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县令当即命胡六给我家送块扁,上刻“巧手绣春”四个大字。
林氏跪地叩首。
多么英明无敌的胡神探啊,你为了我能安心留府,把我娘都收买了。试问,小县衙送个牌匾值几个钱?要不你行行好,大兴土木,给我家建套像样别墅咋样?
林氏见我傻站着,拽我跪下。
我双膝朝前拖,紧抱他双腿。
指甲在他锦袍“呲呲”划拉。
我扬起好看的小脸,百般可怜:“草民恳请青天大老爷找块上好的木料,越厚实越好,堪比青石。挂他个好几百年,子孙万代都记得胡老爷的好!”
哼,我家茅草屋可撑不起,最好搬去剁猪草。
林氏前脚走,胡皓柏后脚来。
我弄不明白,门后这个笨重的木栓做什么用的,刀背一别一别就开,盗窃难度指数几乎为零。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得罪祥公公,派个死刑犯光天化日之下弄死我,看错人了?
还有,司马道子猥琐车轿,祥公公却登台唱独角戏,有意让王爷看他如何在乡村僻野收拾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头?
再者,祥公公明知道胡皓柏诗出惊人,说写给皇帝看,可他要我的诗作做什么,我的给何人?
胡皓柏把个暖手炉塞我怀里,他根本不想听我唠叨,强迫我把玉佩给他。
这货就着油灯一看就是小半时辰,尤其对着玲珑雕琢的蛇感兴趣。
涉足玉雕行业?胡县令恐怕不肯。
我从他手里夺过,别在身后,说道:“你知道其间奥秘对不对?”
我喜欢诈人。
乘人不备,猛然掀人老底,只要心虚,屡试不爽。
胡皓柏眉心一动,咬口道:“不知道!”
好嘛,我忘了你是胡神探的好儿子,忘了你整日在衙门耳濡目染看惯了嘴硬好命的潜规则。
我斜他一眼,把玉佩压床下,指指大门:“出去,不说就出去!”
我今年十一了,在高我一头的胡皓柏面前没一点威慑力,简直小母鸡对大狗发号施令。
胡皓柏推开我,边脱棉袍边道:“玉佩是好东西,藏好,别让我爹发现。”
总算是句人话。
原先同意他上床,是因为我冷,现在有暖炉了,谁还稀罕他。
“出去!”
胡皓柏扯过被角,边往里钻,边道:“靠里点儿,本公子掉了下去。”
掉下活该。
我把个枕头到床另一头:“打颠倒,你少来!”
“这块玉佩怎么回事,你老实道来。”
胡皓柏不贪财,这点我敢拍胸脯肯定,可是有些事万万说不得。
我打个呵欠:“累了,明儿再说,你带几个甜饼来。”
胡皓柏挺直身板,一对大脚从我脑袋边伸出,我赶紧拿棉衣堵上。
胡皓柏舒舒服服道:“往后不可让人随意进屋,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登时气得我头顶冒烟。
你以为我想?你偷跑我这,门还被人反锁。我就不信胡神探不知,分明默许!我本不想走,担心出门被人抢被人杀。
你们这是逼我。
第二天,我发现这个偏僻小院多了值勤衙役,人数不多不少,正好六名。
县衙闲来无事,还是衙门钱多得无处使,招了许多新人?我偷问小影,她天生好打听。
小影满不在乎道:“我说林先生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年前就这样了,我当你知道!”
我,我的确没注意呀!我记得我同林氏足不出户,连院门都没出过。
“衙役这是做什么?”我有些心虚。
“不知,反正夜里冷,锁门不是我做的。”
那就是衙役做的了?天,我浑身汗毛竖起,无疑听了世间最恐怖事件。
好歹我是没出嫁的女子,你们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我有选择权吗?
想轻而易举从胡府溜出去,恐比登天还难。我决定从长计议。首先,稳定人心,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摆弄我挣钱大计。
白日里,我老老实实坐着,给胡皓柏默写诗词,策划蹴鞠蓝图,我搜肠刮肚地写,能想到的一字不落全写。
夜里,我躺在床上,怀里揣着暖炉,嘴角还粘着点心渣,规规矩矩八点档,给胡皓柏讲故事——当然,鬼故事。
万没想到胡皓柏没点定力,《画皮》只讲了一丢丢,这货就重度抽抽。
我感到他浑身长了倒刺,隔着衣服都扎得我疼。
今晚进门时,我预先通知站岗衙役,说胡公子半夜大便,让他们不上锁。
我担心胡皓柏心脏病突发死我床上,到时我给胡县令申辩说胡皓柏是被鬼吓死的......
