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自奏圣乐 交响曲(1)

星历第1437纪元398年6月26日,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在星球亿万年的光阴之中,这样的一天,可能发生过无数次。太阳起落,星光明灭,无数个世纪,无数个轮回,无不都在重复这样的枯燥流程。

然而也就是在今天,在星球上存活着的人们将在这里见证一场星战的到来。可是对于这个纪元,乃至于之后在星球上存续的所有文明而言,这一天将会被永远地载入史册,为后世之人所铭刻。

这场战争的结果,将会改写整个星球的命运。这一点所有在场的战士都清楚地知道,而也正是为了守护自己生存的这一方沃土,他们才有机会聚集于此,为了星球的未来奋战,至死方休。

清晨的微风吹拂在这片大地之上,一束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射在宁吉尔苏身后那座直插天穹的高塔之上。塔身反射太阳的光线,闪耀出融金般的光彩。

他的对手,圣像联盟的骑士们业已披挂上阵,他们正享受着战争的到来前最后的宁静。在通天的高塔之下,宁吉尔苏带着手下的自奏圣乐军团与他们遥相对望。

南方枯树的高枝之上,树湖的精灵们用黄莺般婉转的歌喉唱起古老的诗篇:

高塔上的人啊,放下你的虚妄愚昧,莫再执意孤行;

对死者的执念毁坏了你的心念,让你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巨大黑暗,连神明都为之忌惮的伟力,

一旦用错,世间都会为之覆亡,

切勿要一错再错,违背死者生前之愿;

僭越神明力量的陌路人啊,迷途知返还未晚——

手握苍穹之剑,立于军阵前方,奥拉姆聆听着精灵的颂歌,心中前所未有的澄澈清明。直到昨夜与阿达克丝的对话之前,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星战,他仍然心有顾忌。

抛却为星球未来作战的大义,与渴望通过这次战争扬名的莱昂、魔域等人的小心思不同,奥拉姆心中的情感要显得更加复杂与纠缠,对手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兄长,是曾经以一人之力硬憾六大崩兽的高傲战士,即便是在今日,站在奥拉姆对立面的他所做的事,目标也只是为了复活在那场战斗中故去的美丽魂灵。

夏娃是一名伟大的战士,为了公义可以牺牲一切,乃至于自己的生命。

可宁吉尔苏不同,他的心中并没有如夏娃一样的公义,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接受“夏娃死亡”的这一事实。

每个战士都有着他战斗的理由,宁吉尔苏并不为世间的公义而战,他只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战斗。这样的战士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也会因此而误入歧途。执念的力量是恐怖的,他能支撑宁吉尔苏打败迄今为止阻挡在他道路上的所有敌人,也会引领他走上那条代表着覆亡的道路——

这正是夏娃所不愿见到的事,于她,于这个世界,都是如此。

夏娃,愿你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打赢这场战斗,劝诱宁吉尔苏从迷途中知返。奥拉姆深吸一口气,拿起手中的苍穹之剑,剑身倒影出的眼眸之中,流露出锐利的锋芒。

宁吉尔苏也在听这首颂歌,并对歌词所唱的内容嗤之以鼻。至今为止奥拉姆的行事都是以神明的公义为名。但如果那位神的心中还存有一分公义,那么他就不会抛弃这个世界。他能够无数次地复活那个名为莉丝的魔头,却连自己选中的星之勇者也不能拯救。如果说神明并不会宽恕世人,那么世人也不会宽恕他的他的罪业,神既然夺去了他所爱的那个人,那么他就敢去冲撞神明的威严!

不妨就按莉丝所说的那样,建立一个新世界,并由夏娃来做新世界的神明!

是时候点燃这把火了,背靠着通天的巨塔,今天他将要完成自己心中创造神明的仪式,在仪式完成之前,任谁都不能阻挡他的决意!

“夏娃”已经接入了通天塔的启动程式,在这个程式完成之前,宁吉尔苏必须为她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对此他有绝对的自信,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所拥有的星遗物的力量,也包括他所创造出的,这群名为自奏圣乐的机械生命。

自奏圣乐,是一种多功能的机械。只要在其中提前添加设定好的程式,它们就能够按照自己芯片的运算,自行做出最优的判断。可以说,只要有程序,他们就可以办到人力所能及的任何事。这些机械平时受“夏娃”的节制运作,但在今天,他亲手解除了它们内置的战斗程式的限制,并带领它们阻击圣像联盟的军队。

