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精灵中最卑下的族群,它们凶残,嗜血。但人们也都知道,这些凶残的族群说不定就是自己的至亲骨肉和兄弟姐妹。每一个精灵远离生养的土地或多或少都会在外形上发生改变,其中以谷地精灵的变异最为明显,其他族群则依据自身的情况各有分别。比如绿精灵,因为常年食用秘制的精灵粮食,饮用甜美的蜜露酒,即便出门在外也对饮食极为挑剔,所以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尽管如此,无论什么族群,只要起了凶残之心,杀戮同类,嗜血食肉,就会渐渐迷失本心,而且逐日退化,变得口不能言,形貌丑陋无比。它们分布在高山密林的幽暗洞穴,白日里刺目的阳光让它们的眼睛变得近乎盲态,所以哥布林一般是夜间活动。一只哥布林力量微弱如蝼蚁,一旦出现了强而有力的统领,便会聚散流沙,呼号群妖,成千上万的哥布林自发围绕其中,形成哥布林潮。所到之处,血流遍地,再无生机,形成一片死区。“一朝哥布林潮,十年难安生”是对它们惊人破坏力的精准描述。因为大潮极少发生,在绿精灵的老族人记忆里,百年才能发生一次较小规模的哥布林潮,而有夜灵参与的大潮则闻所未闻,因为仅仅凭借哥布林的微末道行,根本驱使不动这等黑暗魔物。
当老泰德悄悄潜回老家的时候,沿途的景象让他心惊肉跳,往日里热热闹闹的街巷变得浓烟滚滚,稀稀疏疏的人影脸上挂满了悲戚的神色,但都竭力压制自己的哭声,这是惊吓过度的表现。
老泰德筋疲力尽走到谷地居所,眼前的一切让他欲哭无泪。
屋子冒着若有若无青色的火焰,早已成了一片灰烬。阿玛拉藏在麦垛里的酒缸被打得稀烂,兀自还有绿色的液体滴滴答答淌下来。几只松鸡和小猪亨特被啃得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乱蝇飞绕,臭气冲鼻。
老精灵的胃里一阵翻腾,“呕——”吐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将胆汁倒了出来。
“阿玛拉——戈多——维多——”老头子沙哑着嗓子轻轻呼喊。
回应他的,只有谷地秋风呜咽,四下一片死寂。
血红的月色,映得泰德的佝偻的身形格外凄凉。
他突然心念一动,顾不得青色炎火灼手之痛,扒开中间位置一层厚厚的灰烬,一平米见方的空地呈现在眼前,若不仔细观看,谁也发现不了在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兽环。
老泰德勾着兽环一使劲,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眼前,他惊喜地把头发拨开,一张熟悉的丑脸用惊恐的眼神盯着自己——是小儿子维多。
“维多,哈哈哈,咱的傻儿子,咱就知道,咱老泰德一家是不会这么轻易见谷神的。你快说,快说,老婆子和戈多藏哪儿了?”泰德又哭又笑,跳着脚将小儿子拽出来问道。
提到阿姆和阿兄,小维多终于不再表情呆滞,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
“阿姆,阿姆在那——”维多指着角落里一团黑不黑黄不黄的灰烬说道。
老泰德张口结舌,看着那堆黑黄东西,过了好久,再也忍不住,扑倒在灰烬里嚎啕大哭:“阿玛拉啊,阿玛拉,你这个死老太婆,咱答应过你一定成功戒酒回来的,咱今天回来了,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啊。呜呜呜——咱的阿玛拉——”
年轻阿玛拉的音容笑貌是多么美丽,阿玛拉香甜的大麦酒是多么醉人,甚至阿玛拉连珠炮般的咒骂也是多么令人回味。如今,这一团黑不黑黄不黄的东西,就是老婆子的全部。
老泰德听到鬼哭一般的声音,那是自己的呻吟,死寂的夜更加荒凉。
宣泄完了之后,老泪纵横的泰德回过神来,又赶忙问戈多的下落。
“阿姆被一团长翅膀的黑影烧死之后,戈多拼命抵住了房门,让我钻了进来。透过缝隙,我看到阿兄被一群大肚子怪物抓走了。我捂嘴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老精灵如释重负,瘫倒在地。半晌,他突然翻身而起,用一种冷酷的庄严的声音向儿子问道:“小维多,还记得谷神之语吗?”
