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超级马里奥

舒玦并不愿意谈这件事,事情发生后,院方找他了解过情况,李瑞林也让他尝试着寻求其他医生的帮助,他都拒绝了。因为心里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责任,从医生的角度讲,他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所有能为许铎西做的都做了,所以他并没有他们以为的内疚感。但是,失落,很失落,这种巨大的失落侵袭了他的理智,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专业,不明白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为什么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不知道许铎西在一跃而下的时候是否后悔,他只知道,跟父亲舒展的情况相比,他无法接受许铎西的选择。舒展是因为已经在医学上得不到任何帮助了才决定让自己解脱,而许铎西是可以的,哪怕再坚持一段时间,可能结局就会有所改变,为什么没有坚持下来?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够专业,并没有给到足够的帮助,疑心这种东西,一旦落到自己头上,就会对世间万物都产生怀疑,他开始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别人,甚至在病人咨询的时候走神。

“我踩到雷了?”宋以心见他陷入沉思,蹦出了这句话。

如果是宋以安,这话就很自然,没有一点好笑的感觉,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从宋以心口里说出来,再加上她一脸认真,舒玦没忍住,嘴角一勾,笑了。

宋以心看着他笑,又开始在心里嘀咕,在宋以安说那句“放着好好的教授不当回来教书”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他应该不会回国,三十出头,又没到退休的年纪,总不该是告老还乡吧?

医生能出什么不好的事?她首先想到的是医疗事故,但这个想法很快就在心里被否决了,心理医生能出什么医疗事故呢?多数时候就是跟人聊聊天,填个表格,开点药,开来开去都是那几种,开错的几率应该极小,再说开错药吃死了人可是重罪,他不可能还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大脑在高速运转,宋以心觉得不管哪个可能都不对,最后就蹦出了那句话。

“我没治好一个病人。”舒玦的浅笑很快就隐没。

“一个?”宋以心问,暗想,医生又不是神,就跟所有其他科室的医生一样,没治好的肯定多少都有的。

“嗯,”舒玦握着杯子,“我同事,也是心理科的医生。”

“心理医生也得看心理医生?”宋以心有点意外,她一直以为心理医生应该不太可能有心理问题,但一替换到其他科室上去,又觉得说得通,医者不能自医,所以也得看心理医生吧。

“嗯,定期咨询。”舒玦点了点头,“他也是华人,资历比我老,所以他来寻求帮助的时候,我给他推荐了其他医生,他没接受,因为觉得没办法跟其他人开口,所以就成了我的病人。我应该是没帮到他,因为他自杀了。”

宋以心怔住了,她对“自杀”两个字有着潜意识的排斥,当年割脉前因为怕弄错了筋,死不成还会残废,她做足了功课,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生无可恋的大脑因为怎么才能快狠准地割到动脉而感到兴奋,其余的事都像空气一般,她看不见也听不到。为什么会想死呢?这个问题在后来困扰了她很久,好像就是受不了每天一睁眼就厌烦的感觉,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也不懂为什么每天都在重复昨天的心情。

“那跟你没关系,”宋以心下意识地抚着左手腕上的手表,拇指抵到那道伤疤,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别的我不知道,但一个人真的想死,应该是拦不住的。帮多少都没用,就像,中了蛊,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死了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不似平日里的冷淡,带了几分柔软,舒玦想,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人。宋以心也确实不知道,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告诉他,她曾经的经历,她不知道他失去的那个病人是因为什么而厌世,但她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觉得整个世界都糟透了,她只想让自己没有任何意识,就不用去面对了。

“这不能算是医疗事故吧?又不是你的责任。”宋以心想,难不成他因为这件事被医院开除了?

“不算。”

“噢,但你觉得自己有责任?”

“不是内疚,只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忽然发现其他科室的医生至少在治疗的过程中能很清楚地看到是否有好转还是恶化,我们这科,所见非所实。”

“所以你就放弃了?”宋以心有点诧异,她记得姚芮说他是个特别坚强的人。

“只是想暂时放一放。”舒玦抱着双臂,往椅背上靠了靠,嘴角是很淡的笑,他忽然发现这样的宋以心跟平日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身上有好奇、柔和以及活泼。所以他觉得她其实有些可爱,并不是错觉。

“噢,回来度假的?”宋以心觉得心往下沉了一点。

“刚说过不是了。”舒玦心想,我得说多少遍你才信?

