月来谢知月头回正常说话,国公夫人萧郁芸惊喜交加的询问。

“好些了,娘,今日是七月初几?”

她记得很清楚,萧小将军是在神武二十一年七巧节那日进宫请旨北上征讨蛮夷,并在宣武殿立下那被盛京黄口小儿都能传颂的军令状:“战如胜,奏凯而归;如败,若非裹尸而还,我自戕谢罪。”

后来,那豪情万丈的军令状,成了萧家满门的笑柄,更成了整个盛朝的耻辱。

那位十五岁随神武大帝出征一战夺旗成名,十八岁封狼居胥,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萧家三郎萧寰,竟在战场上被一蛮夷小卒斩首,裹尸而还,连头颅都未能归故里。

因他那一败,神武大帝耗废二十余载才建立起的大盛国威被蛮夷狠狠打了一耳光,触怒天子,萧家至此逐渐式微。

而盛京三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萧寰不死,她也不会为了维护家族门楣,嫁给齐景暄当那太子妃,使荣国府站队太子,助太子做那种弑君父夺权的大逆不道之事,最后却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

所以重来一次,她只有两个想法,一是绝不要再嫁给齐景暄,让谢氏陷入火坑,二是阻止萧寰出征。

“今日是七月七,我的儿,正逢这七巧节,太医郎中都说你思慕太子成疾,你好好告诉娘,是不是这回事?”萧郁芸忧心忡忡的问。

谢知月愧疚得望着容色年轻许多的母亲,她还记得,在她去求齐景暄之前,两鬓愁得斑白的母亲拖着病体前来东宫求她救父亲,救谢家……

那时的母亲,也是与现在一样,眉心紧锁,愁容满面。

还好,这次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都还来得及。

不对,今日就是七巧节,萧寰就在今日要请命北伐!

“娘,我没有思慕太子,也不想嫁给他,就是做了一个噩梦,我想念舅母和表哥了,我现在要去舅父家一趟,还劳烦娘亲快些帮我安排车马,等回来我再和你好好解释!”谢知月掀开被子急促的翻身下床,甚至顾不上梳妆就急匆匆的给自己胡乱套上衣服。

萧郁芸看女儿那精神状态,的确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这个女儿,自幼骄纵任性,三天两头往她的母家长信侯府跑。

但只要她好好的,不犯事,做的事合规合理,整个荣国府都能依着她。

简单梳妆更衣后,谢知月仅带上了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秋水就往长信侯府赶。

眼下是未时,印象中,萧寰是在日落入宫请命,她再快一些,是能赶上的。

马车在盛京街道上疾驰,一阵剧烈地失重感硬生生的将谢知月游离的思绪拖拽回来。

“小姐当心!”秋水惊呼着动身要扶住谢知月。

毫无防备的冲击下,谢知月额头重重的磕向红木墙面,有秋水扶了一把,没撞得太重,绾好的发髻却散了大半。

“小姐,我们冲撞到别家马车了……”车夫在外头紧张的传话。

谢知月扶着额头,为了赶时间,顾不得疼痛吩咐道:“那就给赔些银子道个歉让人退让一下。”

“可是小姐,那边的马车,看着比咱们尊贵……”

“马车上的是何人!”外头传来中气十足的呼声,听那架势就不好惹。

为了快些赶路,谢知月掀开轿帘下车,被撞的那马车确实比她的要贵气很多,马是身材高大的踏雪乌骓,车架用的都是金丝楠木,装饰金制雕刻,镶金嵌宝,高贵华美得异常。

这样的规格,不是一般的达官贵人能用的,唯有皇室。

两辆马车碰撞,那华丽的马车车身受损有些严重。

谢知月站在车下,毕恭毕敬的道歉:“小女荣国府谢知月,不慎冲撞贵人,在此致歉,小女有急事在身,还请贵人能先行让个道,待小女回府,必定亲自登门向贵人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