维多看着这个陌生的阿父,心中有些害怕,不过还是下意识地说道:“神降圣谷,必敬之;天赐吾土,必守之;杀烧奴戮,必诛之!”
“杀烧奴戮,必!诛!之!”泰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掳我一人,还十倍;杀我一人,还百倍。小维多,咱们走吧——”
维多懵懵懂懂地跟在阿父后面,觉得老头弯曲的腰杆突然变得笔直。
神木坪之战已陷入胶着状态。
因着神木卫卫队长莱昂帅残兵退守神木坪,数千精灵们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冒着刀林箭雨,取回了一些兵甲武器。此时,各个小圆圈阵已汇合成一个大的保护圈。披挂软藤铠的神木卫与雀羽卫手持巨木盾,在外围迎接一阵密似一阵的箭雨和夜灵呼出的青炎。普通壮年精灵分为长枪和短弓二围,与盾围一同护佑着中心的老弱残幼。
尽管如此,情况并未有所改观。数万只大大小小的哥布林,簇拥着,尖叫着,露出满嘴令人作呕的烂牙,重重包围了绿精灵一族,一丝突出重围寻找救兵的希望也没有。更何况,格林翠尔位于奥古大陆的远东之地,周围可盼的只有西面谷地,既然哥布林们能长驱直入,说明谷地已经陷落。精灵们只能固守死战,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两只夜灵挥动着庞大的羽翼,在天际逡巡徘徊。映着地上尚未熄灭的残火,精灵们看清了这种神秘生物的真正面目:全身密布青色的鳞片,一对肉翼翼展足足有四米长,又细又长的蛇颈上挂着三角形的脑袋,两团青色的焰火分列脑袋左右,这是夜灵之眼独有的特征。又细又密的牙齿布满了致命的毒液。
这种恐怖的生物令人望而生畏,白发的小瓦尔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抓住身边年老麽麽的手。
击退了第一波攻击后,精灵们毫发无损,而巨木盾周围躺满了几十具丑陋的尸体。精灵们群情激昂,山呼“神木之光”,胜利的信念骤然增长。
莱昂看了看地上的哥布林尸体,又看了看血月下悠闲自得的夜灵,眉头紧锁。他转身与瓦尔特密语了几句,原本兴高采烈的代族长瞬间也拧紧了眉头。
“弓箭手准备!”托尼看到被击退的哥布林又尖叫着举着弯刀扑过来,连忙发号道。
“慢着——”莱昂突然阻止道,“长枪队,出击。”
不费吹灰之力,涌至前面的哥布林仿佛故意撞上木盾间隙伸出的长枪一般,一大片怪物如庄稼般倒地毙命。
“神木庇佑,讨杀来犯!”灰发的琴师梅瑟激动地将手中的弯弓当作琴弦拨动起来。
“神木庇佑,讨杀来犯!”精灵获得二次胜利,激动的情绪再度暴涨。
“呜——呜——呜——”
随着几声低沉的号角,前方的哥布林如退潮般散开。
莱昂暗道不妙,看到空中两只夜灵目光青炎一冒,急忙喊道:“木盾队听令,收缩外围,一半巨盾护防上空。”
布防草草调整完毕,两条长长的青色火柱凌空重重击在厚厚的巨木盾上。
“啊——”一声惨叫,一个刚入队不久的年轻精灵因为疏漏未将木盾严丝合缝地靠紧,青炎瞬间烧毁了他翠绿的面庞,倒地而亡。
众精灵骇然,刚才的兴奋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尽的恐惧。
“果然如此,”瓦尔特与莱昂对视了一眼,接着对众人喊道,“兄弟姐妹们,莫要放松警惕,真正敌手还没出现呢。”
话音刚落,“咚——咚——咚——”地动天摇的踏地声震动着每个人的鼓膜。
脚步声慢慢逼近,后方的哥布林自动避让出一条通道。
随着一座小山大小的巨兽到来,脚步声止息了。
所有的哥布林都中邪了一样躬身看向巨兽,夜灵也如扯线的风筝一般落到巨兽褶皱的头皮上,亲昵地俯身厮磨。巨兽的肩上缓缓立起一个手持长镰的黑袍人,静静地立着,如王者降临。
“来了。”莱昂听见自己紧张地对瓦尔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