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宽恕一位罪犯吗?
或者换种方式说,倘若这位罪犯摧毁的是你温馨和睦的家庭,你仍能秉持所谓的道德高地去谅解他吗?
……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名男子步入其中,他的双手被束缚于桌面上。
当审讯室内明亮的白炽灯开启之际,强烈的光线令他微微眯起了双眼。
“抬起头来!”对面的警官严厉地命令道,并用力敲击着桌面,“你是不是杀了照片中的这个女人?”
一张照片被置于男子的眼前。
照片中的女子笑容灿烂,面容柔和且充满善意,她的乐观开朗仿佛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不......”男子原先那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在看到这张照片后瞬间土崩瓦解,变得颓然,“我是如此深爱她,绝不可能杀害她!”
他只喃喃重复这几句话,面色涨红,脸上青筋暴起,看起来这个女人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见他情绪不稳定,审讯室的两位警官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墙上的时钟依旧转动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男人的情绪似乎缓解了不少,见此,另一位女警官的态度相比男警官要温和些,开口询问,“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男人依靠在椅背,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说你爱她,她现在被人杀害,案件到现在都没有进展,如果你一直都是这种拒不配合的态度,她的尸体就要在这停尸房内多待一天,现在正值高温酷暑....你要是真的爱她,就不要让她死后还要受这些罪了。”女警官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卷宗说到,她要从心理上击溃男人的防线。
很显然,这番话让男人很动容,沉默半晌,男人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嗓音沙哑道,“我叫陈裕泽,今年三十一岁,照片上的女人是我的妻子,她叫林纾阳.....”
故事要从头开始说起。
————
一张分数为86的英语试卷被摊在茶几上,陈母带着略微失望的眼神打量着我,“你这英语成绩真的是太差劲了,你看看你弟弟,我都没在他的学业上操过什么心,他照样次次第一。”
我站在她的面前,低垂着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迷气息,我有些不自信的说道,“妈....我这次数学是全班第一....”
“你理科再好有什么用?高考可是一分千人,你文科拉的分数差距太大就已经注定你失败的结局!”陈母不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滔滔不绝的吐着口水沫子,“你弟弟比你小四五岁,连跳两级,你看弟弟有偏科的情况出现过吗?唉....都是我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听闻这番话,我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如同在寂静夜里默默破碎掉的自尊心,像是枯死的花,悄无声息地凋零。
大门被人打开,陈煜煦看到客厅的这一幕还有些迟疑,没等他反应,我妈的脸上已然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回来啦?妈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了,今天功课多不多?学习累不累?”
妈妈看着他被冻红的脸蛋,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没有说话,也没心情看这场母子情深的戏码,此刻只觉得自己在这里很是显眼很是多余,我只能默默收回摊在茶几上的试卷,轻轻走回自己的卧室。
一旁默默观察的陈煜煦注意到了我的情绪,他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可超高的双商早就让他异于同龄人的心性。
没过三分钟,我的房门被敲开,陈煜煦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哥,我知道最近你考试比较多,下个星期还要去参加物理竞赛....”他将鸡汤端在一边,眼神下意识地看到了那张86分的英语试卷。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张象征着耻辱的试卷上,清晰地印着“陈裕泽”三个字。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语气温淡而疏离:“出去。”
此刻,我仿佛感到自己被剥去了最后的遮羞布,无法直面那个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被誉为天才的弟弟。
他微微一怔,随即乖巧地离开了房间。望着弟弟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桌上的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我不禁对自己的冷漠感到一丝悔意。
然而,我始终无法跨越内心的障碍去接近他。
作为一个内心充满矛盾与挣扎的人,或许此生我都将无缘于真正的亲密关系。
.....
