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官家想做什么,枢密院并不知晓,但圣旨既下不敢不从。
新军很快完成换防,所需物资也一并调配齐全,其中缺补弹药,甚至是官家在朝野愕然中强令前线调来的。
至于水军这边还要稍等,按枢密院的说法,是在等消息。
吕宇翔乍一听有些疑惑,但联想到元军粮船被劫,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向北边望了许久。
他的感觉没有错,若是顺着他的目光再向前八百公里,就能看见枢密院所期待的“消息”。
那是一片碧蓝的海域,一艘艘烂船插着硬帆、混着木板,来回飘荡。
这些破烂起起伏伏却又始终不散,显得有些奇怪。
若是贴近看便能发现其中玄机:这些东西中间是有粗线连接,并配有专人专船打理的。
而且此类造物在这片海域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处,堪称大海牛皮藓。
这些藓群游荡在此处并非漫无目的,他们很快找到了宿主——
元军舰船。
“娘的,又是这些东西!”
元军先锋见之咒骂,并试图转向。
但马上他们就发现,这茫茫大海上似乎四处都是这玩意,而且还挂有风帆,正向自己飘来。
“打旗语!”
元军前锋旗舰船长喊道:“发现海寇,各船散开跑!”
旗子随之挥动,本就有预期的船队四散而去。
这让驾驶“牛皮藓”的水手们很受刺激,纷纷为风帆做起调试,争取能让己队和哪个船撞上。
最后,眼见双方距离愈来愈近,“藓群”开始掉渣:
一个个人影架着孤帆小船、划着船桨,与这些木头破烂快速分离。
片刻后,这些木头破烂开始自燃,以熊熊烈火之势向元军船队扑去。
元军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玩意了,纷纷试图躲避。
但驾船又不像骑马一般灵活,在数量攻势下,终于有倒霉船只被结结实实撞上。
“咚!”
元军在一片慌乱中发现,这次遇到的玩意比以往更为棘手,甚至还有爆炸,明显是塞了火药。
随着第一声响声炸起,爆炸接连不断,横飞的烈焰溅的四处都是。
有船因此被炸出窟窿,也有被因此点燃的,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化为蓝海上的朵朵焰团。
离甲板近的人还有机会跳海,争取扒一些木条,赌一把能不能被友军捞起,在船舱深处的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踩踏、争吵,最终和一船的物资武器一起沉入海底……
其实从总量上看,元军散的比较及时,没有烧毁太多船。
但这一团团火焰也足够震撼,至少远处早已离场的“海寇”回首,都纷纷为之咋舌。
“看来黎德没骗咱们,这水底什么炮还真不是一般玩意。”
火光耀眼,引的大家有些激动,主动汇成三五群,七嘴八舌的乱说起来。
排头的壮汉最是亢奋:“这宋朝皇帝挺邪乎,一会造炮、二会打仗,竟真把这几千艘鞑子船赶跑了!”
紧随其后的精瘦泅人摇了摇头:“难说,谁知道这炮是不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不过……鞑子船确实撤了不少,光咱这几天盯着北逃的都有大几百艘,看来这吕宋岛鞑子是攻不动了。”
旁船上的人点了点头:“既然打不动,那俺就能放心南下了,去找那宋人皇帝分田去!”
周围人纷纷应喝。
世人以为他们外越天生不服王化,往海外孤岛一钻就开始四处打劫。
但实际上,除了少数打家劫舍的惯犯外,大部分都是平日打个渔,偶尔才跟着统帅出海打个秋风。
而且这出海也是无奈,要是有田谁愿意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呢。
“娘的,跟着黎德混了!”
“咱这次烧毁了这么些船也算是立了功,分田也能多分点!”
众人纷纷呼道,结伴返回了海岛,并第一时间禀告了黎德。
黎德深感欣慰,嘴边疤痕几乎都没合拢过。
当初他和那个脑子不大灵光的亲信来到流求海域时,除了旧部外其余大多数人听到要和元朝正规军作战,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好在抢回来的稻子和粟米做不了假,黄灿灿白花花的粮食那么一堆,不少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愿意跟他的人多了不少,虽说元军后期加强了戒备,但上了贼船的外越人也再难回头。
一众人等强忍元军围剿一月有余,终于等来了元军败退的消息。
此时再倒出先前缴获的元军火药,拿出官家设计好的水底龙王炮,也就是水雷,痛打落水狗也就顺理成章了。
“待我行书官家,禀报今日战事后必有嘉奖。”
黎德伸手安抚众人道:“至于南下之事,我等再坚持半月,摸准元寇的确败退后再行不迟。”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虽然有些扫兴,但黎德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只能听从。
禀报军情的书信陆陆续续的递到了御前,在确认了元军的确越过流求海峡后,赵由航经枢密院拟令水军归港。
吕宇翔接到调令后满帆前进,兴致勃勃。
与之相对的,是隔壁船舱正在低头沉思的言川和皱眉不言的张贵。
“天使大人可知官家后续安排?”
张贵率先打破沉默问道:“莫非是令水新两军登陆琼州乃至中原?”
言川摇摇头,这点他也知不道。
船舱再次沉寂,张贵叹了口气。
若是官家因此战轻敌,执意重返中原,挑战庞大的元朝,他要不要去劝劝呢。
是直面圣听,还是称病闭祸。
张贵犹犹豫豫,但一旁的言川已经笃定了要进言,同样打算的还有朝中诸多大臣,若论资排辈根本轮不上他。
自赵由航从前线调弹药以来,北岸行在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不是隐晦着请官家回宫,就是直言兵马困顿。
刚开始赵由航还有耐心的一一劝退,但时间一久也就烦躁起来——
“怎么,连你也觉得朕不自量力!?”
北岸堡御驾前,赵由航将奏折向前一扔,训斥来者道。
京知胡梦麟连忙俯身:“臣不敢。”
赵由航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想要再说几句。
但真等他站起身,看着俯腰的胡梦麟,又想到了他的兢兢业业。
知州府这一年以来上承朝廷,下通官民,将都城治理的井井有条,物资供应更是鲜有差错,此次进谏也只是尽份内之事。
“唉。”
赵由航扶额道:“这些日子来找朕的实在太多,昏了头,方才有些冲动,卿勿要介意。”
胡梦麟连道不敢。
赵由航顺着走下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的心思朕知道,但朕并非意图中原,只是想要救江南子弟。”
“救江南子弟?”
胡梦麟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