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子虽在那玄武神兽体内,依然不得不避开眼神,不敢直视那魔道五行阵法。
无尘子又观了依旧在不停借用法力的刘德昼。
后者见得那魔修头顶的魔道五行,面色惨白,手上印诀依旧,却也被那已经缓缓起身的魔修生生将四灵法剑抬了起来的惊天神通给吓着了。
此四灵法剑借用四灵坐镇天地四极之力,何等伟力,没想到魔修也能借用五行之力,强行抗衡。
还是大意了!
这魔头非但有鬼兵相助,其本身的神通手段也是不弱,倒让自己这个地仙看来弱了不少——内外几重阵法,还有四个术法修为也不低的后辈相助,面对的还是个被阵法磨了两百年的魔头,居然也收拾不下!
着实凶狠,着实恐怖!
刘德昼心中嘀咕,嘴上依旧不停:“道友,还不出手!”
“我刘家与道友有过约定,要保住我刘家一脉的!”
魔修此刻冷笑连连,看着几个魔兵已经将朱雀神兽困住了,一点点化去朱雀身上的神力,心头安稳,又看了冷汗淋淋的刘德昼,大感畅快,身后五行符文缓缓展开,一点一点将那四象阵法的红黑白青颜色灵气染成黑色。
你不是以阵法收拾本尊么,今日本尊反手炼化了你这阵法,再用来对付你。
想来等你这小辈,到了幽冥地界,遇着你家老祖了,面上一定很好看。
哦,等本尊吞了魂魄,尔等连幽冥界也去不得!
想到此处,老魔头阴狠面上都抽动般笑了笑,却是将多年以来的郁气都吐了出来,只恨不得立即将那阵法炼化了,再将几个小鬼炼化做傀儡,带着一道闯到幽冥地界去,看刘家的欢喜热闹。
如此,本尊心头那火气,才能彻底消弭。
看了魔头面色变化,又有刘德昼驭使的法剑一点点魔化,无尘子试着挣扎了两下,非但不能将这魔气化作玄武法力,反倒是将自己的法力污浊了几分,连连张口,将那点魔气吐了出去。
无尘子再看去,那张子水所化的白虎神兽也满是犹豫,其虽得金光符箓护持,自保尚且艰难,但刘德昼阵法依旧在抽取神力,再细细看去,其身上已经缠绕上了几丝魔气绳索,亦杀亦夺,便要将白虎神兽生生化作魔道神兽。
若是其金光符箓被破了,其外头那十来个气势汹汹的魔兵,立时便会扑上来,而软脚虾一般的张子水,可敌不过凶厉的魔兵。
至于伊明诚,早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只是从那青龙抽动的双眼,还能见得这小辈尚且在挣扎。
又朱雀神兽,神色萎靡,周身一紧趴了几个黑色鬼兵,正以鬼气魔气变化兵刃,一点点削去其神力。
但见那朱雀眼中,无奈懊悔,偶尔看向正中尚且在掐诀的刘德昼,更显出些怨恨。
这老道最是冤屈,传承上比不得张子水、伊明诚二人,有玄妙法器法宝护身,护身手段上又比不得无尘子,有个玄妙的神兽在手,最后修为不低的他竟成了被拿捏的对象,若是死了,便是冤死的。
刘德昼面色已经不是紧张了,其连连呼唤了几声,也见不得周遭动静,只是咬牙驭使神通,勉强压下四灵法剑还有那封禁阵法被魔化的速度,又一心期盼盯着远处。
若是今日事情不可收拾,老头无论如何也要先逃了,保得有用之身,才能保得刘家一线生机!
魔头此刻换了个悠哉姿态,随手掐诀念咒,引动周遭鬼兵劈砍,叮叮当当不绝,又不怀好意道:“这五行阵法还是你刘家跟本尊讨要的,没想到本尊自食恶果,被自己创出来的双重五行阵法给困在底下,应该有几百年了吧……”
“今日本尊便将这阵法收回来,日后再以你刘家名义,将那皇帝给杀了,将这皇朝一锅端了。”
“你说,此事可是欢喜?”
