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录取通知书

第二章录取通知书

丁光辉终于在教务处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屁颠屁颠,那走路的高兴劲儿,像脚底装了弹力棒,见到校道里有一方积水小坑,马上来一个蛙跳,瞬间蹦到对面。手上拿到录取通知书,别提有多兴奋了,像生平第一次拿到一封情书。

丁光辉同学,经审查批准,你已被红星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录取,请凭本通知于一九九九年九月一号到九月三号到我校西校区报道。下面是落款时间。1999年8月20号,以及校长亲笔签名。

丁光辉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是很骄傲的,毕竟,好歹是个大学。但是说到考试成绩,的确不理想,没有考到优质大学,没有考到优质大学就算了,只考了一个普通大学,普通大学也没有考上也就算了,却只是考了一个成人大专,实质就是一成人学校。有总比没有好,人总是在开心合宜的时候,心情会自我放飞调整,妥帖安慰,像是在面对一件旧衣服要出入新场合一样,原来旧衣服的褶皱残渍,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应当清洗折叠,熨烫压平,收拾妥当。旧衣服焕然一新,心态也跟着改头换面,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光鲜亮丽起来了,住宅也沾光变得富丽堂皇。成人学校肯定要去的,书还是要去读的,大学多好的一个词汇,令人心旷神怡。因为丁光辉八一年生人,今年一九九九年,到大学里正好过几个月就是他生日,也算成人了,也算是个人了,内心多多少少是有些向往,心情提前的喜悦,开阔。他终于要熬到出头了,像老妈子家屋里头种的一棵小树苗,经历风雨洗礼,现在开始长大成材。

丁光辉打听了一下,合肥红星管理干部学院于一九八零年七月十六日经AH省人民政府批准成立的,是报国家教育委员会正式备案的一所正式成人大学。他得知学校年纪后,未免先吓一跳,比自己都显老。其实这个担心多少有些无所谓,还多余,学校当越老越有权威性,譬如名望,资质,年轮当越老越物有所值。像酒,年份越久远越好;像会计,只要老到不两眼昏花就好。

红星学院座落在HF市风景秀丽的蜀山公园区内,占地105亩,基建面积1.8万平方米;有教学楼一幢(三层),学员宿舍楼两幢(三层),教职工264人(其中专职教师64人),兼职教授4人),讲师18人,其它系列中级技术职务11人。学院拥有多媒体教室、电教室、语音室、计算机房等现代化教学手段,图书馆藏书25万余册,是一个学习、生活的理想场所。同时,学院还设有优秀学生奖学金和部分勤工助学岗位,奖励优秀学生,并为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提供资助。丁光辉对这个“三室一厅”还是挺感兴趣的,想到25万册图书刹那就把他镇住了,画面感十足,像如来的五指山镇住了孙猴子一样,丁光辉也许就是那只嘴上无毛的猴子。转念一想红星大学果然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一想到那么多万册书,彷徨之下,恨不得立马回头是岸。但又想到奖学金,似乎又激发了他的斗志,还挺期待。

丁光辉选定九月一号作为出发去学校的好日子,父母老两口确认是个黄道吉日,宜出门远行,求学升迁。母亲是五十年代生人,喜算命,年幼卜卦,八字说他命里缺火,名字当有火,有光,所以取名“光辉”,要光见光,加一起还见光两次,小心思里暗藏大智慧,日月光辉,貌似不错,将来有出息。他小时候,曾经幼稚的问过他父,问为什么不叫一个火的平方,像炎,或者火的立方,譬如焱。多火呀?!丁老头就给了他一顿“爆栗子”,以后老实多了,再也没问过。

出发学校前,中间的日子,其实是最难熬的,钓鱼是个不错的选择。丁光辉一直认为荡秋千最大的乐趣在一上一下,上去的是刺激,是飞翔的感觉,下来的是稳妥,安然无恙。最怕的是,活生生的悬掉在半空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上下不能的遭人厌弃,讨人嫌。丁光辉好学的上进心早已翻山越岭,放飞到了学校天边,萎靡的身子皮囊却在原地踏步,活生生落在中间的一个魂不守舍的境地。小孩子最喜欢荡秋千这种简单的快乐,又像放风筝,其实小孩子放飞的不是风筝,而是想放飞另外一个自己。人类一直渴望飞翔,于是有了飞机,小孩子喜欢折叠纸飞机,放飞风筝,或许,这只是他们认知的世界里少了一架属于他们自己的自升机,所以只好躲藏在这些接近儿时梦想的娱乐项目里寻满足,找存在感。丁光辉都要成人的人了,比不得儿童,再去放飞筝,叠纸飞机多少有些幼稚,不现实的。丁光辉想到了钓鱼,或是农村里最好的消遣乐趣,一连发呆钓了好几天,鱼迟迟未上钩,没有任何收获,甚至连鱼麟都没见到一片。最后恍然大悟,得出一个结论是,发现自己上钩了,这几日时光,活生生的让鱼给钓了,生活这几日,被鱼消耗了,忽悠了,欺骗了,苟活了青春,被鱼钓在了“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的那个一九九九年。转念一想,其实这个发现,不是坏事情,而是一件大好事,足以安慰丁光辉,让他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因为明天是入校最后一天啦,时日消耗殆尽,嘴里大笑几声,就当自我嘲笑“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钓胜于鱼,吃不到鱼就说鱼腥臭。古语还有姜太翁钓鱼,愿者上钩云云。因为太激动,他绝尘而去,鱼钩甩到衣衫上,只好一路捧着鱼钩和衣服而回,老母亲远处看了,狂喜,定得大鱼;老父定眼一看,狂骂,脸色大变。丁光辉对自己翻了一下这个季节最后一个白眼,代表着整个燥热的夏日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理想中的学校是那么回事儿,自己也要整得像那么回事。丁光辉衣着整齐,一番梳妆打扮,像是去相亲。之后,当他数完了三遍所列清单和物品相核对的时候,就大步流星出发了。这一次老爸老妈的啰嗦,丁光辉表示极感兴趣,终于耐着性子熬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后头锅灶里面的煮锅巴粥,此起彼伏的翻腾,大火停歇,小火还要慢煮。他们终于良心发现,理屈词穷了,话语唠叨完毕,思想却顽固到似乎还在哪儿垂死挣扎做最后的顽强抵抗,一动不动看着儿子,一副舍不得的表情。丁光辉心头感叹一番,“树老丫多,人老话多,可伶天下父母心。”最终,出发,那时候太阳光正好照在他身后,他转过背来,回望,阳光很刺眼,父母的身影渐小,再望一眼,眼已睁不开。他再转回头,昂首阔步,他要步行,走到新集镇上去,开始搭客车,要倒一趟车先去县城,再转一趟汽车到合肥。他背上压驮着一大包,手里还拉一个20寸箱子,高高兴兴出发了,早饭时候,肚子盛了一碗热面,外加一个荷包蛋,热气腾腾,像头顶上的太阳。前途一路未知,红星大学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拭目以待。

