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福德真仙，红云夺舍

与此同时，朝歌城外，终南山玉柱洞。

一位宽袍大袖、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正盘坐于云床之上，五心向天。

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然，周身气息圆融祥和，正是以“福德真仙”闻名洪荒的云中子。

他本在云游感悟天地，神游太虚，体悟那冥冥中的大道玄机。

然而，就在片刻之前，一股极其隐晦、却令他道心本能感到厌恶与警兆的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动了其清修。

云中子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清光流转，洞穿虚空，望向了朝歌方向。

那本应龙气盘绕、紫气升腾的人皇都城，此刻竟笼罩着一层极淡、却挥之不去的粉红灰黑交织的晦涩妖氛！

这妖氛诡异地与王城本身的龙气、红尘气纠缠在一起，如同附骨之疽，若非他福德深厚，道心通明，几乎难以察觉！

“妖孽！”云中子眉头紧皱，他身为福德真仙，最是见不得此等污秽邪祟，尤其盘踞的还是承载人族气运的帝都！

推算天机，只觉一片混沌，那妖氛源头被重重迷雾遮掩，更有大因果纠缠。

但他心系苍生，胸中一股浩然正气勃发，当即长身而起，袖袍一卷，化作一道清光祥云，直朝朝歌城而去。

数日后，云中子手持拂尘，飘然来到戒备森严的朝歌王宫之外。他并未显露神通强闯，而是依照礼数，向宫门守卫递上了名帖：“终南山炼气士云中子，有要事面见人皇，关乎社稷安危，烦请通禀。”

守卫见其仙风道骨，气度不凡，不敢怠慢，急忙层层上报。

“什么炼气士？又是来聒噪寡人清修的么？”帝辛醉眼朦胧，不耐烦地挥手，“不见！赶出去！再敢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直接打入大牢！”

然而，云中子福德深厚，自有感应。

他并未离去，只是静立宫门之外，声音平和却清晰地穿透重重宫墙，送入鹿台之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驱邪避秽的清净道韵。

“贫道云游至此，观王城之内隐有妖氛滋生，恐有妖邪作祟，魅惑君主，祸乱宫廷，动摇国本。贫道不才，愿献上一剑，悬于宫门，可镇妖氛，保大王宫闱清宁，社稷安稳。”

这番话，如同清泉流淌，竟奇异地稍稍抚平了帝辛心头被劫气撩拨的燥意。

加上侍立一旁的费仲、尤浑等佞臣，见云中子气度非凡，恐是真有本事的仙人，也在一旁小心劝说：“大王，既是仙长相赠法宝镇妖，收下也无妨，悬于宫门，亦显我大商威仪，震慑宵小啊。”

帝辛醉意稍退，瞥了一眼旁边侍立的比干，带着醉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罢了！既然是仙家宝物…那就悬于分宫楼吧，让那道人留下剑，速速离去，寡人不想见他！”

云中子立于宫门外，清晰地感受到了帝辛话语中那被劫气浸染的昏聩与排斥，也感知到那王宫深处妖气源头传来的、更加隐晦的冰冷嘲弄。

他心中暗叹一声“劫数”，知道人皇已被蒙蔽至深，强行进谏只会适得其反。

他不再多言，自宽大的道袍袖中，取出一柄三尺余长的木剑。

此剑非金非铁，乃是用一株千年雷击桃木的树心，以自身福德真气温养七七四十九日炼制而成。

剑身古朴，纹理天然，无锋无刃，通体散发着温润纯阳、辟易万邪的清净气息。

云中子手掐道诀，口诵真言，指尖一点清光没入桃木剑中，那木剑顿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之上隐有纯阳雷纹一闪而逝。

他将桃木剑轻轻一抛，那剑如有灵性，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稳稳悬于巍峨的分宫楼最高飞檐之下。

青光蒙蒙，纯阳正气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扩散开来，笼罩小半个王宫。

皇宫深处，妲己三妖同时感到一阵轻微的不适，如同置身于春日正午的阳光下，虽不致命，却让她们本能地感到压抑和厌恶，不得不稍稍收敛外溢的妖气。

“哼！有点门道！”妲己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不过，仅凭这点纯阳之气就想镇住我等？痴心妄想！待我寻个由头，让那昏君亲手毁了它！”她心中已生毒计。

