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是那些症状比较轻微的儿童、青少年患者外出活动的时间,不过,“外出活动”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够暂时离开医院前往附近的公园或者是游戏厅放松娱乐,这样“过分”的自由是不被允许的,他们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了医院的“后广场”。
所谓的后广场其实就是蒙特洛斯医院后面被围栏围起来的一个类似室外运动场的地方,依旧属于蒙特洛斯医院的一部分。
从各种层面上讲,精神病院的管理方式和监狱有着非常多相似的地方,监狱里的犯人不能总是在牢房里闷着,这些精神病患者也同样如此,如果条件允许,他们都应该时不时地出去放放风,这对他们的心理健康有好处。
当然,和监狱里的犯人一样,他们所获得的自由也是“有限制”的,他们在后广场上“放风”的同时,也会有安保人员站在墙边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们突然失控,伤害到自己亦或是别人。
——约翰·哈蒙德也是这些安保人员中的一员。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医院的墙边,视线在被围栏围起来的“小广场”上扫来扫去。
站在这个角度的他可以把广场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有些男孩儿正在打球,有些女孩儿组团在阳光底下散步。
今天是个不错的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蓝天也干净的吓人,约翰听说有科学研究表明,天气的好坏可以直接影响到人的心情,从这些孩子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的心情都还算不错,或许好天气的功劳很大……
看着看着,约翰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梅芙的身上。
——他可不会因为好天气而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根据患有神经性厌食症的少女苏菲提供的情报,这个梅芙极有可能和艾拉·沃克的死有关系,约翰理所当然得盯紧她。
只见穿着轻薄T恤衫和短款热裤的身材火辣的少女正绕着栏杆散步,嘴里还叼着一根儿棒棒糖,或许是这里的医生给她的,又也许是她在医院内部的自动贩卖机里买的,总之这根儿棒棒糖很适合她目前的这幅装扮,把她身上不羁的特质完完全全地衬托出来了。
时不时地会有男孩儿去找她搭讪,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她似乎对这些男孩儿都不感冒,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继续绕着栏杆散步。
她没有朋友。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散步,那些想靠近她的男孩儿被她赶走,而她显然也不怎么招同性喜欢……
那么问题来了,艾拉为什么会和她产生联系呢?
据苏菲所说,艾拉每次和梅芙碰面,晚上就会被带离医院……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梅芙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她和这里的某个工作人员有联系吗?
根据约翰的观察,自从她来到“小广场”上活动,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任何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有交流。
约翰不打算直接走过去质问梅芙这些问题,这是因为他之前也对付过像梅芙这样的问题青少年,他们向来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尤其是在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情况下,他们要么会说些全然无关的废话,要么会保持沉默。
更何况这里连警局都不是,自己现在走过去询问她问题,除了会暴露身份以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梅芙也不会在知道他是警察后就像苏菲那样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他。
所以,此时此刻,约翰能做的只有耐住性子继续观察,试图找出任何可以供他追查下去的破绽。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卧底,他已经在重案组干了很多年,这期间出过无数次类似的行动,抢劫团伙也好、贩毒集团也好、街头帮派也好,只要沃尔特需要有人深入这些犯罪组织挖掘情报,约翰总是他的优先考虑对象。
约翰可能有很多缺点,但是他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他可以为了沃尔特交代的任务把自己的两个孩子和妻子丢在家里好长时间,这种品质让沃尔特十分欣赏。
当然,几乎所有做警察的人都会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该如何平衡工作和日常生活。
当他百分之百全身心地投入进警察事业中,势必就会疏忽自己的家庭。
而他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的妻子正在考虑和他离婚,甚至已经为此事找了一个离婚律师。
前些天,他的妻子将一份文件塞在约翰手中,上面写满了她提出的要求。
除了老生常谈的财产分配问题,她还要两个女儿的抚养权。
这并不出乎约翰的意料,因为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但是他不是很能理解,当年那个因为和他坠入爱河而和他结婚的女人竟然会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在背后捅了他一刀——难道说当初婚礼上的誓言都被她当成屁放了吗?
