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昼点点头,道:“看来真人护身手段极佳!”
无尘子不敢细说自己元神事情,转了话头道:“那魔头争斗时候,自言其乃是将这下边镇压的五个魔物尽数吞了,夺了那些魔修前辈的神魂法力,炼化为己身所用,方能熬过两百年镇压,存活至今。”
“想来这封印地头,已经空了。”
刘德昼点点头,想来也有这般猜测,道:“非是这封印地方空了,想来只是土柱空了而已。”
“我刘家昔年又不是只镇压了几个魔修。”
刘德昼一时得意,失言了。
旁的四人,面色都冷了一下,又咬牙压下了。
刘德昼也发现不对,忙改口道:“这些魔修道友果然不负魔修之名,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
“果然是没了道心的东西!”
“嗯,连人性都没了!”
咒骂一番,言毕,其手执法剑,在四人注视下渐渐靠拢那土柱,一拂袖,散去其上泛着灵光的土符,又小心翼翼掐了个护身法诀,这才端着脑袋凑上去细看。
方才无尘子便是明证,刘德昼修为高深,也不敢放出神魂进去了。
那土柱失了土符填补,便是其封印缺了个口子,按说,里边的魔头察觉到了这外间的灵气,立时便该是蜂拥而出。
被囚了几百年在那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头,不能打坐,不可修炼,参悟大道也是空谈,能不疯魔都是万幸,见得天光立时便要激动地双眼垂泪。
如此这安静模样,里头的魔修确实是死光了。
诸人紧紧盯着看了半刻钟,只见得有一二丝魔气冒出来,微弱至极,连萤火之光都比不得,还不待其污了附近灵气,便被朱雀一口灵火给灭了。
果然如此。
虽早有准备,刘德昼还是有几分失望。
余下诸人面面相觑,又有欢喜,不敢露出。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半晌,刘德昼回过神来,聊以自慰一般轻声道:“如此也好,吾等也能少些事情。”
其原本以为这土柱下边被封印的魔头,魂魄皆在,法力还有残留,诸人齐齐出力,辛苦争斗一番,将其送入幽冥,自有不菲功德,没想到魔头在封印之中,自相残杀,五毒养蛊,养出个衰弱的魔头。
最后那个魔头确实多了些少见的神通手段,若是其一身修为尚在,今日是谁收拾谁尚且两说。
可惜,五个只剩下一个了。
那一个,还被打散了魂魄,恢复了本源。
纵然送入幽冥,也得不了几分功德。
再一细分,自己几人能够得手的功德少了许多,至少较之起初盘算的,大大的不足。
叹气之后,事情还要继续,还有余下四个,或者有侥幸存活的。刘德昼又绘了一道土符,将土柱封住,引动五行灵气,恢复了五行石柱之间的灵气流转,复道:“诸位小心,老头便将那金柱下边的魔头放出来。”
“切不可再如方才一般,使那魔头走脱了。”
“无尘真人心性坚定,神魂稳固,修为了得,尚且要朱雀灵火相助才能逃过魔劫,余下诸位若是也被那魔头入了神魂所在,未必还能分出心思引来灵火灭魔头。”
“到时候,可不是我刘家率领诸位灭魔了,还得将入魔的道友给灭了……”
无尘子也想起一事,高声道:“诸位且将神魂退出,贫道可在诸位身上加持一道凝神符,清净凝神,多少有些作用。”
“方才这魔头已经是魂魄之身了,极擅隐匿,躲入贫道那玄武法身也几不可查,诸位需得当心,切莫被那魔修魂魄靠拢。”
“善!”