云中子见桃木剑悬定，妖气稍抑，知道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妖氛盘踞的王宫深处，又望了望九霄云外，仿佛洞悉了某些更深的因果纠缠。

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踏出，清光流转间，身影已在朝歌城外。

然而，云中子并未察觉，在他离开朝歌、神思沉浸在推演妖氛来源与天地劫数之际，在他身后极遥远处，两双目光已将他牢牢锁定。

九天罡风之上，无尽虚空之中。

两道身影悄然浮现。一人身着朴素青袍，面容平和，眼神深邃如渊，正是陆奉仙。

另一人，头戴紫金冠，身着乾坤地理袍，面容古朴，手托一本地书，周身弥漫着厚重无比的地脉之气与草木生机，正是那地仙之祖，与世同君……镇元子！

“贤弟，时机已至。”镇元子望着云中子远去的清光背影，声音低沉而激动，握着地书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充满了亿万年等待的期盼与一丝决绝，“红云贤弟的一线生机，就在此人身上！”

陆奉仙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此子乃天地间第一缕福德之气所钟，禀性纯良，根基深厚。”

“更难得的是，其元神本源深处，沉睡着一丝源自开天之初、被天道与诸圣联手磨灭的先天神魔本源烙印……那正是红云道兄散逸于天地间、唯一未曾彻底湮灭的一缕残灵转世寄托！若无此烙印，他这‘福德之仙’的根脚也难成就。”

他顿了顿，指尖悄然浮现一缕混沌色的气流，散发着包容万物、演化诸天的玄奥气息：“西方二圣于北海作孽，引动天道反噬，此刻正是他们自顾不暇、对洪荒天机感应最为迟钝混乱之时。机不可失。”

“好！”镇元子再无犹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为兄这万寿山积累的戊土精华与草木灵根本源，今日便为红云贤弟，尽付此一搏！”

他猛地将手中的书“哗啦”一声展开！

霎时间，洪荒大地无尽地脉之力被引动，化作一道道厚重磅礴的玄黄之气，如同亿万条地龙苏醒，汇聚而来！

万寿山五庄观内，那株天地灵根人参果树光华大放，无数翠绿的叶片簌簌抖动，精纯无比的乙木本源灵气跨越虚空，疯狂灌注到镇元子身上！

“戊土为基，乙木为引！乾坤定位，神魂接引！”镇元子须发皆张，周身法力澎湃到了极致，双手结出繁复无比的上古法印，对着虚空遥遥一引。

轰隆！

仿佛打开了亘古的封印。

一股苍茫、浩大、带着先天火云灼热气息与一丝悲悯苍生、泽被万物意境的残破真灵，自无尽虚空深处，被那磅礴的地脉之力和人参果树本源强行牵引而出。

这真灵极其微弱，如同风中的残烛，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与尊贵。

正是红云道人残存于天地间、几乎被彻底磨灭的最后一点本源烙印。

陆奉仙亦是在这时出手，他指尖那缕混沌气流倏然射出，后发先至，瞬间将红云那微弱如尘埃的真灵烙印包裹其中。

混沌气流流转，如同最温润的母胎，滋养着那残破的真灵，隔绝一切外界天机探查，更将其存在形态悄然转化，变得与云中子那福德本源几乎同源。

“去！”陆奉仙屈指一弹。

被混沌气流包裹的红云残灵，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唯有镇元子与陆奉仙方能感知的玄奥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追上了正驾云远去的云中子，毫无阻碍地融入了他的眉心祖窍。

“呃啊——！”

正沉浸于推演天机的云中子，猛地发出一声痛苦又带着极致惊骇的闷哼。

云中子的身形在空中骤然凝滞，仿佛有亿万道雷霆在他识海中同时炸开。

他的意识，瞬间被拖入了一片光怪陆离，时空错乱的灵魂战场！

一边，是他云中子自诞生灵智以来的所有记忆，终南山的云卷云舒，玉柱洞的清修悟道，行善积德的福德感悟，炼制法宝的匠心妙思，感知朝歌妖氛时的忧心忡忡……如同一条清澈平静、源远流长的福德长河，承载着他“云中子”这个存在的所有印记。

