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从遐想之中回到现实,却见莉丝正站在她面前的桌上审视着自己。
“莉丝,你是怎么进来的?哥哥和奥拉姆呢?他们在什么地方?”夏娃被她看得有点不舒服,此时下意识从桌子上站起来,往后稍稍退了几步。她很快便发现了莉丝身上的变化,现在的莉丝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围绕在她周身的四盏光灯如花洒般倾倒出恐怖的紫黑色光线。她周身已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即便是在现在昏暗的书室当中,她黑暗的身躯也是周遭环境之中至暗的存在。
“你哥哥和奥拉姆正在外面与机界骑士作战,外面战况很焦灼,宁吉尔苏先让我潜进来救你出去。”即便是现在,莉丝还在表演。
夏娃侧耳细听,隐隐约约确实能够听到从星盾基地外围传来轰轰隆隆的巨响。莉丝所说确实不假,哥哥他们已经和苍穹他们交上手了。
“用救这个字眼并不合适吧,机界骑士他们待我很好,我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走。”夏娃皱一皱眉头,鼓起勇气质问她道:“倒是你,莉丝,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你问吧。”
“你欺骗了我们,对吗?机界骑士他们其实是好人对吗?”她定一定神,思虑许久之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看来那群老东西给你灌输了不少脏东西啊。”莉丝也不否认,舔着手指发出咯咯轻笑,从她的脸上显露出一种与她娇小身形所不符的邪魅。
“请你解答我的问题。”
“你对好与坏是怎么界定的?”莉丝背过身去,反问夏娃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莉丝你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夏娃皱了皱眉头,“我翻阅了过去文明时代的记录,得知了过去有一个人,因为贪恋神的力量,而造成了一个文明的湮灭,而她自己也惨死于自己的造物手上,沦为天下的笑柄——”
“而那个人就是你,莉丝!你就是过去机械文明中妄图觊觎神的力量的那个人!”夏娃的声音从书室飘扬出去,回荡在基地的走廊之中。
“星键流下那不流的泪水,成就天命。神门崩鸣,蛇口吞下守护者的梦幻。其魂在初始之地,彼魂在终极之地。——这颗神狱之星将会在此开辟。”莉丝开口,用她黄鹂一般的嗓音,咏唱出一段空灵的诗篇。
不,与其说是诗篇,不如说是几句箴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娃反复品味莉丝所吟唱诗歌中的深意,却始终不得其解。她只知道莉丝所说的话肯定与键有关,而且很有可能,这句话就是当年她所解析的键上所撰写的文字。
“这是我在解读星键的过程中读到了神留给世人的预言。在他留下的这份预言之中,揭示了这片星球的未来——他预言会有一位新的神明出现,来改变这一片大陆的现状,重新开辟出一个永远不会受到破坏力量威胁的,适合万物居住的星球来!”
“这就是你对这段文字的解读吗?正因为是你解读了这段文字,所以你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神选择了你作为新世界的神明,对吗?基于这一个想法,你设计了那台名为明星的机器,对吗?”
“是,你倒是很聪明。”
“可是你失败了!你有没有想过,过去的你尝试过很多次,可是却全部都失败的原因?先不说这个预言你解读的到底对不对,就算你解读的正确,预言之中也明明确确提到了天命!既然你相信这个预言,那你也应当知道神所谓的天命就是键的认可。”
夏娃伸出手指指向莉丝,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她一直都在仔细思忖莉丝所说的话,再结合她说提到的星键之上的预言,终于明白了莉丝心中所想究竟为何,只听她继续讲道:“即便是神并没有认可你,但你还是一意孤行,想要自己以自己的意志改变世界,对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这个世界而言绝对是灾难性的!尤其是第一次,你的任性尝试甚至让过去那个先进的文明为你陪葬!你的心难道不会为此愧疚吗?”
“毁灭那个文明的是神的力量,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怪就去怪那个神,质问他为什么要留下那种可怕的力量好了。”莉丝低头搓一搓自己的手指,轻轻啐出一口唾沫,继续阴狠狠地道:“如果不是苍穹那几个老东西我早就成功了!为了获取神的力量,那些牺牲是必然的!”