刘德昼也应道。
余下三人也齐齐退出神兽,无尘子上前,一一在诸人神庭位置加持了凝神符,为防万一,又绘了一道驱邪符,复归神兽。
至于刘德昼,无尘子只看了一言,那老道便摇头拒绝了,想来是自恃修为高深,用不着无尘子这么一道小小的符箓。
又或者是其担心无尘子起了坏心思,趁机在其神庭之处布下邪法。
人有三个丹田,下丹田收拢法力,上丹田居住神魂。
方才那魔头便是乘虚,直直闯入上丹田地方,便是为了将无尘子藏匿其中的神魂吞了,从此窃据肉身,成了一个潇洒道人,装模作样糊弄一番,逃出去了,再谋求其他法门,或者鬼修,或者谋划肉身。
寻常修行,上丹田被人坏了,从此糊里糊涂尚且是轻的,更多的便是沦为活死人,从此无知无觉。
闲话休提,此时的四大神兽,在阵法借来周遭浓郁无比的灵气加持下,身形已经彻底凝实,寿毛禽羽纤毫毕现,龟甲龙鳞栩栩如生,半点也见不着其内的四个阵基,倒是刘德昼一个手持法剑的老头在中间的法坛上,孤零零一个人,被几个三丈神兽衬托得矮小可怜。
尤其是四只神兽五个脑袋都盯着其,眼中神光迸溅,倒像是盯着了什么好吃食一般,颇有下一刻老头便要被几个神兽给分尸了的感觉。
再看院子内,草木泛绿,春芽冒头。
那山河图所在,小凉亭石柱上缠绕的枯藤,得了散逸的一二青龙法力,立时回春,已经有些许嫩叶伸了出来,又被院子内刮骨寒风一吹,瑟瑟发抖。
有无尘子那小黑狗,也张口对着院子内那些稠浊灵气张了嘴巴咬下去,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那舌头,呜呜呜惨叫不已。
老道也是仙风道骨,长须飘飘,有百十道护身符文的黑色法衣,在灵气涌动中飘舞,对着日头那一面,倒影出几道护身符,凡所照耀,妖邪避逃,背阴那一处,也有护身符跳跃飞舞,也能将那些散落的魔气痕迹荡开。
刘德昼见得诸人归位,先是一道净天地神咒,将上边一个魔头的痕迹抹去了,复道:“诸位小心,老头我要放出第二个了!”
见得诸神兽齐齐盯着自己,刘德昼取了法剑戒备,又掐了个护身咒护住周身,将自己个儿护持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方小心翼翼靠拢那金柱。
伸手便是一个印诀,刘德昼将那金柱破开一个口子,无有声息。
静等片刻,还是一片安静。
莫非这里头的魔头也怕外头有什么埋伏,这才不得不跟着诸人比拼耐心?
如此,自己几人倒是半点也不惧——魔修大多是急功近利之辈,昔年杀伐抢夺,修行快捷,如何比得佛门道门静坐参禅悟道的耐心功夫。
有那修为高深的道士,遇着机缘了,一个闭关便是十天半月的,这般耐心,怕也就只有妖修之中的老乌龟能够比拟了。
刘德昼缓息轻吐,静等了半盏茶时间,还是见不得那金柱中溜达出一个魔头来,心头有了猜测,面色难看,深吸几口气,压下翻滚心思,复小心腾空上前,开了个法眼,细细查看内中被困的魔物魂魄。
四个神兽,虽持戒备模样,脖子却一个比一个伸的长,伊明诚那青龙神兽就留了个尾巴在供桌位置,脖子整个身子悬空,勉强在刘德昼身后,却是一摇一晃,偶尔还落下两团神力,就差啧啧有声了,也不晓得见着了什么。
无尘子也将灵蛇分出,飞身上前,跟在青龙身后,也探头向里边望去,
可怜白虎,只将眼睛瞪得铜铃大小,却也够不着,索性退了回去,一呼一吸,吐纳灵气。
又有朱雀,鸟脖子也大老长,终究跟那破开的白色洞口差了一大截,只干着急跺爪子,刨了几个坑,冒出几点火星,又伸展翅膀扇动风云,最后不得不耐下性子,退了回去。