其实,“未来姐夫”本来要送丁光辉去学校的,他再三坚持,推脱了,说自己都长大成人了,是一大老爷们了,不需要帮忙,其他几个人都扭不过他,想想让他锻炼吃点苦头,成长一下,也好。他走了一段路程,这都还没有到高领小镇开发区,自己两肩膀勒得生痛,火辣辣的,背上像贴了一张发烫的狗皮膏药。他约莫这背包里头“物产丰富”,且外观凹凸有致,这沉甸甸的架势仿佛背了一个大炸药包。丁光辉背包背在身上,其实他心里不少担心,他很是担心这背包绳索,不牢靠,不扎实,不中用,时有隐患,生怕它哪一个瞬间脱落,断裂,像炸药包上的引火索被瞬间点燃,只等炸药包一声巨响爆炸,然后背包里面的所有东西遍地开花,灰飞烟灭,他自己也就地正法,光荣牺牲。大背包这里面不用猜,肯定放了不少老母亲带的腊鱼,罐头,咸菜什么的,毕竟不是富裕家庭的孩子,但是老母亲也习惯了备他喜欢吃的各种土特产咸菜,特别是那个豆腐乳,闻起来都要流口水的。路还没有走完,丁光辉一想到它,条件反射,舌尖上的口水正旺盛稠密,加急酝酿了一齐等侯集结,好发酵完成下一波湿润气候,等到了一舌口水再次潮涌朝现莅临的时候,马路上终于等到了一辆破客车,丁光辉吞完最后两下口水,示意他分娩酸萝卜水的化学现象得以告一段落,海水退潮了,舌头销声匿迹的退转回去,表示他口水战最终偃旗息鼓,寿终正寝。搭车的乘客照例多,热闹非凡,人们不由分说的推怂着,拥挤着彼此上车。等人上齐装满,车尝试咳嗽几声,冒几口热气,鱼跃几下,之后像一个鲤鱼打挺,抖擞精神,开足马力,马不停蹄准备前行了。随后看一排排树木加速往后倒,表示车越开越快了,丁光辉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

车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颠簸,丁光辉终于到了太县城,心情像刚出笼的小鸡,探头探脑,好奇的张望这个世界,大客车像一个大麻袋,此时好比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车中翻转捣腾,不一会儿,一个二个,接二连三被丢弃下车,很庆幸的是,大家没有一个是脑壳朝地的,所幸也没有折腾出人命。丁光辉麻利的再次转车,再爬上去合肥的列车。

小城市的稳定让人羡慕,大城市的霓虹也让人踌躇,像丁光辉这个本世纪末的年轻人,内心既渴望安稳,骨子里却又不甘平庸,读书原本就是农村镇上人将来出路的最好生计。客车中途照样歇停加人,丁光辉站台看到一双双红绿的鞋袜脚步,不同的眼神,甚至不同肤色,发型服饰,或许他们内心的信仰与信念也不尽相同,他联想到各种不同人生,譬如士农工商,公检法,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各显神通,瞬间通透。心想人生千万别上错车,别指望有个上帝的声音指示我们,请在前面合适的地点掉头,人生字典里,有时候不只是,只有勇往直前,更别南辕北辙,适时也可以调转龙头,调转龙身。丁光辉的思想还没有成型收拢,归档,停稳,想思索得更远那会儿,这时候老司机直视前方,脚踏离合,换挡,加油,一气呵成,这破旧客车立马一声仰天长啸,风驰电掣一般上路,风透过破旧,残缺的玻璃窗,前仆后继,风一股脑儿继续吹,丁光辉的头发和风在马路上赛跑,一头黑发像一匹黑布缎子,上下起伏的热情好比在跟人点头打招呼,是的,他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唤,我的红星大学,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