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流光易逝,浮生如梦、似水流年。两年很快过去,时依柠也将面临升学,苏言卿如愿以偿考上附中,已度过两年中学生活。
时依柠去参加了一所名校的招生考试,差六分上线,一时间令她有些迷茫,班级里大家都有了各自要走的路,只有这时候,那种东奔西走、各赴前程的感觉才前所未有的强烈。
父亲想让她和堂姐上同一个学校,她们年龄相差不大,同一个年级,他说这样有人照应,会省心不少。所以她被东城区一所中学录取。母亲的学校在外市,仍然只有周末回家,奶奶年纪大了,已经没有精力照顾她,所以初中前两年,她都一个人在家生活。
时依柠按照学校门口公告栏上的分班情况来到对应的班级,惊喜地看到一个小学同班、关系还算好的同学,像是找到亲人一般,开学的班会就坐在一起。
很快他们就调座位了,时依柠的新同桌是一个性格开朗、话也很多的男生,只是她太过沉默,时常不理他,闹得他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
这天英语老师让买字帖,前排的女生突然转过来问时依柠可不可以帮她捎带一个,她一紧张下意识答应了,结果那天和堂姐一起问了几家店,都没有买到,第二天她很抱歉的找她,她们的友谊就此持续下去了。
很快,第一次月考到了,阮萱萱那天跑来告诉时依柠:“听说我们这次要用答题卡。”
时依柠愣住了,答题卡是什么?小学六年,她从未用过答题卡,甚至从来没听过这个名词。
她有些怯懦的问:“答题卡是……”
“哎!开考了。”阮萱萱慌张地朝外走,“下考了我找你。”
第一场是语文,时依柠看见发下来的一张只有横线和序号的纸和另一张密密麻麻印着题目的试卷,愣了好几分钟。想了想,拿起笔。那场考试,为了以防万一,所有试卷她都写了两遍。
几天后成绩出来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二十。
自那以后她的新同桌看向她的眼神彻底变了,称呼由“同桌”改为了“学霸”。
说实话,那时的时依柠对同性的亲近都感觉到不自在和抗拒,更别说异性了。于是她感觉,自从第一次月考过后,她那个话多的同桌似乎格外关注她。
她拿出记作业的本子,他说:“学霸又在看这个了。”
她去打水,刚站起来,他说:“学霸去接水?要不要我帮你?”
她每天早上一来,他说:“作业给我,我帮你交。”
在现在看来都是很正常、单纯的相处模式,可那时的时依柠就是敏感起来,隐隐地有些猜测:“他是不是喜欢我?”
“那必然是喜欢你啊!”当天晚上,在听说了时依柠一系列叙述和添油加醋的脑补之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温馨郑重地得出结论。
时依柠张大嘴巴:“不会吧,你也这么觉得。”
“不然呢?你看啊。”温馨过了一会儿将一大段消息发送过来,“他那么关心你,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又是帮你接水又是帮你值日的,上课你瞌睡了他都能发现把你拍醒。而且你不是也说吗?你感觉在哪儿都能碰见他,那一般同桌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时依柠:“我总感觉是不是我想多了……”
“不会!”温馨十分肯定,“这很明显了。”
时依柠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坐在椅子上发愣。
过了一会儿,温馨的消息过来:“那……你打算怎么办?”后面还加了一个斜眼笑的表情。
时依柠发现她在调侃了,回了一句:“再看吧!不知道!”然后烦躁地上床睡觉。
没有看到温馨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可惜……”这条消息发出后很快就被撤回了。
自从时依柠有了这种猜测后,她看同桌程熠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对劲,不由自主地,她的目光时常落到他身上。
第一次月考后,班上多了很多和时依柠搭话的人,她有点不适应突然增加的关注度,小心谨慎地处理这些人际关系,开始有点累,后面就慢慢游刃有余了。
那天下午放学,时依柠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一起出校门,远远的就看见,许久未见的苏言卿正站在街对面望着她。
那一刻,时依柠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不知名的情绪如潮水一般涌来。她跟同学说了再见后,飞奔到他面前。
苏言卿笑着接住她,时依柠抬起头:“你今天怎么来了?”
“来看看这个有了新朋友就忘了旧朋友的见异思迁的猪。”他把她的头推向一边。
“我才没有呢!”时依柠把弄乱的头发理了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吧,叫上温馨和表哥。”
苏言卿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透着莫名的嫌弃:“喊谁表哥呢?喊温旭。”
“行行行,温旭。”时依柠无奈接话,又问道,“那什么时候出去?”