这神兽虽恢复老神在在模样,转动的眼珠子却一直盯着那洞口。
这边无尘子已经靠拢,借用灵蛇法眼将里头看的一清二楚。
里边是个小孔。
内有五行金纹,五行流转,坚固无比。
那柱子也不晓得是哪种材质的,是千锤百炼的锻铁,还是天外云铁,或者是刘家自己加持了什么手段的铁,只是靠近了些,便有一道锐利意思传来,也亏得无尘子这玄武神兽借用水之法,极擅防御,又是神兽,等闲之物伤不了自身。
也难怪伊明诚要躲在刘德昼身后,想来是那金柱内蕴了百年的灵力散佚出来,使得青龙神兽不太舒坦。
刘德昼生怕那魔物又在演戏,丢了一道驱邪符下去,引得一点火光,照亮里头那些斑驳的符文,却见不着其中被囚的魔物。
那一点火光,也是驱邪符,沾染仅余的一点凶厉魔气,瞬间化作灰烬,被里头灵风一搅和,又被吐了出来的。
刘德昼一拂袖扫去迎面的灰烬,满脸都是不甘心,又凭空绘了十来道驱邪符,引着这些驱邪符,尽数往金柱涌入。
此次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来来回回十几道火光,每次只看一寸,也足够诸人将里头看个清楚了。
里头空荡荡的,本该是满满的正在挣扎的魔修魂魄一个也没了。
看来是被囚得太久了,诸多魔修里面也没有一个能压服旁人的,彼此争斗,还有岁月洗刷,想来都撑不下去,殒命于此。
其中诸多魔修,想来还是不甘心沦为他人口中之物,彼此争斗,耗尽法力而亡的。
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你我死你活,代为报仇。
可惜了,原本以为好多功德的,如今一个也得不到了!
青龙张嘴,似有笑意,但被玄武灵蛇拍了一下,脑袋一激灵,晓得此时不能笑,忙又张张嘴,便要舒缓一下,却自拳头大小的鼻孔中吐出一道青气。
那一点神力落在刘德昼身上,带得道袍飘舞,愈发像个得道仙人了。
奈何这仙人眉头紧锁,正在发呆。
这般蠢笨动作,便是张子水也忍不住了,张开虎口,也吐出两道白色神力,其引动飞旋周身的法剑也上下起伏,显示其心境变动。
流云散人也是被伊明诚逗乐了,张口便笑,没想到声音还没传出来,却吐了一口灵火,卡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出,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才将那口灵气给喷了出来,不过一点火星子,反引得伊明诚好容易压下笑意又浮了起来,又张口吐出一道青气。
刘德昼对身后几个神兽半点不感兴趣,以神识探出去,将那金柱细细观了一遍,复收回,叹道:“此柱中诸魔物已经彼此厮杀而亡。”
“可惜了。”
“若是这些前辈联合一心,共同出力,说不得便能将这金法柱给破了。”
“既然自寻死路了,倒是用不着我等再磨去其修为超度了。”
一脸失望神色,连掩盖都没心思了,刘德昼撤了法力,回返法坛,但想起其余几个五行法柱,生克相关,不可断绝,复绘了道金符,将金柱封住,又引动五行相生之道,将余下几个法柱安抚住。
无尘子几人也恢复了严肃模样。
刘德昼又叹息道:“这便是魔修,自己得不了好,便要将旁人也拉下水,损人不利己也做得出,难怪被我刘家抓来镇压了……”
无尘子不屑撇撇嘴:莫说是魔修了,便是道门修行,佛门修行,没有功德好处,谁会巴巴地将自己个儿送入旁人口中,沦落为他人饱腹之物?
有这境界的,也就昔年的佛祖了。
也不晓得刘德昼祖上那帮人,将这些魔头封印时候,有没有想过将其神志也一起封印了?
