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当天边微微泛白时,罗兰从熟睡中醒来,有双狼的守护,他睡得格外安稳。
胸腹处的伤口有些麻痒,翻身做动作还很疼,可他感觉精力旺盛,精神饱满,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对这幅身体越发满意了。
前世他缺乏运动,身体处于严重亚健康状态,每天半死不活,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叫强健。
房间很暗,只有燃烧的壁炉透出浓郁的红光。艾文几人已经醒了,但都在懒床呢,除了撒尿和添碳,没有人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
罗兰起身,点燃油灯,从墙角的柜子里翻出以前的旧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左轮手枪也悄悄藏进皮袄里。之前的衣服要么沾上血污,要么是抢的,不太合身。
“大哥醒了……”卢克见罗兰起床,也把其他人喊了起来。
平时这个点大家早就起了,他们要把前一天烧制的木炭从炭化炉搬出来,天一亮后运到东市去贩卖,赚点非常微薄的利润。
小商铺也要留人看守,鱼市不开,西门没什么人流,可总有一些附近的老客户会上门采买,基本都需要送货上门。
今天情况不同,罗兰失踪的这几天,炭化炉已经停了,院子里的存货也不多,都不够自己烧的。
几人围在大壁炉边上,挂着的水壶咕嘟咕嘟作响,一人抱着一个杯子喝水。
“今天出去吃,木炭生意暂停。”罗兰思量半晌说道。
暗地里的威胁尚未解除,购买木材就需要出城,危险性大增,他决定先苟一段时间,好好养伤。
执法署他也不准备去,因为说不清,一个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很难瞒过那些经过专业训练的执法官。
“可距离鱼市开放还有三个多月呢,坐吃山空怕是不行。要不我们几个先干着吧,大哥你好好休养,我们能行……”卢克皱着眉头,更老了几分。
“是啊大哥,慈幼院那边……怎么办?”艾文的语气略带迟疑,他本不想说,更不想大哥有任何压力。
他知道大哥如果只为自己,一定能过得很好,可他为了填补慈幼院的窟窿,硬是把自己逼得一穷二白。
慈幼院本是帝国官办机构,可这几年帝国财政缺口太大,慈幼院的拨款一拖再拖,社会捐助又少,日子越发难过。
罗兰在的那些年,孩子们可以在慈幼院待到十一岁,还能免费上社区学校。可现在的标准已经改成九岁,学校也仅限于初级学校。可就算这样,剩下的孩子依然吃不饱饭。
“这只是暂时的,木炭生意不好干。”他掏出昨天的报纸递给艾文,“格兰瑟姆发现超大型煤矿,官方预测这是阿尔莫西德郡最大的煤矿,以后的煤价会非常便宜……”
木炭在冰河镇的市场很小,大部分人都是直接烧木材,反正便宜,烧煤的也不少。
看几人面泛忧愁,罗兰安慰道:“这事你们不用操心。动起来吧,把那两大包衣服清理出来,弄干净点,你们挑合身的留几件,其它都送去慈幼院。”
“是……”
有了明确指令,几人一扫踌躇,立马忙活起来。
罗兰独自整理那些兵器,一共九件,艾文选了弩,塔尔根拿走矛型刀头短猎刀,卢克中意组合矛,安德鲁挑了一把露营斧,几人默契地把羽毛纹大熊猎刀留给了他。
乌卢刀留下自用,剩下的三件刀具品相不错,算上他替换下来的旧猎刀,一共四件,应该值点钱。
十二点半,天色大亮。
罗兰把内层皮毛窗户拉开,屋外的阳光立刻透过外层的玻璃窗射进来,上面的冰花犹如一幅艺术品。
他摘下壁炉上的水壶,进入东侧的盥洗室,入目是一块缺角的半身镜,下方的架子上放着大木盆,里面是半盆冰水,右手边还有一个隔间。
拉开盥洗室的内层窗户,阳光瞬间挤满房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
身材高挑挺拔,至少有一米九,很瘦,冷白色皮肤紧贴着肌肉和骨头,显得脸型极为瘦削,半长的蓝灰色头发下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眸,凶狠凌厉,犹如一条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饿狼!
这幅面容看着确实不太友好,罗兰深呼几口气,放松精神和肌肉,让眼神和表情尽量变得柔和。
“五官和比例都不错,胖一点的话样貌不会差。”他抬起手臂做抓握动作,肌肉根根拉丝,“要多吃,这样不抗病,也不抗冻。”
等他简单洗刷完出来,皮草衣服已经处理干净。
捆成两包,卢克和安德鲁一人一包,艾文背着一袋兵器,罗兰提着一篮鸡肉和鸡蛋,关好门,一行五人鱼贯而出。
塔尔根没带任何东西,他小跑着去通知慈幼院,告知他们罗兰平安回来的消息,让他们别出去找人了。
朝阳下的冰河镇很有生活气息,家家烧火,一道道烟气笔直向上,修院街上熙熙攘攘,越往东人流越密集。
“罗兰回来啦……”
“回来了。”
“去哪啦?卢克他们找你好几天了。”
“逮鸡去了,被暴雪困住了。”
“……”
冰河镇不大,常驻人口大几千,罗兰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认识他的人很多,修院街的人更是老相识了。
慈幼院找人的动静很大,别人知道后难免会问一句,罗兰笑着回应几句,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一样。原主不是个幽默的人,平时话不多。
穿过一个小路口,街边的商铺多起来了,裁缝店、杂货店、面包店、酒馆……
酒馆名叫好运白胡子,从罗兰记事起就有,门头和老板都没有换过,厨师倒是换成了老汤姆的儿子小汤姆,擅长做各种汤,同样留着大胡子。
掀开厚厚的挡风帘,罗兰跨进酒馆,门上的破旧风铃钉钉作响。
酒馆早上人不多,老汤姆躺在躺椅上打着瞌睡,旁边的壁炉上放着半杯金酒热托迪,这是他的最爱,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雷打不动。
“老汤姆,来生意了。”他用指节重重地敲了敲吧台。
老汤姆睁开睡眼,瞥了一眼来人,雪白的大胡子都翘起来了:“罗兰,你还活着?”
“你知道的,我运气一向不错。”罗兰咧着嘴,露出一大口白牙,心情颇为放松。
他刚离开慈幼院的时候,身体太过单薄,各大工厂不愿意要,是老汤姆收留他,帮他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
老汤姆撑着拐杖站起来,颤颤巍巍,臃肿厚实的皮袄像是要把他压垮一样。罗兰往前迈两步,以防意外,却没有上前帮忙,老汤姆性格要强,搀扶那样的动作只会惹恼他。
“怎么瘦这么多?”老汤姆的视线在罗兰的脸上停留片刻,微微摇头,“像是一把染血的利剑,太锋利容易伤到自己。”
染血一词让罗兰心头一跳,他蓦然惊觉,“凶狠凌厉”也许与原主无关,是他面对陌生世界的应激反应,是杀戮之后的精神表征。
两个世界的性格差距如此之大,表面看起来是他在扮演原主,本质却是在隐藏自身,杜绝外界的窥探。
“谁要说您老了,我第一个不同意。”罗兰半开玩笑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