另一边，则是无穷无尽、如同浩瀚星海爆炸般的记忆洪流。

那是开天之初，混沌未判时孕育的先天火云本源，紫霄宫中听道祖鸿钧讲道的峥嵘岁月，还有与镇元子结伴同游洪荒的肝胆相照，是得到那道蕴含成圣之机的鸿蒙紫气时的天命加身。

还有被鲲鹏、冥河联手偷袭，被诸圣冷漠无视，最终自爆真灵，紫气被夺，残魂被天道与诸圣意志联手磨灭时的滔天恨意与无尽悲凉，那是属于“红云老祖”的，充满了古老、荣耀、悲壮与毁灭的史诗。

两股庞大无比、截然不同的记忆洪流，在云中子识海的核心轰然对撞，如同两颗星辰的毁灭性碰撞！

剧烈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元神撕裂，他抱着头，在云端翻滚，清光祥云溃散，仙体剧烈颤抖，七窍之中都隐隐有金光渗出，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强行撕裂、吞噬。

“不…我是云中子…终南山炼气士…我是谁？”

“我是红云……开天火云……鸿蒙紫气…恨，恨啊！鲲鹏，冥河，诸圣！天道不公！”混乱的嘶吼在他灵魂深处回荡。

须臾之后，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明悟与释然，取代了撕裂的痛苦。

“原来如此……”云中子的意识在识海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一丝解脱的欣然，“我非夺舍，我本是归来，此身，此魂，此道，皆源于我……”

那点代表着“云中子”独立意识的福德本源烙印，主动放弃了固守，不再抗拒那汹涌而来的古老记忆洪流。

它如同倦鸟归林，又像是溪流汇海，带着一种圆满的觉悟与心甘情愿的奉献，融入了那浩瀚磅礴的“红云”本源印记之中！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波动，以云中子的身体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他周身原本清逸祥和的福德清光，瞬间发生了本质的蜕变，清光之中，多了一种历经万劫不灭的古老苍茫，一种曾经泽被苍生的悲悯仁厚，一种看透世情的豁达通透，更有一股沉寂亿万载、如今被彻底唤醒的先天神魔的尊贵威严。

这光华内蕴，不再仅仅是与世无争的祥和，更蕴含了足以焚尽诸天邪祟的先天火云真意，以及那份曾经触摸过圣境门槛的浩渺道韵！

云中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却深邃如万古星空。

曾经的迷惘、忧思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因果、了悟本真的绝对清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由一丝残魂转世、经天地造化、如今终于补全了本源烙印的道体，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有沧桑，有感慨，更有一种沉睡了亿万年终于彻底苏醒的释然。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九天罡风之上那两道为他护法、此刻激动得身躯微颤的身影上。

镇元子，这位地仙之祖，与世同君的古老存在，此刻竟已是虎目含泪，嘴唇翕动，万千言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尽欣喜与哽咽的呼唤：“贤……贤弟？！”

陆奉仙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感受着那终于补全、圆融无碍的古老本源气息，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拱手一礼：“红云道兄，万劫归来，大道可期。恭喜。”

云中子，不，此刻已是彻底觉醒本源、融合了云中子一切的红云老祖，对着镇元子与陆奉仙的方向，深深一揖。

这一揖，饱含了守护的恩义，蕴含了再造道途的感激，更有着历经生死大劫的无限感慨。

“镇元兄长，陆奉仙道友……”红云的声音平静而温润，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醇厚，响彻在两位至交的神魂深处，“这一觉，睡得真是漫长啊。”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投向了那妖氛隐现的朝歌王城，又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那因圣人陨落而气运暴跌、一片混乱的西方须弥山，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渐渐化为一丝冰冷彻骨的锋芒。

“如今既醒，有些账，也该好好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