鬼才信!
我把衙役喊进来,让他们背起胡皓柏回他屋去了。
胡皓柏两天没来找我,也没听人说他病了。但我知道,他是真病了,心理疾病,外面瞧不出。
为了防止意外,我让衙役把窗户钉死。睡觉前,我把小桌顶上门,还不放心,放个马桶上去。门栓即使被人拨开,稍稍一推,马桶落地,我就能醒。
即使这样,我依然不解气,写副对联贴门上,右联,画猫画虎画鬼皮,左联,防火防盗防色狼,横批,阎王捉鬼。配张“凶恶无比”的“门神爷”——我拿刀叉,满脸杀气刺向张牙舞爪的恶鬼。
打人打脸,胡皓柏你不要脸,小爷我还要呢!
咦,地上有根筷子......这是我第二次发现。
我从地上拾起,仔细端详,再看一对门环和锁死的门锁。
明白了,房门压根没被人反锁,而是插根竹筷,像我这样的大马虎,一下推不开,就以为反锁。而胡皓柏从门缝拿开,堂而皇之地溜走。
也就是说,不管是筷子还是木棍,只要糊弄我一次,剩下的就好办。
怪不得小影他们毫不愧疚,就连衙役都莫名其妙,原来自己关自己?
我恨得牙痒痒,好个胡皓柏,这回我服你,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被羊子喊去,说胡皓柏有请。
不敢不去,能否出门还得靠他。
我捧着诗稿,讨好似地进门,胡皓柏板起那张好看的脸,爱理不理。
不是说有请么,为何受冷遇?
领导请人喝茶呗!
我没话找话,唯独不敢提讲故事之事,哪怕《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都闷肚里了。
担心芷兰一棒把我打傻了。
我见屋角摆一张棋盘,我大大方方坐下,夹一白子“叮”地搁下,再夹一黑子,自言自语道:“自个陪自个,左手亲右手爱,左右舍不得。来了,看我吃你!”
胡皓柏许是闲得过头,一句话就把他引过来。
我俩面对面盘腿坐下,说实在的,胡皓柏棋艺不怎么地,还是我记忆力超群,高中背的棋谱数不胜数。
胡皓柏很快惨败,他很灰心,他觉得他哪儿都比不过我。比不过觉得了,不肯认输,拿个棋盘出气。好在棋盘不怎么贵重,摔碎一块算一块。
书白来了,他好久没来。
看他红光满面就知他情场得意,正如胡神探预测的那样,登门说亲的把门槛都要踢破。
不用问,书白都知胡皓柏为什么发脾气。原先也一样,胡皓柏做不出诗,总找理由把欧阳往外赶。
欧阳在兴头上,不愿被扫地出门,自然而然站在胡皓柏这边,指着摔破的棋盘道:“损坏物品要赔,从燕语你的银子里扣,我记账。”
只要能把胡皓柏这个孽障稳住,我甘心被罚......天知道,挣来的银子同我一个姓不?
我不急不慢:“量你俩加起来都不是我对手。怎么,我们来个挣钱游戏?”
凡是我提出的,他俩肯定不上当,除了小赌一把,好像没什么可互动的。
两货立刻交头接耳,商量半天,也没想个能打败我的方法。
欧阳上下打量我,有种看人不起的移情别恋:“不就是府上一个小丫头吗,比一般的机灵点儿。会写字,会下棋,总有你不会的吧?哦,卧月老弟,你的琴呢,对了,你的琴藏哪儿去了?”
不提则已,一提胡皓柏当即翻脸。
羊子道:“砸了,砸了,甭提了!”
欧阳呵呵一笑:“没事,我哪儿有,许久未弹。羊子,你去我府上抱来。”
看欧阳得意眼神,我料定他又输了。
前些时候,我终于哄着胡六给我弄来硫磺。硫磺这玩意限购,无官文根本弄不着。
我告诉胡六我要弄另外一个挣钱法子。
胡六信我,他更想知道内容。
我告他,秦军占领襄阳,有可能打到武陵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而且还要发财,发更大的财,挣座城池咋样?
