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敬未来

十一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校园,卷起一地枯黄的梧桐叶。我裹紧围巾,加快脚步走向图书馆。距离高考还有217天,高三的压力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上。

图书馆的自习区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安静得只能听见翻书和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我在角落找到了乔昔——她面前摊着物理课本和好几本习题集,眉头紧锁,手指间夹着的圆珠笔快速转动着,像个小风车。

“这个位置有人吗?”我轻声问。

乔昔猛地抬头,眼中的烦躁瞬间化为惊喜。“专门给你留的,”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声音压得很低,“刚做完一套模拟题,脑子要炸了。”

我放下书包,悄悄递给她一个纸袋——里面是她最喜欢的芋泥面包,还冒着热气。乔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得到礼物的小孩。“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午饭?”她小声问。

“猜的,”我拿出自己的复习资料,“你每次考前都这样。”

确实,自从高三第一次月考临近,乔昔就进入了“备战状态”——废寝忘食地刷题,随身携带单词卡,甚至把化学方程式写在浴室镜子上。这种状态下的她,常常忘记吃饭和休息。

乔昔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眼睛还盯着物理题。“这道题,”她用笔尖戳了戳纸面,“明明昨天还懂,今天又不会了。”

我凑近看题,她的发丝蹭到我脸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这里,”我指着电路图的一个节点,“你忽略了并联电阻...”

“啊!”乔昔猛地拍了下额头,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响亮。几个同学不满地看过来,她赶紧缩了缩脖子,用气音说:“我怎么这么笨!”

“你不笨,”我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只是太累了。”

乔昔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自从决定要和我考上同一地区的大学,她的压力倍增——滨海大学的音乐治疗专业对文化课成绩要求很高,而乔昔的理科一直是弱项。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提议,“去天台透透气?”

乔昔犹豫地看了看桌上的习题集,又看了看我,最终点点头:“就十分钟。”

天台上的风很大,但阳光很好。我们靠在栏杆上,俯瞰着校园里匆匆行走的学生。乔昔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仿佛要把所有压力都吐出来。

“昨晚又熬夜了?”我问。

“三点,”她揉了揉眼睛,“背完政治又刷了一套物理题。”她转向我,突然问:“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和我在一起,”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如果不是我非要考滨海大学,你本可以报更好的学校...”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猝不及防地刺入胸口。“从来没有,”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是我自己选择北方文理学院的。他们的创意写作专业很棒,记得吗?”

乔昔盯着我们交握的手,沉默了片刻。“有时候我怕...”她轻声说,“怕我拖累了你,怕我们努力这么久,最后还是...”

“乔昔,”我打断她,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我的眼睛,“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想办法在一起。这不是安慰,是承诺。”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里面盛满了不安和脆弱。这一刻的乔昔与平时那个阳光自信的女孩判若两人,让我心疼得厉害。

“而且,”我努力让语气轻松些,“谁说滨海大学不如其他学校了?它的音乐治疗专业是全国顶尖的,你忘了吗?”

乔昔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当然,”我捏了捏她的手,“因为我女朋友是个天才,只是暂时被物理题困住了而已。”

这个称呼让乔昔的脸瞬间亮了起来。她突然凑近,在我唇上轻轻一吻,快得像蜻蜓点水。“谢谢,”她轻声说,“我感觉好多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我耳根发热,但更多的是喜悦——能让她暂时卸下压力,哪怕只有片刻,也是值得的。

回到图书馆后,乔昔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我们并肩复习,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一句鼓励。下午四点,她推过来一张纸条:“晚上来我家吃饭吧?爸爸想见你。”

我点点头,在纸条上画了个笑脸。乔昔的父亲自从离婚后一直独居,是个沉默寡言但温柔的中年男人。乔昔转学回来后,我和他见过几次,他总是用那种了然又慈爱的眼神看着我们。

放学后,我们步行前往乔昔家。秋日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乔昔踩着落叶,故意制造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我爸最近谈恋爱了,”她突然说,“对方是那个儿科医生,人还不错。”

“那很好啊,”我小心地问,“你不喜欢她?”

乔昔摇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奇怪。爸妈分开才一年多,他就...”她踢飞一片落叶,“我知道这样想很自私。”

我理解她的矛盾。父母离婚后,乔昔虽然跟妈妈去了深圳,但心里一直更亲近爸爸。现在爸爸有了新生活,她既为他高兴,又难免有些失落。

“你爸爸还是很爱你,”我轻声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乔昔捏了捏我的手:“我知道。就像我有了你,也依然爱他一样。”她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邱桐,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好好沟通,不要像我爸妈那样,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直到爆发。”

这个请求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我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乔昔家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五楼,没有电梯,但采光很好。开门的是乔爸爸,他比上次见面时精神多了,鬓角的白发也少了许多。

“邱桐来啦,”他温和地笑着,“小昔念叨一整天了。”

“爸!”乔昔红着脸抗议,“我才没有!”