雪后初晴,春日早开。
一道微弱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下,夜色的声响消失无踪,马路上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捣碎了清晨的宁静。
我早早地踏出家门,离开了这个缺乏温暖与情感的地方。
在这清晨的时刻,是我最为享受的一刻。
因为我不再是那个拼命追求优秀的陈裕泽,不再是那个在母亲期望下迷失自我的陈裕泽,也不再是那个总是被比较且永远不如弟弟的陈裕泽。
微风轻拂脸颊,带来一丝丝清凉——又遇见了那位女孩。
她每日都早早起床,提着袋子,在垃圾桶里寻找废弃的塑料瓶。我对她的关注已久,多次与她偶遇。
尽管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因为我们每次相遇都是在人潮汹涌或稀疏的街道上匆匆擦肩而过,彼此的目光从未交汇,仿佛陌生人般互不相识,仅是短暂相交后迅速分离,继续各自的旅程。
原本我以为这次邂逅也将如往常般平淡无奇……
她被一群学生团团围住,当她的手中提着的麻袋不慎滑落,里面装满的塑料瓶散落一地时,我的心中不禁一颤,不由得放缓了步伐。
然而,她并未因此显得卑微或退缩,而是坚韧地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一股不屈与坚定。
周围的同学们对她投以嘲讽的目光,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笑声。
“破烂王!整天就知道捡这些破瓶子,你能有什么出息呢?”带头的那个男生大声嚷道。
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就算上了高中也只是浪费资源罢了!”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生更是得意洋洋地说:“和我们这些优秀的同龄人一起学习,你不觉得羞愧吗?”
我在一旁徘徊不定,内心纠结不已。
虽然我和这位女孩从未有过交集,但看着她在众人的嘲笑中孤立无援,我不禁想要伸出援手。
然而,在我尚未采取任何行动之前,那些欺凌者已经开始了更为恶劣的行为——他们开始对她进行身体上的攻击,不停推搡着她。
面对这一切,那个受欺负的女孩依然保持着那份独有的自信和骄傲:“我为什么要感到自卑?”
我一愣,周围的学生也一愣,为首的男学生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立刻又回过神来继续攻击,“你天天捡破烂,爹妈不疼不爱你,你为什么不自卑?”
“我靠自己的双手捡来的瓶子卖钱,一不偷二不抢,我为什么要自卑?我的成绩比你们在座的各位都要好,我的学费也是靠自己挣来的,我为什么要自卑?我爹妈不爱我又怎样?人这一生图不到的爱有很多,可我爱我自己就够了,我为什么要自卑?我很优秀,我很满意我自己,我有什么好自卑的?”她的目光沉静,仿佛世间喧嚣皆与她无关。
她就站在那,身姿挺拔如松。
这一刻我承认,我深深被她吸引。
我以为她会被世人的偏见欺负落泪,又或是像我一样懦弱的默默离开,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发言,她处理事情丝毫不乱,令我钦佩的同时竟然还萌发了对她的丝丝心疼。
与我一般年纪大的女孩,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她庇护,而她,却以自己的坚韧和独立为盾牌,成为自己最可靠的避风港。
仿佛是被她的言语触动,学生们也暂时停止了这场恶作剧全都散去。她毫无惧色地蹲下身来,从容地拾起散落一地的塑料瓶。
我快步来到她的面前帮着她一起收拾着。
她一抬眼,和我的目光交汇,我下意识低头,心跳莫名扑通扑通的。
“谢谢你,陈裕泽。”她的嗓音轻轻的,脸上充满朝气的笑容,她落落大方显然将我衬托的有些小家子气了。
我们随便闲谈几句便又各自离去,我凝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仿佛命运之线已悄然将我们相连。
她认识我,也是因为学校里的理科学霸板上有我的介绍,而我也认识了她。
“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林纾阳。”
我不敢面对她说出这句话,只能小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无法自抑的心跳,遇见她之前,我的一生似乎只是为了追随母亲赞许的目光,但却在今天,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时分,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开始对这样的女孩产生好奇,我迫切的想要了解她的一切,想要窥见她如此坚强背后的故事。
昨日时,我们仿若两条永恒并行却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但在今日,命运巧妙地让这两条直线有了交织与相遇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