没敢说发国难财。
胡六见识过我过人的本事,仅靠蹴鞠就能办大事。
不知他给胡老爷打小报告没,反正结果都一样。
我依稀记得炸药配方,按不同比例弄了三样,分别用纸包好,再统一打包藏在床下。
一想起我发财计划,我总是激动好一阵。
好在我没被兴奋冲昏头脑,这玩意若在院子里爆炸,非把屋顶给掀了。
我想到一个地方,就是我上回救人上岸的河边。若控制不住火势,我就跳水。
所以,首先我得出了这大门。
不一会儿,羊子抱琴来了。
这琴同我见过的稍有区别。
小爷我其中一位前女友是位韩国人,她想学中国古琴,烧里烧包从大型拍卖会上弄来两个,我俩一人一个背到琴室请世界有名的古琴大师教琴。
结果是,小爷我学的比女友学得好。
我暗笑,胡六,你上当了,小爷我琴事不错咧。
我熟练地调试琴弦,就这一个动作,两人就傻眼了。我弹的是《春江花月夜》,曲调婉转,叮叮咚咚,说不出的好听。
欧阳瞪圆了眼:“林先生,我倒小瞧你了。当初我央求我爹花钱买琴,可教琴先生请不起。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弹琴比不得写字,一定要有悟性,好先生难找。”
弹琴下棋在这里只属于吃饱了没事做的文人骚客茶余饭后消遣工具,哪有现代人来的那么实际,动不动拼了命去学,考级加分进好大学。
唉,反正多学没坏处。
我道:“你俩输了,输了就该认账。”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没同意!”
面对无赖,我也醉了。
往后几天,欧阳天天来,两人变着法子哄我下棋。
下棋对我小菜,我何乐而不为地施虐呢。
春天的夜晚,又黑又冷,我裹着被子睡到中途被冻醒。忽听得门口马桶“咕咚”落地,吓得我魂都飞了。孽障太不是东西,妖魔鬼怪都不怕了?
我披上棉衣,把门栓放下,马桶重新搁上,双手叉腰,破口大骂:“胡皓柏,你这个畜生,你还叫人睡觉不?今天我给你讲明了,你再来烦,我就不客气了,我用逮野兽的夹子夹死你!
就连隔壁的小影都不出来替他说话,胡皓柏你太过了!
门外手提灯笼的巡夜衙役在交谈:“......没见着胡公子来呀,凌晨已过,胡公子怎会出门?”
“是啊,快走,许是梦游想公子了!”
“有这么闹的么,亏她还是先生?”
我气呼呼钻被窝,翻个身就睡了。
翌日,我没同胡皓柏讨债,假装吃了哑巴亏,要知道下属同boss讲理纯粹找死。
但是,胡皓柏心不在焉地同欧阳讲三月三会员见面之事,弄得我欣喜若狂,小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蹦出。
古时的大小节日都是留给才子佳人挤眉弄眼扮风情的,比如三月三,我们现代人最多春游挖野菜。
可他们聚在池边,行流觞曲水之乐,饮酒赋诗,怎么舒服怎么弄。
欧阳央求胡皓柏出场,即兴赋诗,又可赚大把银两。
胡皓柏现在满肚子诗文,随口便来,再也不是遇到作诗就面红耳赤那个局促少年了。
我不动声色地等欧阳说动胡皓柏。
胡皓柏勉强答应。
我陪他俩下棋,小输一把,抓耳挠腮道:“你俩进步飞快,再这么下去,我恐不是对手。”
这两人明知我谦虚地漏洞百出,依然开心。
我道:“我也想出门喝酒,打扮地漂漂亮亮。”
醉翁之意不在漂亮,胡皓柏果然上当。
于是我俩谈条件,结果是我打扮下人模样,还是男子装扮,畏畏缩缩不能说话。当然,滴酒不沾这是基本条件。
哈哈哈,我赢了!
欧阳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句:“我听说武陵郡的上官玉锦都来,你可知?”
就见胡皓柏脸黑得可以刮层炭黑。
我赶紧举手表决:“我想起来了,就那个财大气粗的上官家,拍卖时出了好大风头,我不喜欢。”
欧阳道:“我看你是嫉妒吧?”
我和胡皓柏一齐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