约翰的内心无比愤怒。
但是他无从发泄内心深处的怒火,只能通过工作来透支自己的精力,并以此得到短暂的慰藉。
谁能成想,这个世界上能够一直陪伴自己的竟然是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
多么讽刺的现实啊……
约翰很爱自己的两个女儿,他也坚信这两个女儿也爱他,所以他不会和她们两个分开,这是他的底线。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们分开了,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就回不到从前了,而且有很大概率会渐行渐远,这就相当于是从他的心房上强行挖走一块儿组织,而这块儿组织一旦被挖走,就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该死的婊子。
约翰心想。
——别想从我这里夺走她们。
想到这儿,约翰回过神来,眼神重新落在了梅芙的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梅芙不再绕着围栏散步了,而是靠在了围栏的拐角处仰头望天。
一开始约翰还以为她是在发呆。
一直到他注意到梅芙的左手。
——她的左手背在身后,不知道在搞什么小动作。
约翰立刻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撞破了什么东西,而如果他继续盯着梅芙看,也许会被后者发现,从而中断她目前在做的事情。于是他不再杵在原地,而是迈出脚步,开始在广场内装模作样地巡逻,时不时地往梅芙那边瞥上一眼。
梅芙也的确和他对视了那么一两眼,但她并没有移动,而是依旧保持刚才背靠栏杆的姿势,在身后搞着小动作。
——这丫头真是自信过头了。
约翰将头扭到别处,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在小篮球场上绕了一圈之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梅芙身上。
他惊讶地发现梅芙此时正背对着他,面朝栏杆,两只手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整个过程也许持续了三十秒左右,她很快就又转过身来,恢复到了背靠栏杆的姿势。
然后又过了一分钟,梅芙的左手从她的背后收了回来,自然而然地揣进了兜里。
她本人也不再背靠栏杆,而是走到了篮球场边上的看台,往上一坐,一直坐到“户外活动”时间结束,她和其它孩子一样开始在安保人员的督促下回到医院里面。
“你们听到铃声了,快走吧!”
约翰一边催促着身旁的孩子们往回走一边盯着梅芙的背影。
她走的很快,一转眼的功夫就进了医院。
这时,约翰才朝着刚才梅芙背靠的栏杆走过去,他想搞清楚梅芙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来到小广场东侧的栏杆旁边,约翰惊讶地发现固定在东侧围栏上面的木板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口子外面则是几个靠在蒙特洛斯医院墙壁边上的垃圾桶。阵阵异味儿从木板的裂口处传进来,熏得约翰有些难受。
但这恰恰证明了这里面有猫腻,否则梅芙干嘛要在这种地方靠上半天?
约翰顶着异味儿,猫着腰在木板的裂口旁观察,猛然发现在垃圾桶和墙壁的结合处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而缝隙里面竟然夹着一部并不易被人察觉的深色手机。
——想必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约翰挺起腰杆,环视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在盯着他后将手伸进木板的裂口,将夹在垃圾桶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的手机够了出来,按下锁屏键打开手机,却发现需要密码。
“该死……”
约翰在手中颠了一下手机,最后选择将手机揣进兜里。
XXX
晚些时候,沃尔特·萨瑟兰警长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和诺亚敲定下一次提审莱利·马奇的时间,丽贝卡·费舍尔突然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警长,我们已经得到了手机里的内容。”
所谓的手机,就是约翰·哈蒙德找到的那部手机,在拿到手机后,约翰立刻给沃尔特打去电话,希望他能派人来医院带走手机,想办法破解手机里面的内容。
由于诺亚和丽贝卡此前都在医院露过面,所以沃尔特让凯瑟琳·麦克唐纳跑了一趟,她从约翰那里带回了手机,然后直接送到了第一分局的数字取证部门,让他们用专门的硬件工具绕过手机的电子锁提取手机里面的信息。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现在手机里面的内容已经被提取出来了,一直和凯瑟琳在数字取证部门盯着的丽贝卡立刻赶回重案组办公室找沃尔特警长,向他汇报最新的进展。
“数字取证部门已经把数据传进了你的电脑。”丽贝卡说道。
沃尔特闻言,打开电脑的显示屏,查阅技术支持给他们发送来的情报。