“周末吧,这周末。”他回答。
时依柠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道:“那个,苏言卿,我跟你说个事啊。”
苏言卿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对上他的眼神,时依柠忽然就感有点难开口,委婉地先问:“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苏言卿表情瞬间凝固,半晌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啊,怎么了?”
时依柠狐疑地看他,摸不清只是问了个问题,他这是怎么了。不过她也没再细想,想到她原本要说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好像有了。”
苏言卿顿时目瞪口呆,十分惊讶的样子。时依柠正奇怪他为什么这副表情时,下一秒,她的头就被狠狠敲了一下,力道之大让她大叫一声捂住头,半天没回过味来。
“初中小屁孩懂什么?你才多大就想这个。”苏言卿道。
时依柠捂着头哭丧着脸:“你不也才初三吗?”
“嘿,你……”苏言卿作势又要来打她,时依柠赶紧捂住头。
半晌,他放下手问道:“谁啊?”
“啊?”时依柠没反应过来。
“你喜欢的是谁?我帮你参谋参谋。”苏言卿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车站,这时车正好来了,在车上人多,时依柠也不好细说,便道:“等下车我再说。”
苏言卿没有回话,车启动了,车灯渐渐熄灭,他的一整张脸都隐蔽在阴影之下。
时依柠莫名感觉心里尖尖刺刺的,抓着头顶的横杆扶手,整个手臂伸的直直的。面前的人在车拐弯时向后靠了靠,时依柠被挤得不由得推后,手上有点酸。
忽然肩膀被拍了拍,苏言卿向她伸出手臂:“抓着我,小矮子。”
时依柠这时才猛然发觉,初遇时那个和她一般高的男孩,现在变成比她高几乎半个头的少年,她没有犹豫,挽住他的胳膊。
车辆一站站停,又缓慢行驶着,一路无言。
下了车,他们在马路边等红绿灯,时依柠侧目看了看他,他只是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依柠总觉得气氛很尴尬。
“今天阿姨让我去你家吃饭。”时依柠主动打破沉默,“你先陪我回趟家好吗?我放下书包。”
“嗯。”他答着,转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时依柠总觉得现在谈论这个话题不是时候,但看他好像很想知道的样子,就把来龙去脉一并讲了。
几分钟后,苏言卿黑着脸得出结论:“这明显是个中央空调。”
“啊?有吗?”时依柠歪着头想了想。
“不是吗?像你说的,人缘很好,对谁都笑嘻嘻的,班上还有不少人对他有好感,不是空调是什么?”苏言卿分析道。
这难道不应该是一种很好的为人处世的方式吗?时依柠觉得这种性格比较吃得开,但她不敢反驳他。
两人到了苏言卿家,安阿姨做了一大桌菜,今天苏叔叔也回家了。时依柠打了招呼坐下,等两个长辈动筷后才拿起筷子吃饭。
吃饭时,安阿姨一直给时依柠夹菜,但苏叔叔一直没有说话,苏言卿也一直沉默着,弄得时依柠以为他们家有“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家规,也一直不敢说话。
晚饭毕,安阿姨笑眯眯地说:“儿子,去送柠柠回家。”
苏言卿答应着,出门时往家里看了一眼,才关上门陪她下楼。
一路上,苏言卿一直没有说话,走在她前面,时依柠总感觉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走到楼下,时依柠冲他挥手,转过身正准备刷门禁卡,苏言卿忽然上前拉住她:“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会?”
接下来一周,时依柠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到那天晚上的苏言卿。她印象中的他,阳光开朗,好像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什么事都做的很出色,是她认识的同龄人里最成熟可靠的。她从没见过那般无助、慌乱的他。
这天周五,母亲打电话说周末不回家了,学校临时有期中考分析会,向时依柠嘱咐了一大堆话,时依柠一一应下。想到明天要出门,晚上也没什么事,不如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正想着,手机振动起来,是温馨和温旭艾特她来商量明天去玩的地点。
时依柠在群里冒了个泡,就看两个话唠你一句我一句地把群聊聊成了私聊,跟双人相声似的,别人都插不进去话。
他们从游乐场聊到商场,从火锅店聊到日料,就是没得出个结果。时依柠见此接了杯水,再看群里的消息时,发现他们已经双双决定——一起写作业。
“噗——”时依柠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擦了擦嘴角,打字道:“你们认真的吗?”