若是未封印神志,便是当时刘家老祖思虑不周,防备不足,没想过稍有不慎,便会养蛊一般养出一个大魔头来。
若是封印了,便是这阵法有差错,竟然在慢慢化去这些魔头修为时候,也会将这些魔头的神志唤醒。
嗯,左右都是刘家有问题。
与自己几人无由。
刘德昼回过神来,见得一帮子实际上在幸灾乐祸的后辈,面色严肃,运转法力,生出几分威压,呵斥道:“尔等需得谨守心神,免得一个松懈,给了那些凶煞魔头可乘之机。当心,老头我这便将那水柱开了,看看里边魔头是否还在!”
一道灵风飞出,杀气凛然。
可惜诸人都是神兽之身,威能无穷,刘德昼卷得周遭灵气狂乱的威压,于几人而言无非是清风拂面,一点波澜不起便散去了。
刘德昼也才想起这点,尴尬咳嗽几声,面色红光一闪而过,又吩咐道:“切记,万分小心,这里边魔头都有地仙修为,若是一个不小心走脱了,定然有无穷罪孽加身,非救下一城之人,不足以抵消。”
四大神兽也收起浪荡笑意,齐齐点头。
刘德昼复掐法诀,起了水柱。
这次倒是没让众人多等,那水柱变动,立时便有两个魔头冲出来,气势汹汹,有那一个一眼见了周围充裕灵气,立时化作饕餮,张口便对着周遭灵气一阵猛吸,也不管那灵气是否能够炼化。
余下一个稍稍迟钝,见了头顶青天,忍不住便是仰天长啸。
刘德昼也怕出了岔子,急急掐了个水符,将那水柱给堵上了。
已经出来了两个熬过了几百年的魔头,外边颇为慌乱了,可不能再出来两个。
几个后辈方才应付一个魔头都手忙脚乱的,此时只要应付下了一个,自己收拾了另一个也好,若是几个后辈还跟方才一般惊惶失措的模样,自己也只能勉力而为了。
但想想自己一个人收拾两个凶境的魔修,会要了自己老命的。
两个魔头一现身,无尘子立时便是一道水法,生出个玄妙无比的水球,将两个尚在懵懂之中的魔头齐齐困在正中,又一口吸了周遭水之灵气,暗中戒备,又有张子水紧跟其后,便是百十道法剑,对着两个魔头便是一阵乱捅。
霎时间,漫天刺眼金光,周遭都是汹涌煞气,将那混杂灵气劈砍出道道缝隙,五色不见,日月暗藏。
这次张子水也有见识了,生怕那两个魔头再偷取法剑,以之破开玄武水法,其法剑只是在那半空的一丈水球来来回,不出外间。
又有流云散人,歪着脑袋看了一下尚在加固封印的刘德昼,不见其半点示意,只能自作主张,仰天张口,喷出一大团灵火,也有三尺大小,黄橙橙的,将周遭那灵气都引燃了,对着两个魔头便烧去。
仅有伊明诚百无聊赖,伸展了一下神兽身躯,又看着三人对着魔头一阵忙上忙下。
两个魔头早在水柱之中便察觉到了周围变化,立时便要戒备,却终究迟疑了一步,还是被诸人手段砸了个正着。
究竟是阵法玄妙,以时日岁月威能,将昔年杀伐无敌的魔头,耗成了聋哑老翁。
这五行大阵取的是五行相生之意,外相生,吸纳天地灵气,内相生,困住魔头魂魄,不使其走脱。
复以千百年时光,渐渐耗去魔物法力心神,使其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游魂傀儡,然后由刘家后人超度,得此无边功德。
只是这魔物也不是傻子,不会眼巴巴忍受自己修为一点点耗尽,沦落为砧板上的肉,自然会相互争斗算计,将旁人修为化为自身的,将旁人魂魄本源吞了,只盼着三五十年之后,这阵法阵基受损,自己还能出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