“当我没问。”宋以心点点头,手机里弹出新消息,是宋以安:人呢?

宋以心懒得回他,指了指手机,对舒玦说:“以安回来了,我先走了。”

舒玦点了点头,起身站在一旁。

宋以心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转了身,看到他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兜里,面无波澜,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有些孤单,她原本以为别人应该拥有的都比她多,但现在想来并不是,她是一开始就没有拥有,但很多人在拥有了后又开始失去,比如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病人……

“舒玦,”宋以心喊了他一声,“你打过游戏吗?那种冲关的游戏。”

舒玦摇摇头,有点不明所以。

“我玩过一段时间,”宋以心记得特别烦躁的时候玩过宋以安的PS4,“你知道吗?有时候,人要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能在所有的事上都竭尽全力,因为会没有喘气的时间。人生,会不停地出现问题,就像打游戏一样,有很多关口,但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人生,不是很无聊么?所以,遇到问题,去解决就是了,这一关不打,就只能停在这里了。”

宋以心说完,还笑了笑,白玉般的牙微微地露了一些,那么浅的微笑却让人觉得闪耀,舒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试试。”

宋以心回到家中,宋以安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进来,一脸的好奇:“去哪了?”

“吃饭。”宋以心换鞋的时候发现左脚踝又有些疼,不禁皱了皱眉。

“吃的什么?”宋以安凑了过来。

宋以心想起来自己本来想让他吃香菜蛋糕卷,最后却扔了,看了眼手表已经九点多,“开什么会那么久?”

宋以安没想到话题被迅速切换,他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为了让舒玦去接她才下了班就去跟童岑岑吃饭了,怕被发现,他连对视都不敢,低着头问:“我买了橙子,吃吗?”

宋以心摇头,回了自己房间,有时候她觉得宋以安怪傻的,小时候吃完奶油蛋糕也不知道擦嘴,双手背到身后就以为隐藏的很好,只要撒谎就不敢直视对方,大了依旧这样,比如现在,他身上那么浓重的味道,明显是在火锅店里呆了很长时间。这么笨的宋以安,希望遇上的是一样笨的女孩,要不然一辈子都被欺负,但是两个都笨的话,生出来的小孩是不是也会很笨?想到以后可能有很笨的侄子或者侄女,宋以心又有点惶恐,还是找个比他聪明一点的女孩吧,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够。想到这里,宋以心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跟专业的心理医生说了人生大道理,这个行为似乎比宋以安还要笨……

李瑞林曾跟舒玦说过,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并不绝对是医生治愈病人,有时候,医生也会在其中得到疗愈。舒玦不知道宋以心这么多年是如何自救的,但从她悟透的道理来看,应该熬过了一个十分漫长且艰辛的过程。

十点多,舒玦给许馨媛发了消息:妈,脚崴了一段时间没好,用什么见效快点?

芬兰此时是下午五点多,许馨媛正在和李瑞林讨论晚饭吃什么,看到消息愣了一下,迅速回他:你受伤了?

舒玦:不是我。

那段的许馨媛又呆了呆,拿着手机让李瑞林看:“这孩子怎么了?”

李瑞林细细看了会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几个点被连接成一块,似乎懂了:“你问问是不是朋友。”

许馨媛只好回他:朋友吗?

舒玦:嗯。

许馨媛:去医院看过吗?

舒玦:不太喜欢去医院。

李瑞林看到他回复的这行字时,眉眼里涌了浓浓的笑:“桢科那不是有药么,让他找舅舅去。”

许家的中医馆开了很多年,传到长子许桢科这里已经是第三代,许馨媛是小女儿,自小在草药堆里长大,因为迷恋这味道,最后学的也是中医,毕业后当了一个中医调剂员。

许馨媛被提醒到,急忙又回复了舒玦:你舅舅那有一方药,专门治跌打扭伤,就是味道比较重,你没时间的话我让他给你寄过来。

舒玦:没事,那我明天抽空去一趟。

许馨媛看到这里和李瑞林对视了一眼,李瑞林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已经收不住,许馨媛最后有点忐忑地发了一条:女孩子皮肤敏感的话,先少量试试。

李瑞林也来了兴致,跟许馨媛两个人盯着手机,因为没收到舒玦的回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舒玦其实刚搁了手机要去洗澡,路过书架看到了那本《刹那芳华》,取出来翻了几页,又回去拿了手机,看到未读的消息,回复了一个字:好。

那端的许馨媛看着这个“好”字瞬间红了眼圈,扯住李瑞林的衣袖,指指手机,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久才小心地打字:新认识的朋友吗?