自奏圣乐大炮卡农曲,这绝对是一个可以称得上奇异的机械造物。它由一个中号以及数个小号在构成主体的防护的盾盾状物之上拼接而成,它的“面部”就被封在这个黑金质地的盒盖下面,从它身体下方的几个小号口中伸出爪状的四肢。从外观上来讲的话,他们可能更像一个探测仪,但是宁吉尔苏改造了它们,从它的背后延伸出翘曲的簧管构成了它的三个机枪口,可以以四百发每分钟的射速发射光弹,进行火力上的压制。位于顶部区域的最大号口,则是被设计成用于发射激光的杀伤性武器——经过蓄力后发射的激光,可以轻松洞穿铠甲的防御。

另外一种常见的机械,全称为:自奏圣乐·骷髅谐谑曲。与卡农曲相比,谐谑曲机械的形貌更接近人形,却也显得更加的狰狞可怖。除了基本的与明星相仿的核心构造之外,谐谑曲的关节串联由架子鼓的组鼓完成,从他的两只手爪之中探出来两支巨大的枪管则是他战斗时所使用的武器。宁吉尔苏可能想将这种机械当作冲锋用的枪手,为此他还设计了传动用的履带——这让它得以在各种地形之上用最快的速度前进。

谐谑曲的上身及头部与人类的骸骨颇为相似,设计原型可能来自于机械文明时期的某个街头卖艺的著名嬉皮士鼓手,至于使用骷髅形制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为了纪念他为艺术献身的经历,令一方面则是为了要在战场上给对手的心理带来威慑——某个文明的历史之中便有这样一位战士,由于自己的形貌过于俊美,而不得不带着石质的鬼面作战。

歌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高亢的战鼓声,圣像联盟与自奏圣乐们几乎是在同时奏响了进攻的曲调,

“兄长,别来无恙。”奥拉姆隔空与宁吉尔苏对话。

“你来了。”宁吉尔苏的话总是这么的简短。

“是,我来了!”奥拉姆回答。

“你不可能阻止我。”宁吉尔苏摇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嗯?”

奥拉姆瞳孔微缩,他的视线越过了宁吉尔苏,看向他身后不远的位置处。

那是通天塔的所在!

没有任何预兆,覆盖在通天塔外部的螺旋状阶梯开始逐级亮起,直到这时,奥拉姆方才能够感受到从塔中传递出来的,驱动着通天塔运作的巨大能量。那是与他继承的星遗物的力量同样的表达,星盾基地行动时他见到的那个酷似夏娃的人形,果不其然就是宁吉尔苏所准备的秘密武器!

“兄长,你果然做到了。”从那股震撼世界的伟力当中回过神来的奥拉姆由衷赞叹。

“是,我当然会做到。”宁吉尔苏的语调平静如水。

奇怪,明明现在的两人是敌对的关系,各自的利害关系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可是他与宁吉尔苏交谈,却全然感觉不到对方对自己存在有什么恶意。这可能与宁吉尔苏内敛的性格有关,当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永远不会想到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之下,潜藏着如洪水般横恶的猛兽。

“那么你呢?这些年过去,你认为你够资格站在我面前了吗,奥拉姆?”宁吉尔苏的这句话一经说出,在场所有的圣像联盟首领听闻后,都显出愤愤不平的样子。然而发生对话的二人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奥拉姆之所以不在意,是因为他了解宁吉尔苏。这位兄长说话从来只看事实,从他的语气之中也确实听不出任何嘲讽的意味。可能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年长者对后辈很平常的提问罢了。

“也许不够,”奥拉姆沉思片刻,抬起头来坚定地回答道,“但是为了守护我与她共同的理想——我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做到。”

“可我守护的,是她本身。”宁吉尔苏的声音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他低下头来,看向静静躺在水棺之中的夏娃,眼神中满是慈爱之情——这样场合的之下,他仍选择将夏娃带在他的身边。

“奥拉姆,答应我。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所有人都不会踏足此地。无论我们这场战斗结果如何,你都一定要守护好她。”宁吉尔苏拿出星枪,在地面之上郑重其事地画了一个圆圈,围住了寄放着夏娃遗体的水棺。

“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这件事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今天我之所以要阻止你,而是因为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可能并不是在拯救她,而是在拉着整个世界和她一起陪葬。”奥拉姆试图对宁吉尔苏作最后的挽留。

“没有她的这个世界,就算毁灭也与我无干。”

“……”

“让我们开始吧,奥拉姆。是时候算一算三年前那个夏夜的账了。”宁吉尔苏猿臂一舒,提起星枪和星盾,早已披挂在身的星铠之上,也涌现出星辰般的光晕。他就这样向奥拉姆发出了战争的宣言,简单,朴素,毫不拖泥带水。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奥拉姆深吸一口气,亦拔剑相向,事已至此,自己也毋需多说什么。只他心里却有些唏嘘,曾经发誓要并肩作战的星之勇者,最终还是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通天塔下,曾经的伙伴因了不同的信念,开启了后世那场名为“星战”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