莉丝的语气显得十分的高傲,“你要知道!就算没有我,破坏的力量也终究会在某一天冲破神桎梏住它的囚笼!与其坐等那一天的到来,还不如主动出击!只要掌握了星键,控制隐藏在星球核心之中那股创造与破坏力量,那时我便可以按照我的意志重塑这个世界。到了那时,世界重获新生,我也成为了新世界的神明,不是吗?”
PS.这一段话献给那些对于星遗物故事有所了解的读者,如果没看过星遗物故事的为防剧透可以跳过。
作者觉得莉丝对于世界的干预构想与北欧神话的内核是一致的,都是强调毁灭后的新生。他们最初的思考都是出自对现有秩序的不满,想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但是他们的思考往往都过于单一,想法也是最简单的推翻重建。
试想一下,世界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东西,所有的事物不都是在调和之中慢慢改进的吗?有些东西你就算推倒再来,又怎么能够保证重来后的一切都能完全符合自己的设想?关于毁灭与创生力量之间的平衡,就连创世的神都无法使其尽善尽美,莉丝又是从何而来的信心可以做到这一切?是出于对机械文明做出的推演的自信吗?
与之相似的还有灭霸的构想,这种随机牺牲的构想忽略了人在其中的主观能动性,其实流浪地球也会让人有这种考量,只不过因为演出的原因,往往会使人忽略掉这种背景似的描述。
“一切灾难的起源,起源于人类对神性的僭越。”夏娃幽幽地说道,她忽然明白了那本书最后一页上所写的那段文字的用意。
“你是什么意思?”
“莉丝,你并没有成为神明的资格!键从未认可过你!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执迷不悟吗?!”
“你们这些人就是因为太过相信神那个东西,所以这个世界亿万年来都未曾改变。巨大黑暗始终都在这个星球之上肆虐,在这样的世界之中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莉丝笑了,笑的歇斯底里,“没有勇者的资格又怎么样,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方才能够获得的!”
“现在,夏娃!把你星之勇者的资格给我交出来!等我改变了这个世界,我会让你来评判我的功过!”莉丝回过头来,从她的脸上流露出狰狞的笑意。
“你口中所说的未来我不了解。我只知道我答应你成为星之勇者的目的,是为了守护这片天空,以及地上的一切事物。而你的想法正和我背道而驰,所以我不可能答应你!”
“答不答应可由不得你!现在,把你的身体献给我吧!”莉丝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夏娃惊恐地看着莉丝身上所发生的异变,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响。莉丝不知对她用了什么样的邪术,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够掌控自己的躯体。
映照在莉丝身上的最后一盏灯的光辉终究是消散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初见时无暇的精灵少女最终还是化身成了一个漆黑的恶鬼!
“没有了键力量保护的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罢了。”莉丝飞身来到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夏娃跟前,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情,“既然你用着我复制出来的星杯,那就得承受它的反噬才行呢!”
“你早就已经想要控制我了对吗?在星铠大战的时候,你连接我的精神恐怕也是这个用意吧!我说的对吗,莉丝?”即使身体不能动弹,夏娃却仍然保持着镇定。
“该说不愧是你吗,我尊敬的星之勇者大人!”莉丝发出一阵轻笑,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轻浮地挑起夏娃的下巴,像观察一件精致的易碎品一样观察着夏娃。
“恐怕那几个老家伙还不知道吧,这次他们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没有键也无所谓,只需要有你就够了啊——只要有你在,我一样可以完成我的计划。现在,就让我享受你侍奉给我的这具身体吧!”
这个恶毒的精灵又发出一阵邪笑。在她的身旁,星杯也受她的邪气沾染,化作一片绝望的漆黑。
她的身形逐渐化作虚妄,融入到夏娃的体内。这是莉丝所隐瞒的星杯的力量,星杯所具有的最伟大的神力,就是他能够储存生人之灵魂,当初莉丝一丝残魂不灭,被星杯收入其中,成为星杯的一部分。而如今她也正是通过星杯的引导,将自己寄存在星杯中的灵魂与夏娃的灵魂进行交换。
夏娃心中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她本来无惧死亡,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将要被莉丝控制,去毁灭那个她曾经想要守护的世界。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甚至连发出一声叫喊的权利都没有。
她的世界就此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