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珝这句话一说,小红顿时喜笑颜开,其他丫鬟有些惊讶,那晴雯更是愤恨的咬着牙。
贾府的丫鬟们也有明确的等级划分,丫鬟的等级不仅体现在身份和月钱上,也包括其工作内容。
二等丫鬟是一吊钱,平日里贴身伺候小姐少爷们,只用做些端茶倒水的活;
三等丫鬟是五百钱,寻常都进不得主子屋里,只能在院子里做些打水、烧茶、喂鸟、浇花的粗活。
这晴雯就是二等丫鬟,小红则是三等,再加上晴雯颜色更好,一路的丫鬟们只当她会最受宠,成为珝二爷身边的大丫鬟,没想到贾珝居然略过晴雯,反而吩咐起小红来。
而且晴雯应该住在东厢房耳房,方便随身服侍贾珝,但贾珝却让她和其余低等级丫鬟一起住在西厢房……
晴雯面色不善地盯着小红,她们当然不会认为主子偏了心,只会认定是小红不守规矩,没点分寸,蒙蔽引诱了爷们儿……
贾珝已经自顾自的走进正屋了,没有理会丫鬟们的交锋。
晴雯自然是个好的,红楼中有一回目就叫“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可见其忠心,但前世贾珝也有过几段感情经历,也不至于让他腆着个脸上去。
他对待这些事心思想法也简单,若晴雯哄了他开心,得了宠,就是撕银扇子、金扇子也使得,如若不然,还是老老实实作个丫鬟吧。
与贾珝这二进院一道之隔,便是薛家居住的梨香院。
梨香院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舍,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十分别致。
此刻薛姨妈守在正屋中,满脸的焦急之色。
原是那薛蟠今日又在贾家家学中惹了祸,将别人的头打破了,薛姨妈听后连忙从贾母处告辞,赔了银子了事。
而那薛蟠却不以为意,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外浪荡着,至今还没归家。
“妈还是歇着吧,我来等哥哥就好。”
宝钗守在灯火下,和一个面容娴静,身段极好的女孩一起做着针黹。
“你哥哥不见着落,我哪里睡得着?”
薛蟠在金陵时就有“呆霸王”的诨号,其性情奢侈,言语傲慢,平日里只会惹是生非,在强卖香菱时更是打死了人。
到了神京城后,成天又和贾家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聚赌嫖娼无恶不作,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如今薛蟠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整天无所事事,只会在外面寻欢作乐,在里面为了得手香菱,不知和薛姨妈打了多少饥荒。
好在薛姨妈听了宝钗的劝,一直把香菱留在身边,不让薛蟠沾染半根指头,当个由头规劝着薛蟠上进。
宝钗闻言微微叹息了一声,薛姨妈平日里太过溺爱这个儿子,姨夫贾政除却每日去工部衙门应名点卯,素爱和一群文人雅客饮酒作乐,自然照管不到这些,母舅王子腾又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不在京中。她一个妹妹,面对顽劣的哥哥也没有任何办法。
“听说东边的珝二哥搬到这边来了,还是我们相隔一道的邻居。”宝钗攥着细针说。
“刚下山就打了他大哥,也不讨老太太的喜,谁知道他能住多久。”薛姨妈没精打采地说:“明儿让同喜同贵去他院里看看吧,添补点东西,尽了亲戚的情分。”
宝钗继续道:“妈也是见过珝二哥的人品的,他又是个刚正的性子,如果哥哥撞上了,没有留意到好,若是随口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定会闹起来。”
薛姨妈这才反应过来,忙说:“我的儿,你提醒的是!今儿我们倒是看他们笑话了,明儿可不能让他们看我们的笑话。”
宝钗微微摇头,又想到那贾珝明日就要参加钦天监封考了,若他入了钦天监,便是苦尽甘来了,就算出了这贾府也是有一番大天地可为。
而她的哥哥薛蟠比贾珝还要大一岁,至今还文不成武不就,不知道前途在哪里,宝钗不由得生出几分惆怅……
翌日卯正一刻,外边天还是黑的,贾珝已经起来了,当然府上奴仆们起得更早,外边已经传来丫鬟们忙碌的声音了。
贾珝正坐在榻上穿衣,晴雯就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那张略有些狐媚的瓜子脸上柳叶眉微蹙,涂着玫红胭脂的薄唇微微抿起,她进来后也不说话,放下水盆就走近帮贾珝穿衣,蹲下系好腰带,再捋好褶皱处,动作轻柔又干练。
贾珝接过香皂洗了面,晴雯又递来擦脸的毛巾,最后用青盐擦了牙,漱了口。
被一个小美女的服侍着,贾珝十分享受,前几天在山上都是小道童伺候他,两者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在外行走要束发戴冠,贾珝坐在玻璃镜前,看着晴雯嘟着嘴给他梳篦头发。
贾珝一清醒脑子里就冒出钦天监的事,属实没心情主动和她聊天,照顾小女生的情绪,缓解主仆间的气氛。
在戴冠的时候,晴雯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二爷今天要去参加钦天监的封考?”
“是。”
镜子中的少年笑了笑,给人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眼神中却又有些锋锐之意。
晴雯看着镜子微微愣神,手上的动作一顿,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姿色,和镜中另一人相比,只是寻常。
晴雯捋着贾珝的长发:“二爷过了封考,也能成为天师?”
天师是普通人对炼气士的尊称,像是钦天监监正,就被称作老天师。
贾珝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不应该希望我过不了封考,早日回山上去,你也好回老太太处吗?”
一时晴雯攥紧了簪子,她是有这个想法的。
也不怪她攀高枝,贾珝明是东府的主子,却借住在西府里,刚下山就得罪了贾珍,在府里还没有半点根基。
而在这个时代,奴仆都是依附主子生存的,无论丫鬟小厮,主子得道他们也能跟着升天,主子落魄他们也要受欺负。
至于贾珝,什么时候被赶出府了都不一定……谁都想有个稳定的生活,晴雯也不例外,更何况她的身契还在贾母手里。
但晴雯是个暴炭的直性子,被这样一激,便说:“我既然到二爷院里了,回老太太处又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院里也不缺人服侍,二爷看我不顺心,尽管撵了打发出去,我就算一头撞死在墙上,也不出这院儿。”
说罢晴雯就背过了身,兀自抹着眼泪,身子微微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