刘德昼已经汗流浃背,面无血色,早咆哮一般吼道:“道友,还不赶紧出手!”
不过是这么短短几息功夫,白虎神兽已经有大半化作黑色模样,张子水也不再犹豫,神念一动,已经退出了那神兽,回归肉身,又金光符落下,将整个人罩住,这才安心,却发现那魔气绳索非但在侵蚀神兽,便是自己肉身也在被侵蚀,忙又掐了个护身诀,意图将身上那点魔气给磨掉。
这魔气甚是凶猛,连自己护身的金光符也挡不住!
这可是自家老师赐下的宝贝。
这可是在观内天尊神像前受了十数年香火的宝贝!
这可是众师兄弟早晚课时候,以无穷术法加持的宝贝!
那魔头见得情势大好,也无旁人搅局,也乐得看自家仇人一点一点绝望弥漫的模样,便依旧絮絮叨叨:“不过还好,本尊出来,你便给本尊送来了几个血食,倒是可以让本尊修为再进一步了!”
“这番恩情,如何也得烧了纸钱给你家老祖带下去,让他们也为本尊欢喜不是?”
刘德昼如何也唤不醒那莫名的道友,也是一狠心,喝道:“你是凶境修为,老头我也是地仙修为,便看看是你厉害,还是老头我厉害!”
言毕,刘德昼身上道袍飘起,法剑扔开,半点不顾那缠绕而来的魔气,掐了个镇魔诀,喝道:“镇!”
有玄而又玄的镇魔符凭空生成,十丈大小,悬于半空,数里之外清晰可见。
刘德昼剑诀一指,那镇魔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有太阳真火紧跟其后,燃尽万物。
轰轰轰!
前头那点灵气,依然火红一片。
“魔头,以百年前或者还能有些神威,今日吾便让你见识一下当今的修行!”
魔头见了如此阵仗,心中警惕,早以神魂咒术收回百十兵将,凝了个玄色护盾,下接无穷地脉,口中却是半点不输:“呵,你等地仙,不过是……”
“灭!”
无尘子正在将身上魔化的灵气吐出,听闻这声刘德昼发出的霹雳咒诀,顿时头昏脑胀,险些自玄武神兽退了出去。
有轰隆声音传来,有哗啦声音响起,有啾啾声音传出。
有清风吹过,色黑,气隆,盘旋,缠绕。
有真火自天落下,所经之处,火光一片,其下诸般灵气魔气被无穷威势一逼,纷纷避开,有那魔头抬头,一眼便见着了携威而来的镇魔符,心头警铃直响,分神一查,周遭灵气早被那真火炼化,于有意无意间已经成了个真火牢笼。
那魔头收了笑脸,面色严肃,也掐了个印诀,周遭百十鬼兵立时结了个星斗阵法,身上有星光冒出,正中有个璀璨夺目的人影,正是那魔头。
一时山雨欲来,又是个后辈,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还在抵御魔气,纷纷抬头低头,将目光在魔头和刘德昼之间来回转动。
如此声势,莫说是流云散人了,便是张子水那护身灵符,伊明诚的护身法宝,全都丢进去,也不过是浪起个水花,于大局而言,无关轻重。
但看几个神兽修行的面色,紧张万分,想来都在祝祷,祈愿刘德昼那神通一定要将这魔头给收拾了!
无尘子也紧张万分,咬牙承受魔气侵蚀,一边查看那刘德昼施了哪般法诀,不待看清,便是浑身一紧,如扛了万钧重担,身不由己便被压着向地上落去。
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镇魔符已经落到头顶十丈。
果真好神威!
玄武神兽,也险些崩散了!
那响声愈发近了,待得无尘子回过心神,周遭一紧是浓郁一片阴气。
“百鬼夜行阵!”
