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几个奴隶拿着扫帚和竹筐来到马厩内，
垂着头，默默清理碎尸。
陈南本想问他们点什么，他们却连看都不敢看陈南一眼，更别提回答陈南的问题了。
大殷朝廷虽然腐朽，但杀人是重罪，
要吃官司下大狱，情节严重者还要偿命。
但是，杀奴却无罪。
即便是虐杀，也完全合理合法，不需要任何理由。
陈南一言不发，
缓缓迈步，尽量不踩到碎尸，
来到雪浮光身边，将它的大脑袋抱在怀里，
轻轻抚摸它的脸颊，尽量帮它安抚惊吓过度的内心。
雪浮光很快平静下来。
陈南回过头去，始终面无表情，
静静看着碎尸被收走，
看着奴隶们打水，把所有血迹洗净，
看着虐杀现场，变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陈南从一开始抱着雪浮光，变成蜷缩在雪浮光身前。
雪浮光勾过脖子，脑袋环过陈南肩头，轻声低鸣，仿佛在守护一匹受伤的小马驹。
“陈师傅，您这是……”
这时，黎旭提着一大袋黄豆，还有一篮子鸡蛋，快步跑了过来，
他脸上略带欣喜，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我没事，你怎么才来？”
陈南拍了拍雪浮光，转过身来，瞬间又变回平常的样子，
沉稳，淡宁，心境无波。
黎旭兴奋道：“刚才周师傅找我单独聊了一下，他说他愿意收我为徒，教我屠妖术。”
“好事。”陈南淡淡道：“周师傅手艺不错。”
“我没答应他。”黎旭正色道：“我还是想拜您为师。”
“我不收徒。”陈南道：“还有，你以后别来给我喂马了，至少这段时间别来。”
“为什么？”
“听着就是了。”
陈南没解释太多，转而问道：“你爷爷是不是叫黎泰？他还好吧？”
“是我爷爷……”
黎旭讪讪道：“他这段时间要巡夜，不回家住，我一直没空去锻兵铺，并不清楚他的近况。”
“去看看吧，我听到一些传言，你爷爷可能出事了。”
“好，我这就去。”
黎旭放下黄豆和鸡蛋，扭头就飞奔了出去。
陈南叹息了一声，
默默拿来草料，将黄豆和鸡蛋搅拌进去。
看着雪浮光大口大口地吃了一阵子，陈南这才离开了现场。
…
前院，巡夜的捉妖人都回到铺里。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受了伤，昨晚出去时是八人，此刻只回来了五个。
“妈的！不去了！今晚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让我去巡夜！”
“妖魔！到处都是妖魔！六子死了，张放死了，林涛也死了……去他妈的！去他妈的！！！”
“说什么也不巡夜了，今晚再去，我们只怕要死绝了！”
众人怨声载道，怒火中烧，连郑荣都安抚不住。
窥一斑而知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
屠妖铺尚且如此，全城武夫的众怒，不言自明。
最后，邱驰从内院出来，
让他的两个美婢，亲手给伤员上药包扎，
再加上一番言语宽慰，以及丰厚的银两抚恤，才勉强将众人的怒火消弭下去。
只不过，众人心意已决，
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去巡夜了。
邱驰倒也没强迫众人，彻底稳住场面后，便带着那两个妙龄美婢回了内院。
“熊哥，你没事吧？”
陈南找到了熊武，这货身上看着没什么外伤，脸上表情却比任何人都苦闷。
“兄弟……俺……”
熊武低头看了看裤裆，一脸难以启齿的囧相。
陈南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断了？”
熊武愣了一下，没好气地骂道：
“你才断了！俺只是大腿内侧，被妖猫抓伤而已！刚才红翡姑娘亲手帮俺包扎，要，要是被俺媳妇儿知道，俺就死定了……”
“哦，那你运气真不错，要是偏一点……”
“臭小子！讨打！”
熊武又气又恼，当即便要给陈南几拳，被陈南轻巧拉开身位，衣角都没碰到。
“呸！怪不得董师傅喊你猴崽子！果真没喊错！”
“换个地方聊聊？”
“走着。”
二人一起来到后院，属于熊武的厢房内。
陈南让熊武先坐着，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才坐到他旁边，低声问道：
“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惨烈！”
熊武喝了口水，回忆起昨晚的情形，眉眼间尽是后怕，手臂直冒鸡皮疙瘩。
“今天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就在俺们准备收工的时候，附近巷弄、街道的各种犄角旮旯里，突然就冒出了大量妖兽！”
“其中多数是初阶妖兽，还有部分二阶妖兽，天黑着，俺们看都看不清楚，就这么遭了突袭。”
“俺倒还好，横练天人血武脉，腿上肉硬，扛住妖猫的下盘突袭后将其反杀……但其他人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俺听他们说，林涛遭遇了三头二阶妖兽，被撕扯喰噬，骨头渣都没留下一点……”
“而且，不止俺们昌明坊这样，昨晚全城都是如此，民间武夫死伤惨重，”
“官方也折了一百多人，其中包括斩妖司的一位副司座，戍城军的两个校尉，衙门的两个捕头。”
“真的，太惨烈了……”
熊武仰面将杯中热水一饮而尽，想用滚烫灼痛的感觉，来分散内心的压抑与后怕。
陈南不置可否，默默思忖间灵感一闪，想到了上辈子听过的一个故事。
“还是你小子有先见之明，早早转职，避开了这场凶祸！”
“后来怎么样了？”
陈南问道：“那些妖兽呢？还有被斩杀的妖兽尸体呢？”
熊武沉声道：“妖兽突袭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天亮之前突然就像潮水般全部退去！”
“听说，西城门被开智妖魔击破，妖兽全都从那撤出了城外，斩妖司那位死掉的副司座，昨晚就是负责镇守西城门。”
“至于妖兽的尸体，大多都被撤退的妖兽叼走，余下的一些则被斩妖司收了回去。”
唔……
有组织，有纪律，有预谋……
莫挨老子！
陈南绝不想蹚这种浑水，不过还有一点他比较好奇：
“熊哥，昨晚的妖兽里面，有没有一种浑身极致干枯的存在？”
“有！”
熊武用力点头：
“听他们说，突袭喰噬林涛的，就有两头这种‘枯兽’！其肌肤看着干瘪得像纸一样，实际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十足的怪物！”
嗯？
刀枪不入？
陈南眉头略微皱了下，不是一斩就碎吗？
唔……
“对了，薛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