舒玦看着这几个字有点出神:不是。

许馨媛皱了皱眉头,她的印象里舒玦并没有什么认识的女孩,难不成是同学?猜了一会,收到了舒玦发回来的消息:妈,我给你寄本书,李叔有空的话,也可以看看。

见他转移了话题,许馨媛知道是不太愿意继续说了,但她依旧因为意外的发现而开心,愉快地回复了他:那我们一定认真看。

次日是周六,舒玦惯常起早,出了门,去寄了书才赶往外祖父家。

宋以心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脚不对劲了,之前基本已消肿的脚踝又肿胀了一些,估计是昨晚拉着舒玦跑的时候没注意。宋以安今天有师德培训,起得也早,见她坐在客厅里看新闻,有些好奇。

“今天不营业?”

“嗯,一会你先去帮我把排风扇关了。”

“昨晚忘记关了?”

“故意开的,散散味道。”

宋以安满脸疑惑,什么味道得散一个晚上?“盲盒”里正常的味道不都是香甜的吗?

“我中午回来给你做饭。”

“我是某种不吃你做的饭,就会死的动物吗?”

“那你吃什么?”

“你可以走了。”

“不要吃泡面。”

“你可以走了。”

“我一会问问舒玦在不在家啊?”

“宋以安!!!”

“走了,现在,立刻,马上!”

宋以安在她嗓门加大的瞬间夺门而出,坐电梯的时候歪着头想了半天,为什么今天不营业呢?一大早坐在那看新闻,哪里不舒服?边想边给她发了消息:姐,你哪不舒服吗?

坐在沙发上的宋以心瞅了一眼手机,看着屏幕亮起又暗下,没理睬。

宋以安:姐,你哪痛吗?

宋以心:…..

宋以安:冰箱里有三明治啊,记得热一下再吃。

宋以心最后的耐心都被消耗光了,恨恨地回了他一个“滚”字后关掉了手机。

舒玦收到宋以安的消息时还未下高速,午饭时间才看到。

宋以安:我今天培训啊,可以晚点回家吗?

舒玦不明白为什么晚点回家得跟他申请:?

宋以安:我姐在家呢,估计电话关机了,你抽空帮我去问一声啊。

舒玦这才看明白了这没头没脑的话,应该是以为他没外出,在联系不到宋以心的前提下才找的他。因为是周末,来抓药的人比较多,许桢科有点忙,也没顾上跟他说话,让他先陪着外祖父母,这会正准备开饭。估算了下时间,舒玦回了宋以安:好。之后又尝试给宋以心打了电话,果然提示是关机。

关了机的宋以心在家里窝了一整天,看书写稿,早饭和午饭吃的都是冰箱里的三明治,宋以安很爱去店里买这款,一次都买三四份。

舒玦回到小区已是傍晚,直接去了十五楼,开门的宋以心穿了一套鹅黄色的家居服,长发编成了较松散的辫子,斜搭在肩上,没穿拖鞋,只穿了地板袜,手里还有笔和本子,低着头涂涂改改,因为没抬头,以为是宋以安,“我吃过了,你吃你自己。”说完转身又往里走,边走边嘀咕,“75%,这么大的液体含量,到极限了吧,这面粉吸水性这么好?还是减一点…..”

舒玦跟着她走了几步,注意到她走路时的脚步一深一浅,皱了眉,他应该猜到她不出门可能是因为脚疼。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宋以安”没有像平常那样聒噪,宋以心猛地回了头,看到了舒玦,她有些惊讶:“是你啊,还以为是宋以安。”

“说晚点回家。”

宋以心困惑:“怎么老跟你说。”

“你手机呢?”

他一问,宋以心才想起自己早上就关掉了,难怪一整天都特清静,她在沙发旁的毯子里翻出了手机,开了机首先跳出来的果然是宋以安发的微信,提醒她记得热三明治。又看到短信提示舒玦给她打过电话,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早上关了。”

舒玦点了点头:“晚饭呢?”

“吃了,”宋以心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你吃么?三明治。”她看时间正好是饭点,他又拎着袋子,不知道是要外出还是刚回来,但看着不像是吃过晚饭的样子。

“你坐着吧,我自己来。”舒玦将袋子搁在她身旁,去了厨房。一会,宋以心就听到了他开冰箱门和微波炉的声音,一开一关之间,细碎的声响让她有种踏实感,跟宋以安在家时的感觉不一样,明明他比宋以安要安静的多,她却觉得更热闹,也许是因为,他是个外人?