有那凄厉声音传来,又有百般惨嚎响起,乍一听来在百丈之外,细细听了却在咫尺之间,飘忽不定。
又有幽冥鬼蜮一般阴气弥漫开来,将那四象灵气,五行灵气,驱邪灵气,太阳真火,星斗灵光,全数掩了。
此地,已然是幽冥鬼蜮了。
那鬼物想来是看了刘德昼神符的无穷威势,以星斗阵法遮掩,实则布了个鬼蜮阵法,此时被那太阳真火一炙烤,星斗阵法顺势破去,却将那鬼蜮阵法给避了出来。
无尘子谨守心神,将诸般魔音鬼音全数避开,又提起万分戒备,驭使了玄武神力,勉强化了个净天地神咒咒文,布满全身。
一片黑云藏日月,满天星斗落雾中。
神佛仙圣不显真,鬼魅妖邪做圣人。
耳边炸裂声音不住传来,又有房屋倒塌的哗啦声音,又有呼呼风声,又有淅沥阴气凝雨声音。
“前辈……”
“道兄……”
“汪汪……”
“刘家的倒是……”
还有伊明诚弱弱的求救声音,和自己那小黑狗的慌乱声音。
无尘子自顾尚且不及,如何顾得别人,只是谨守心神,将个三丈的玄武神兽收做三尺左右,神魂藏匿其中,肉身庇护其内,将那个玄武水法,驭使得到了极致,将那供桌和自己肉身,以及那一直躲在身后的小黑牢牢护住。
周遭五行灵气早乱做一团,四象灵气也不成一体,便是那魔修怨气煞气魔气,也都被笼统混了,倒是那浓郁至能够盖压天地的阴气,在这院子中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又有点点真火颜色在这乱象中显露,旋即被压下,又有镇魔符金光透过黑雾照亮三尺地方,也在呼吸之间被掩了。
那阴气之中,又有百千驱邪符来回冲杀,上下左右,无分你我。
雷声,呼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火光,电光,灵符光,若隐若现。
每一道驱邪符,堪比一柄利剑,虽是阴气所凝,所过之处,便是一道犁痕。
纵有玄武神兽之力,无尘子也觉得在这如天地般威压面前,渺小无力,对着那万千道驱邪符,也是有心无力。
前辈诶,你可得认清敌我,切莫将晚辈当做魔头顺手除了!
还有那魔头,刘前辈才是你敌人,先分出轻重,至于我等马前卒,最后再说!
“咦,怎么这么多阴气?”
无尘子正护着自己肉身还有瑟瑟发抖的小黑时候,有那苍老却又清晰的声音破开周围呼呼风声传来。
“该不会是哪个魔修要逃出来了吧?”
“不对,不对!”
这声音颇有几分酣睡被人吵醒之后的昏昏沉沉。
无尘子正在怀疑,怀疑这正是刘德昼一直呼唤的道友,又有一点亮红颜色自遮天蔽日的阴气中显了出来。
那亮红颜色入了这漫天阴气,如燎原之火,一生二,二化四,四变无穷,十来个呼吸时间,已经蔓延了一方天地了。
有亮红颜色冲天而起,便是在大日普照之下,这亮红颜色已然照亮了这村子方圆。
北边一片红云照,映透红霞半边天。
有浓郁至极的火灵跳出,将那无论是阴气魔气鬼气,还是四灵神力,五行灵气,阴阳灵气,都一股脑化了,化作柴薪之物。
这亮红色到了缩在乌龟壳的无尘子面前,又有一声惊异叫唤传来:“好一个乌龟壳。”
约莫是感受到了玄武法身弥漫的浓郁至极神兽气息,那火光止步于三寸之外,于玄武法身秋毫无犯。
轰隆隆。
哗啦啦。
噼里啪啦。
这院子,这宅邸,这村子,又或者这京城,都在抖动。
数十种声音此起彼伏,有外有那呼救的黄怒昂声音,也有刘德昼念诵的神咒,又有风声火声,还有流云散人与伊明诚二人大呼小叫的惊叹声音。
