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踏着日月沉浮的节奏,缓缓地前行。
撕心裂肺的爱情,不共戴天的仇恨,都可以被时光的力量吞噬。
同样,大家心中那恐怖的阴影也一点点淡化了。
那个莫名其妙的事件经过很多的嘴。
最后变得更加神乎其神,其中有一个细节已经成立,那就是尸体确实是笑了。
同时,它在医院后来的工作人员眼里。
也一点点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可信度的传说。
因此我们最好不要一概否定一些传说的母本的真实性。
有一句老掉牙的话:无风不起浪。
葛玲这个人不会表演,她作为那个事件的当事人之一。
每次见了黄建新医生,都无法掩饰住对他的猜疑和害怕。
所以后来她再和他相遇,总是远远就躲开。
有一个周末,葛玲下了班准备去城里。
城里离医院大约有60里。
长途车在这个镇郊医院围墙外有一站。
吃过饭,她背着包要出发了。
天快已经黑了,葛玲快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
远远看见了黄建新医生,她穿着白大褂。
莫名其妙坐在大门口,不知道干什么,好像就是为了堵截她一样。
他和葛玲这一天都不值班,周末除了值班的人都应该回家了。
葛玲不敢从大门口走出去,她只好绕路走,翻墙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公共车站牌前,正好上车,她气喘吁吁地在一个空位上坐定。
一抬头,差点惊叫出来。
穿着白大褂的黄建新医生脸色苍白地坐在她旁边。
正看着她!
葛玲惊恐地看着黄建新医生,半晌才说:“黄大夫,刚才我怎么看见你坐在医院的大门口……”
“不是我。”
他冷冷地打断她。葛玲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天要黑了。
通往城里的公路空荡荡。
黄建新医生也去城里。
巧合?
“呀,我忘了一件事……”
葛玲说。黄建新医生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有一件衣服晾在药房外面了。”
她说得结结巴巴,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在撒谎。
“我应该回去……”
就在这时候车开动了。
“咳,算了。”
她又不自然地说。车走着。
没有售票员,只有一个司机。
两个人都不说话,车上的人不多,都不说话。
那种静默就像印象派电影,天快黑了。
车偶尔经过一座村庄,节俭的人们还没有点灯,村庄暗淡无光。
路边是北方常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胸怀坦荡。
车上柴油味刺鼻,葛玲有点恶心,心情更糟糕。
她先开口了:“黄大夫,你去城里干什么呀?”
“没什么具体事。”
葛玲:“我去我哥哥家。”
黄建新医生敏感地转过头看着葛玲:“他接你吗?”
葛玲:“是的,电话里说好了。”
她说这句话又结巴了。
黄医生不再接她的话头。天快黑了。
车慢吞吞地停下来,到了第一站,是公路的一个大十字口。
乘客陆续下车,竟然都下光了,只剩下葛玲和黄建新医生。
最后一个人下车的时候,葛玲的神色更加慌乱了。
车“哐当”一声关了门,又慢吞吞地朝前走。
其它的座位都空着,葛玲和黄建新医生坐在一起,他们在慢节奏对着话。
葛玲不看黄建新医生的脸,她大声问:“黄医生,你是哪里人?”
黄建新医生:“外省人。”
葛玲:“很远吧?”
黄建新医生:“关里。”
葛玲:“怎么来这个小镇了?”
黄建新医生:“命运。”
葛玲:“你今年不到三十岁吧?”
黄建新医生:“四十多了。”
葛玲:“这正是男人干事业的年龄。”
黄建新医生:“我最大的愿望可不是医疗。”
葛玲转头看了看黄建新医生:“那是……”
黄建新医生叹口气:“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他很瘦,干巴巴的身子裹在白大褂里显得很可怜。
他为什么总是不脱白大褂?
他呈现给人的永远是这一种表情。
这一种装束,好像是一张照片,一张医生的工作照。
葛玲一直在问,好像要尽可能地接近这个古怪的人。
可是他那无神的眼睛却让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
停了停,葛玲:“你太太也是外省人吗?”
黄建新医生:“是。”
葛玲沉默半晌:“你们有孩子吗?”
黄建新医生:“没有。”
葛玲:“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黄建新医生:“我们早离婚了。”
葛玲:“你一个人生活?”
黄建新医生:“还有一只猫。”
说到这里他奇怪地笑起来。葛玲显得很不自在:“你太太是干什么的?”
黄建新医生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美容。”
葛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正前方。
天快黑了,看什么都有点看不清楚了。
又经过村庄,村庄的灯亮起来。路还远。
黑暗是一种压力,铺天盖地缓缓降落。
车灯亮了,前途惨白。
葛玲盼望那个司机偶尔回一下头,却不能如愿。
她上车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司机的脸,只是一个背影。
车颠簸起来,黄建新医生纹丝不动。
葛玲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问:“黄医生,你喜欢美容吗?”
黄建新医生平静地说:“不喜欢。”
说完,他双眼闪亮地看着葛玲:“你怎么问这个?”
葛玲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葛玲问完这句话,黄建新就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再说话。
整个车厢彻底静默,气氛沉重。
葛玲没有睡,她一直警惕地睁着眼睛,她的余光严密地关注着身边的黄建新医生。
他没有一点声息,似乎睡得香甜。
终于进城了,是一条很偏的街道,路灯昏黄,没有行人。
车还在朝前走,假如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声音提示现在已经进了城。
可是,就在这时候,黄建新医生冷静地睁开眼睛。
抻了抻白大褂的领子,准备下车了——看来他对一切了如指掌。
车停了。
葛玲坐的位置靠车门,她指着车外面一个陌生男子说:“黄医生,我下车了,我哥哥在那里。”
黄建新医生抬头看了看,平静地说:“他不是。”
葛玲顿时又惊诧又尴尬,她掩饰说:“我这眼睛怎么了,总出错!
我走啦,黄医生,再见。”
“再见。”
葛玲和黄建新医生告了别,大步朝前走。
走了十几米,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根本没有黄建新医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