晚餐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做得很用心。乔爸爸询问了我们的学习情况,给了些高考建议,还分享了他当年备考的趣事。气氛轻松愉快,直到门铃突然响起。

来人是乔爸爸的女朋友林医生,一个四十出头的优雅女性,手里还拎着一盒蛋糕。“我不知道你们有客人,”她看到我们,略显尴尬,“只是顺路送点东西...”

“正好一起吃饭,”乔爸爸热情地邀请,“这是小昔和她的...朋友邱桐。”

那个微妙的停顿没有逃过我的耳朵。乔昔的表情也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礼貌的笑容:“林阿姨好。”

餐桌上多了一个人,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林医生很友善,但显然也在小心试探。她夸奖乔昔的音乐天赋,询问我的写作爱好,努力寻找共同话题。乔昔礼貌地回应,但手指在桌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饭后,乔爸爸和林医生在厨房洗碗。乔昔拉着我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后长舒一口气。“表现得怎么样?”她小声问。

“很好啊,”我坐在她床上,“林医生人不错。”

乔昔的卧室布置得很简单,墙上贴满了照片和海报。我注意到床头新增了一张我们的合影——去年艺术节上的舞台照,我弹钢琴,她唱歌,相视而笑。

“我知道她人不错,”乔昔躺在我旁边,盯着天花板,“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我握住她的手,无声地表达支持。乔昔突然侧身,用一根手指描绘我的眉毛轮廓:“你皱眉的样子真好看。”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我心跳加速。我们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呼吸交融在一起。乔昔的目光落在我唇上,然后慢慢靠近...

“小昔,冰箱里有水果...”乔爸爸推门而入,又迅速退出去,“抱歉!”

我们像触电般分开,乔昔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爸!敲门啊!”她对着紧闭的门喊道,然后崩溃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太丢人了...”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看到乔昔的反应又忍不住想笑。最终我们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客厅吃水果。

林医生已经离开了,乔爸爸也识趣地没提刚才的事,只是眼神中的了然让我耳根发热。临走时,他把我叫到一边:“邱桐,小昔这孩子...看起来很开朗,其实心思很重。谢谢你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句简单的感谢让我心头一暖。回望站在门口的乔昔,月光照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对我做了个鬼脸,用口型说:“快回来。”

回家的公交车上,我收到乔昔的短信:“我爸没吓到你吧?”

“没有,”我回复,“他很关心你。”

“他说什么了?”

我想了想,如实相告。乔昔的回复很快来了:“他也很喜欢你。PS:下次记得锁门。”

这个调侃让我差点在公交上叫出声。我回了个“愤怒”的表情,然后补充:“专心复习,别胡思乱想。”

“遵命,邱老师~”她附上一个亲吻的表情符号。

接下来的日子像按了快进键。月考、模拟考、各种测验接踵而至,我们见面的时间大多花在了图书馆和自习室。乔昔的物理成绩有了明显进步,我的数学也不再是软肋。每当一方气馁时,另一方总会及时出现,带着零食和鼓励。

十二月初的一个雪夜,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乔昔。她参加完合唱团排练,远远地跑来,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猜猜怎么了?滨海大学的招生简章来了!”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兴奋地翻到某一页:“看,音乐治疗专业的文化课分数线!我现在的成绩已经接近了!”

我仔细阅读着录取要求,确实,按照乔昔最近的模拟考成绩,只要保持下去,希望很大。“太棒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们都能行,”乔昔紧紧抱住我,寒气从她外套渗透进来,但心口的位置是温暖的,“北方文理学院和滨海大学,我们的梦想。”

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我伸手拂去那些水滴,突然意识到:我们正在一起为一个共同的未来努力,这个认知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人心动。

回家的路上,乔昔哼着歌,脚步轻快得像在跳舞。雪越下越大,我们共撑那把星空伞,肩膀紧贴着肩膀。路过一家奶茶店时,她突然停下:“等等,今天要庆祝一下!”

她买了两杯热奶茶,一杯芋圆,一杯柠檬绿茶。我们站在街灯下,热气从杯口袅袅升起,在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温暖。

“敬我们的未来,”乔昔举杯,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多难,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我碰了碰她的杯子:“敬未来。”

雪花在街灯的光晕中飞舞,像无数个小小的梦想在闪耀。这一刻,所有的压力和疲惫都变得值得。因为我们不是孤军奋战,而是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力量,在对方的承诺中看到希望。

回到家里,我翻开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感受:“今天乔昔说'我们的梦想',这个词组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它不再只是关于个人的追求,而是两个人共同编织的未来图景。这个认知让我既兴奋又惶恐——兴奋于有人愿意与我分享人生旅程,惶恐于自己是否足够强大,不负这份信任...”

写到这里,我停下笔,看向窗外的飘雪。手机亮起,是乔昔发来的消息:“睡前复习完化学了,明天小测应该没问题。晚安,我的星光。PS:记得摸耳后的星星。”

我摸了摸左耳后那个已经淡得快看不见的纹身,微笑着回复:“晚安,我的阳光。明天见。”

窗外,雪依然下着,无声地覆盖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我知道,在某个同样飘雪的窗前,有一个女孩也正看着这片雪景,想着同样的事——我们的梦想,我们的未来,我们即将共同书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