这灵火看来比朱雀神火还要玄妙几分,无尘子只是分出一道神念,便被那灵火顺势给化了,倒是疼得无尘子嘴巴一歪,险些叫唤出来。
同时无尘子也安稳了不少。
遮天蔽日的灵火威压,那魔头再有神通,也使不出来,想来此刻应该被刘家这位不知藏匿何处的道友收拾了。
极好,极好。
刘德昼修为虽高深,但在那魔头面前还是弱了一头,看模样是敌不过那魔将的,而这前辈一出手,携了滔天威势,轻易便将这院子内外扫了一遍。
旁的不说,至少自己几人小命是保住了。
至于这灵火会不会无意波及,坏了刘家院子,无尘子也懒得操心。
又是数十个呼吸时间,笼罩整个院子化作幽冥地方的阴气被那亮红化去,无尘子也感觉到玄武神兽悄悄吸收灵气温养自身,忙伸出脑袋,四个眼睛各处张望。
满眼红光,已然消退。
周遭有点点火气燥热生疼,无尘子灵龟灵蛇长吸了一口灵气,却被呛得咳嗽连连,又有那火气涌入神兽身子,瞬间便要燃起来。
无尘子忙驭使神通要将那灵火给灭了,将却越是扑越是旺盛,眼见一点火星便要在自己体内弥漫看来,心急火燎,便向四处望去,却是打算求救。
第一眼,便见着刘德昼头上的一只朱雀模样的鸟,红尾,尖喙,黑爪,也正盯着无尘子细看。
那鸟一脸慈祥,又有莫名笑意,看了无尘子的笑话,张着鸟喙伸长脖子无声笑了片刻,才道:“也是个讨喜的后辈。”
“就是急躁了点,需得好生调教调教。”
言语一落,无尘子体内那灵火便熄了,又有点点火气顺着玄武吞吐流了出来,几个呼吸,已经将玄武神力带走三成之多。
可怜偌大一只神兽,如今被魔头一折腾,又被这灵火一折腾,法相缩水严重,如今全数放开,不过是丈多大小,还是个朦胧影子,透过这边,可以看到那边,堪堪能将法坛和自己肉身都给护住。
至于身后那小黑,小半个脑袋都露了出来,正拉耸着脑袋,靠在无尘子肉身上。
这小家伙,方才也被那威能无穷的道魔争斗给吓坏了。
无尘子一时顾不得安抚小黑,忙勉强运动灵龟两只爪子,又将两个脑袋拜了拜,对那前辈道了个谢。
那神鸟对无尘子颇为感兴趣,又对着小黑细细打量了,眼神始终不转开。
无尘子被那神鸟盯得发毛,转向刘德昼。
刘德昼此刻道髻散乱,面色惨白,脸上有火燎的黑灰颜色,比唱戏的还花一些,身上道袍破破烂烂,周身上下也有点点火气升腾,双眼也收了许久,终于收拢,寻了自己那法坛,勉强扶着供桌才没有倒下来。
至于法剑,已经有半截被烧毁,正落在地上,丝丝白烟涌出,随风而散。
这法剑,已经毁了。
那法坛也毁了,供桌诸般灵光已经消散,此刻与法剑模样也差不多了。
此前立在地面,上威风八面驭使百十个鬼兵的魔修,此时也是透明模样,半点修为也无,若非是刘德昼留了一道定魂符在那,此刻已经被那灵火给化去了。
这魔修看来是被打落原形,神志神念全数没了,成了个空白魂魄。
可惜,背后一团一团血煞颜色依旧不得安稳,有无穷业力涌动,依旧沾染在这魂魄之上,不得安稳。
青龙神兽法相早失了影子,就剩了个被烟熏火燎之后一身漆黑模样的伊明诚,瘫软在地,还时不时抽动两下,也是勉强靠着供桌,有气无力地盯着刘德昼。
其手上还有个巴掌大的药鼎,有点点青气流动,其外还有一层漆黑魔气流淌,依然能够看得挣扎模样,将院子内驳杂灵气一丝一缕吸了,片刻后生出一点晶莹灵光,顺着伊明诚之手,流入手少阳三焦经脉,转入正经,归于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