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长水壶灌了口茶，搪瓷缸底在桌面蹭出声响，他说道：“今年六月二十一号，夏至那天，油篓寨的赵二愣揣着三张十元钞去小卖部，都是旧版大团结，现在第四套人民币发行两年多了，旧版钞虽在减少流通，但还是有的，这并不罕见，可是……。”他放下茶缸子，推过现场照片，我拿过看了看，大团结的纸币边缘沾着暗红泥渍，像干涸的血迹。
张队接着说：“店主觉着不对劲报警，我们找到了赵二愣，开始这小子不说实话，被我们说化验出了人血，他这才交代。”他说着手指戳地图，在一个山坳处点了点，继续说：“他说钱得自那满是无头石像的石屋，我们去了现场，供桌上摆着双漆皮红高跟鞋，37码，女士高跟鞋。”
我说道：“无头石像……我不仅在老河口见过项王无头残躯，还在牡丹江见过能吃法器的无头黑佛，这不算稀奇，不是镇物就是特殊工艺制造的雕塑。”
张队说道：“顾问同志，听我说完，赵二愣的供词更邪乎。”张队长展开皱巴巴的笔录纸，钢笔字被汗水洇变了色，他接着念：“那小子说半夜扒着破窗瞧见李守望跪在供桌前，高跟鞋自己立起来往他怀里跳。”
我问道：“李守望又是干什么的？”
张队长接着叙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李守望是一个本地智商有问题的孤儿守村人，吃百家饭长大，谁家有红白喜事啊什么的，会找他帮忙，给他点喜钱。
六月初李守望有些不寻常，谁家请他他也不去了，非说自己捡到了媳妇，在油篓寨见人便说媳妇对她好，还给他钱花，这小子还确实能掏出几张大团结买东西，村里人看着他长大，觉得是有不留名的善人帮助，或者泰山奶奶显灵什么的，只要不是偷抢的就都没在意，可这引起了当地一个二流子的注意。
二流子就是先前提到的赵二愣，每天偷鸡摸狗为生，他觉着这是个发财的机会，开始跟踪李守望，结果发现，他每天晚上都去荒山的石屋。
赵二愣觉着这小子肯定找到了什么宝藏，要不就是谁把黑钱藏在了这，可他去了好几趟，除了那一堆没脑袋的石像，什么也没找到，他不甘心，终于在六月中旬的一天，一早在石屋藏起来，就等李守望来。
我的思绪也跟着张队长的描述，来到了三个月前的那天，虽然我们俩都不是当事人，但脑子里已经构建了场景。
那天早起赵二愣踩着露水摸到石屋中，在一个大点的无头石像后贴着墙藏好，提前空腹，屎尿排尽，就等李守望过来。
等到月光给残破的窗棂镀了层霜，屋里腐木味混着奇异的胭脂香。他舔了舔嘴唇，对财富的期望盖过了饥饿，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看见李守望傻笑着跑进来，跪在供桌前哼唧：“嘿嘿，媳妇，媳妇给钱买肉吃...”。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双高跟鞋，红色的高跟鞋被摆在了供桌上。
红鞋的鞋跟哒哒地轻叩供桌青石板，李守望撤手不住的磕头，不多时那双鞋竟自己立了起来！鞋尖转向李守望瞬间，屋顶扑簌簌落下陈年香灰。
“哎呦，媳妇，你让我脱衣裳呀...”李守望痴笑着解扣子。
红鞋竟自己蹦下供桌，鞋跟刮过石板，它绕着人形香灰圈疾走，漆皮鞋面浮现血管状纹路，仿佛有活物在皮层下游窜。
赵二愣看到一双空鞋自己动，还围着傻子转圈，迈步幅度不紧不慢，这一幕把他吓破了胆，饶是没喝水，裤裆也是一热，一小股子尿顺着胶鞋筒往下淌，那鞋倏地停在李守望面前，月光穿过破洞照亮鞋内衬，猩红缎子上用金线绣着虞字。鞋口缓缓冒出血泡，黏稠血浆顺着字最后一捺滴落，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乌骓马头。
“看够没？”沙哑的女声突然贴着他后颈响起，赵二愣猛回头，他后背就贴着墙，背后哪会有人？这石屋子的墙壁早就破败不堪，顺着墙壁裂缝往外看，月光下荒草离离，也没半个人影。
他自己尿渍在裤腿漫成地图，浑身哆嗦痉挛，再回头看李守望，傻小子正把钞票塞进鞋肚，那是好几张旧版大团结，红鞋凭空飘起，尖翘着蹭他下巴，活像被无形的腿掌操控着。
赵二愣在石像后面哆嗦的已经麻木，又是一阵狂风吹进破石门，香灰突然凝成实体，变成一个穿曲裾深衣的无头女人，坐在供桌上，脖颈断口垂下瀑布般的黑发，赵二愣瘫软前最后看见的，是无头女人用长发提起红鞋，鞋跟狠踹李守望心窝，光膀子的傻小子傻笑着摇头晃脑。
张队长咳嗽了一声，说道：“赵二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转天，他收集了几张票子，才出现了小卖部报案的那一幕。”
我说道：“红鞋成精么？我在四川听过一段绣花鞋的故事，不过和这事情差的有点远。”
张队说：“后来我们提审了赵二愣，去石屋搜查，于石屋后挖出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差不多只剩下骨头了，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应该是三年前。”
我说道：“那你们没问问李守望？”
张队说：“他精神智力都有问题，问也问不出什么，查了查失踪人口，附近村子也没有符合的，这案子就悬着呢，正好听说五院的大顾问过来，想让您看看能不能帮着找点线索。”
我点头道：“这可能也和霸王头的墓葬有关吧，三个月前……，李中舟正满世界想办法，在外面运作给林南星收集真灵和黑水心碎片呢，这可能互相有关联。”
徐五说道：“领导，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是先去看看霸王头葬的坟，还是帮公安同志查这命案？”
我说道：“估计都是一条线，我在整理一下思绪，先看看那荒山石屋吧，一会你和李胖子兄弟带我过去一趟。”
张队问道：“需要我们配合么？”
我说道：“暂时不用，我们单位先看看，有需要的肯定少不了麻烦您，咱们还有别的议题么？”
张队和王科长互相点了点头，王科长说道：“没什么了，后面的工作我们也配合你们，咱们散会后去吃个便饭，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