但是这个“外人”在她家似乎十分自在,宋以心在涂涂改改中停下来的时候,眼前就多了一碟已经削块的苹果,旁边还搁了水果叉,她犹豫了下,依旧没说出口自己其实比较喜欢连皮啃。

宋以心有个习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哪怕不看电视也要开着,只是声音会调到最小。所以她埋头调整配方比例的时候,舒玦就盯着电视安静地吃完了三明治。

“你去抓中药了?”她锁了眉,仔细地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

“怎么跟小狗似的。”舒玦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袋子,又看了看她的脚踝,洗了个手,搬了一张凳子坐到她面前。

“干嘛?”宋以心下意识地往沙发背上缩了缩。

舒玦指指她的左脚:“不能休息几天?”说完捏住她的脚踝,搁到自己的膝盖上,又从袋子里取出许桢科给的膏药。宋以心怀疑他用热水泡过自己的手,因为触感是热的,骨节分明的手有些发红,他开了一盒黑色的膏药,用刮板取了一部分涂在她的脚踝上,再用指腹轻轻地抹匀。

“气味有点重,因为有些人的皮肤比较敏感,先少量试一下。舅舅说一般十个小时左右就能见效,如果没红肿、发痒,就再加一点。”舒玦低着头,抹完了又用纱布给她缠了几圈,才将她的脚搁回沙发上,抬头的时候正好和宋以心的目光对上,她的耳垂成了粉色,见他看向自己,慌乱地移开了眼,“这什么东西?”

“接骨续筋膏?”舒玦想了想,好像是这个名称来着。

“骨头不是好的吗?”

“不是,应该是成分里有接骨草,还有独活、元胡、血竭之类活血化瘀的药,所以才这么叫的。”

“噢。”

明明平常两个人坐着不说一句话她也不会不自在,这会却觉得有些尴尬,是因为空气里弥漫的草药味?宋以心盯了会电视,抿了抿唇:“你不是西医么?怎么老弄一堆中药。”

“我舅开中医馆,传了好几代。”舒玦收拾完,又去洗手,特意将水温调回原来的度数,看着手里的泡沫慢慢地被冲掉,嘴角勾了笑,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看她慌乱时装镇定的表情,每次她的眼珠子都会上下左右地转,最后定定地盯着前方,面上没有表情,却总被发红的耳垂出卖。

宋以心在缓缓地吐气,因为不想被他察觉,她只能继续端坐着,电视里的新闻在滚动播放,她却满脑子都是他温热的手捏住自己脚踝时的感觉,不是应该讨厌吗?居然没有!似乎感觉到后脑勺有些灼热,宋以心一转头,看到舒玦靠在墙边盯着她,她想问他怎么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不回家吗?”

舒玦摇摇头,长腿一迈,打开了另外一个袋子,宋以心就看到他掏了个盒子出来,是Switch,“不是说要打游戏的?”

他的眼里都是笑,宋以心张了张嘴,想起自己之前跟他说的话,有点哭笑不得:“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真的叫你去打游戏……”

“我知道,”舒玦点头,“但是没玩过,想试试。”他是给许馨媛寄书的时候经过了一家数码店,想起她昨晚说的话,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玩过这些东西。

“你年纪轻的时候没有业余爱好吗?”宋以心有点诧异,她记得宋以安从十几岁到现在都比较迷恋游戏机的,家里从PSP到PS4,每一代都有,还有360……

“我很老了吗?”舒玦皱了眉,语气里有种奇怪的东西,宋以心觉得有点像宋以安跟自己撒娇时的表情。

“不是不是……”宋以心摆手,除了宋以安,自己并没有其他了解途径,所以以为应该都比较喜欢这类东西,但舒玦和宋以安的年纪差了那么多,她也不好推断,“你不会?”

见他点头,宋以心只好指挥他接上线,舒玦背对着她,忽然吐了两个字:“篮球。”

“?”

“你不是问我年轻的时候有什么业余爱好?”

“噢——”宋以心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则么介意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

进入游戏画面后,宋以心有些错愕,“你想玩这个?”