诺亚和丽贝卡也立刻凑到桌边一同观看。
手机本身很干净,没有安装什么杂七杂八的软件,所以数据并不多,也不繁杂。
“这是一部专供联络的手机。”诺亚推测道。
“没有通话记录,一通电话都没打过,所有信息都是通过短信传递的。”沃尔特一边操纵鼠标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刮了刮自己布满胡茬的下巴,“短信的内容……都是名字,人名。”
“哈洛、亨特、肯德尔、芙蕾雅……”诺亚顿了顿,“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丽贝卡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冲出了办公室,半分钟后,她手里拿着一沓文件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从第一分局数字取证部门回来的凯瑟琳·麦克唐纳,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丽贝卡把手中的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拍,“这些名字,都是蒙特洛斯病院的患者,那些孩子们。”
“孩子们?”诺亚翻开文件看了几眼,“哈洛·温斯洛……肯德尔·贝克特……丽贝卡是对的,是这些孩子的名字,他们都因为精神疾病在蒙特洛斯接受治疗。”
“约翰说,他怀疑这个梅芙在用某种方式带孩子们出去。”凯瑟琳说道,“也许艾拉也是其中的一员。”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许能在十月十九号那天的短信里看到艾拉的名字。”诺亚说道。
沃尔特操纵鼠标寻找十月十九号的短信。
然后双击左键点了进去。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你说的对,艾拉·沃克的名字也在短信里。”
“所以约翰是对的,那个叫梅芙的女孩儿和医院内部的某人在把孩子们偷偷放出去。”凯瑟琳说道,“但是为什么呢?”
“这不是艾拉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短信里。”沃尔特开口道,“十月十七号,十月十四号,十月十三号,十月十号……肯定还有很多。”
“所以……谁的名字出现在了短信里,谁就会在当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医院,但并不是为了逃跑,他们还会回来,”诺亚说道,“我们是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二十号发现了艾拉的尸体……按理说艾拉应该会回到医院,这期间一定出现了意外——他们到底出去做了什么呢?”
沃尔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的三名手下,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天哪……”丽贝卡用双手抱住了头,露出不肯置信的表情,“有人在拉孩子们出去卖/银。”丽贝卡激动地说道,“我在艾拉床板底下发现的那些钱,不是她父母给的,也不是什么救济金,是她自己赚来的!!电话那头的人往这部手机里发送短信,告诉梅芙这天晚上需要让谁离开蒙特洛斯,而梅芙负责去通知那些孩子,天哪!”
诺亚看了看凯瑟琳,向沃尔特抛出自己的观点:“这可以解释那些钱的来历。”
“也可以印证丹·多布斯的说法。”凯瑟琳双臂拄在办公桌上,“丹告诉我们克里·派恩把艾拉·沃克带到了贮藏点,而后者没有反抗——因为派恩是她的顾客!她来就是为了给派恩提供服务!”
“也许这期间派恩伤害到了艾拉,他兽性大发,虐打了艾拉,结果下手太重了……”说到这儿,诺亚挠了挠头,“该死。”
“——有这种可能。”沃尔特说道,“但是克里·派恩已经被我们击毙了,所以我们不能找他的尸体求证,而丹·多布斯又声称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想要解决这个案子,就得搞清楚蒙特洛斯医院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我们得把那个皮条客揪出来。”
“那里是精神病院,不是什么成人俱乐部——而那些孩子,甚至都没有成年!”丽贝卡说道。
“甚至还有精神疾病。”诺亚补充了一句,“不会有人怀疑精神病院内部藏着猫腻,而除了少数的刺头,有很大一部分患有心理精神疾病的孩子其实很好掌控。”
“藏在羊群里的狼……”凯瑟琳嘟囔了一句。
“——我们该怎么做,警长?”丽贝卡询问沃尔特的指示。
“医院内部有约翰盯着,我们要搞清楚是谁往这部手机里发了短信,此外,把蒙特洛斯医院里所有员工的资料找出来,我们要把他们查个底朝天,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
“明白了!”
沃尔特一声令下,三个人立刻离开了办公室。
下属们走后,沃尔特的眼神重新落在了电脑屏幕上。
他也在短信里看到了梅芙的名字。
“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沃尔特嘟囔着。
“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