不理群里的两个活宝了,时依柠在锅里加了点水烧开,打算煮个意面,往炸锅里刷了油,放了腌好的鸡腿进去。
正忙着,门铃就响了。时依柠关了火,从猫眼往外看,见是苏言卿,开心地开了门。
可下一秒,她就被他通红的眼眶吓到了。
“你怎么了?”时依柠小心地问道。
苏言卿什么也没说,一直看着她,忽然上前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时依柠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一手还拿着锅铲,一手拿着筷子,动也不敢动,脑子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他们之间不正常的距离,一阵热气瞬间烘到脸上,她不安地往后退。
“别动。”苏言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双手,微微一笑:“在干什么?”
“在,煮面。”时依柠呆愣地回答。
他问:“可不可以让我蹭一顿?”
“可以。”时依柠点头,“你……进去坐。”
等他进了门,时依柠深吸一口气,才像是回过神来,机械地往厨房走。魂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依柠还是从袋子里又抓了一把面条煮下。
饭做好之后,时依柠才发现他倚着厨房门,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吃饭吧。”时依柠把炸好的鸡腿拿出来。
两人坐在餐桌旁,苏言卿一直不语,时依柠正踌躇着怎么开口,苏言卿就先说了。
“我爸妈要离婚了。”她听见他这么说。
“怎么会。”时依柠印象中的安阿姨温柔和善,苏叔叔细心体贴,两人在一起是少有的模范夫妻。
“他们的一个朋友投资亏本了,连带着把他们也拉下水。”他说,“他们都觉得是对方的错。”
时依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说:“你也别太难过,或许他们只是吵架了呢?可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苏言卿点头,苦笑道:“但愿吧。”
时依柠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个少年的脸上。
她腾得站起来,把椅子弄出很大声响,在他惊异的眼神中冲到房间,提了一个袋子就又冲出大门,顺便把苏言卿也捞上。
苏言卿跟在她后面很无奈地说:“喂,你要带我去哪啊?”
时依柠不回答他,很快带他出了小区门,到了一幢快要拆迁的楼房下。
“你上去,去二楼那个栏杆那里,我们之前去过的。”时依柠对他说。
“干嘛呀?”苏言卿看着她笑。
时依柠不耐地推他:“你别问了,你快上去!”
他叹一口气:“行,听你的。”说罢懒懒散散地上楼。
时依柠在原地摆着东西。她不知道这样他会不会高兴一点,但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看到栏杆处出现了他的身影,时依柠把点好的仙女棒从背后拿出来,冲着楼上的他笑。
这天晚上天空像是漆黑的幕布,但有点点星辰闪烁,微微的风掠过,便让人心旷神怡。入秋的夜晚有些凉,吹散了少女的长发,少女身处在绚丽的烟火之中,握着两支“刺啦啦”冒着火星的仙女棒,对着楼上的少年,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几支很快就燃放完了,时依柠又取了两支,点好后抬头,却看见楼上的他不见了,几秒后,他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你哪来的这个?”
时依柠递给他一支:“你还记不记得今年过年,我们几个想放炮,但是市里不让放了,就特别想买这种小烟花,结果跑了好几家店都没有。”
苏言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后来我回老家才买到了,当时就想着多买一些,省得之后想放了没有。就买了几支漂亮的放在家里了。”
苏言卿笑了:“你应该留着明年过年的时候放。”
时依柠摇头:“过年的时候再买也不迟。嗯……我们一起玩吧。”
苏言卿从袋子里取出两支点好,将一支递给时依柠。她接过时,明亮的火光照着少年,影子在他的脸上跳跃,他的眼睛却出奇地闪亮。
时依柠的心尖像是被烫了一下,慌忙地把视线移开:“快放吧。”
后来的苏言卿告诉时依柠,他们之间的回忆太多太多,可他总忘不了那天晚上相互追逐的两人,倔强的心如流沙般塌陷。这是他的新生,是他做好准备、重拾盔甲后新的开始。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那一晚,十二年的人生像是突然来了一个转折,时依柠从前那些不美好的回忆通通抹去了,未来,处处是憧憬和期许。
那时的时依柠对这些并没有实感,她只是觉得,当他望向她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喟叹:
时依柠啊……你,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