舒玦看着电视,想到营业员问他喜欢什么类别,他随口答了句益智闯关型的,但没料到被推荐了这款。

“不能玩吗?”舒玦问道。

“你自己挑的?”宋以心指着电视上显示出来的字幕《超级马里奥:奥德赛》。

“营业员推荐的。”

“噢,可能你看着比较显年轻。”

“那你以前玩的是什么?”

“《零》。”

“数字游戏?”

“恐怖游戏。拿着个相机到处抓鬼,拍到就算弄死了。”

“……”

宋以安从来没想过宋以心也会有跟别人说笑的时候,见到那个场景的那刻,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舒玦和宋以心坐在沙发上,一个握着手柄,一个在指挥,玩的还是超级马里奥,她的语调里略微有些嫌弃,“跑快点,这圈虚线会消失……先扔帽子,把帽子扔它身上才能附身……”

宋以心在笑,每一次舒玦成功躲过攻击的时候她都会笑,偶尔转头看到她在笑的舒玦也跟着笑……

因为场面太过离奇,宋以安掐了自己两把。

发现自己完全是空气后,默默地回了房间,等舒玦要走的时候才出来看了眼还接着线的Switch,“要不搁这儿别拆来拆去了,我估计你回家一个人也玩不了。”

舒玦似乎没听出他嫌弃的语气,笑着出了门。

宋以安等他回去后才注意到宋以心的脚上缠了纱布,联想到她今天没去“盲盒”,才明白是因为脚疼。

“脚还疼啊?”

“不怎么疼了。”宋以心凝着眉,仔细地感觉了下,从一开始上脚的温热感到现在的清凉,那种隐隐的痛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

“你脚疼干嘛不告诉我。”宋以安嘟囔了句,他一想到宋以心没告诉他却告知了舒玦,心底就有些失落。

“告诉你就不疼了?”

“也是,告诉舒玦就不疼了。”

“我没跟他说。”

“那他怎么知道的?”

宋以心刚站起身,被他这么一问就站定不动了,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宋以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你吃错药了?这也闹情绪!”

宋以安被这一拍给拍清醒了,捂住后脑勺,看着她往卧室走:“今天好好吃饭没?”宋以心没理他,脑子里都是刚才的问题,舒玦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脚疼的?明明宋以安都没发现。

客厅里的宋以安心里正在翻腾,他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他曾那么希望有个人能陪伴宋以心,但当真的有人在他面前和她那样对视而笑的时候,他又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对她来说完全不重要了的感觉,他忘了一件事,如果宋以心遇上了对的人,就代表她会离他而去,也许,还会去很远的地方,像严芳华那样,那他们这辈子可以见到的时间就会屈指可数……宋以安越想越伤心,走到宋以心卧室门口敲了敲,虚掩的门就敞开了。

“姐,”

突如其来的伤感让他觉得有些难受,才喊了一个字,眼眶就发红。

“干嘛?”宋以心走到了门边,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宋以安脑袋低垂,眼圈发红,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开始会晚回家,她因为这个变化觉得开心,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去谈恋爱了,但是至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成日只知道守着她。她从来就没想过让他跟自己一直过下去,所以严芳华问她难道希望宋以安就这样守着她的时候,她特别失望,是自己给了别人这种感觉,还是她表现的太像拉着他?这是她的亲弟弟,跟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她很爱他,从第一眼就爱,当襁褓中的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指,严芳华说她哭了,却不像是讨厌和难过,更像是开心。

宋以安扶住了她的双肩,抱住了她:“姐,我很开心。”

宋以心倒是不抗拒他的拥抱,只是距离他上次抱她已经过去了五六年,她似乎有点不习惯,而且嘴上说开心的人为什么脸上挂着泪?

“开心什么?”

“舒玦会照顾你,我觉得开心。”

宋以心听完刚要抬脚踩他,脑子里却忽然蹦出舒玦说过的话,“你们两个人,总要有个人先走出去的……”所以,他开心什么?是觉得自己有人陪着了,他不用守着她了?还是觉得她多个人陪了,觉得开心?无论是哪种,她都应该开心吧?但为什么隐约有种心酸呢?这个跟在她身后二十几年了的弟弟,也许有一天真的会离她而去,但是他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像其他人一样谈恋爱,成家,那样才能真正走出宋平尧带来的伤害。

“宋以安,”宋以心清了清嗓子,“你晚上干嘛去了?”

抱着她的宋以安明显呆滞了一下,迅速松手:“我去洗澡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