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6痴情煎熬

  • 龙吟记
  • 林之风
  • 2638字
  • 2021-01-15 14:31:46

岸堤泥土松软富有弹性。湖风不大,柳枝有气无力地垂挂,几只蝴蝶绕高坡上无名花朵翩翩起舞。柳毅拔起一根嫩草,剥去绿色外皮,刚开始,纤细脆黄的草芯子甜甜的味道,嚼了几下便索然寡味,连渣带口水吐了出来。

走在湖边,回想神秘红云说的那番话,他心里不是滋味。难道自己背叛了静儿?不会的,绝对不会。就是山崩地裂,乾坤颠倒也不敢忘却心上之人。

太阳正当顶头,四周热烘烘的,如同热气蒸腾的火炉,柳毅却一个激灵,浑身阵阵发凉。

静儿,静儿,你在哪儿呀……

柳毅在心底呼唤,眼前一片模糊,仿佛看见静儿:曲线流动的倩影,甜美清脆的欢笑,悠扬婉转的琴声……

湖浪迭起,涛声喧嚣,柳毅猛然醒来,却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物是人非,他鼻子一酸,泪如雨注。这时候,身后传来呼喊的声音,赶紧把身子转了过去,三下五除二抹去眼泪。

“嗨,好事多磨啊!”

烈日之下,玉娘弯腰爬过几道缓坡,一会儿就到了柳毅跟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兴奋地说:“你舅舅传话过来,王员外总算给面子,同意两家人结为亲家。聘礼已经备好,我们一家人明天就去求王府亲,你赶紧准备一下。”

柳毅冷着脸说:“不去了,我不娶紫娟。”

说完,独自而去。

像脑袋遭人棒子,玉娘懵了。“这事比天都大,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

玉娘嫁老柳之后就知道,柳家世代诚信为本,说话办事实打实,吐口唾沫也是钉。可这个神不愣登的儿子,一会儿刮风,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放晴,搅得天花乱坠。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非紫娟不娶,这会儿却撂蹶子了,真是岂有此理?

玉娘清楚利害关系,若这事处理不好,麻烦可就大了。她突然一阵晕厥,身子一歪,随手扶住了身边柳树。

静默一阵,感觉好了点,玉娘提起腿,气喘嘘嘘追上柳毅,一把拉住儿子:“这才几天呀,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到底为什么?”

柳毅看了眼娘,目光移向着烟波茫茫的湖面。

玉娘提高嗓门说:“儿呀,人家王员外诚心诚意,紫娟姑娘也有情有意,我们可不能辜负人家!”

见儿子不应话,玉娘又说,人家门第高,还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多好的是呀。说实际点,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你不能脑袋发热,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退一万步讲,这桩婚事的起因在我们柳家,失信于人是要遭吐唾沫的。

柳毅回过脸,瞧瞧一脸汗珠的母亲,一咬嘴唇,扬长而去,留下玉娘独自在湖岸边发呆。

在玉娘看来,本为天作之合的美满婚事,竟稀里糊涂搁浅了,难受得胸口发闷。儿子养了十七年,英俊潇洒,聪明可爱,却一直没让她心里踏实过。儿子总不消停,成天令她提心吊胆。每逢每个月十五这天夜里,玉娘跪在菩萨跟前,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儿子无病无灾,早日懂事,成家立业。事与愿违,儿子状态百出,麻烦事一桩接一桩,闹得她心力交瘁,一旦有风吹草动,惶惶不可终日。

果然不出玉娘所料,毁约后遗症十几分的严重。

王员外本是个孤傲之人,平日给人的感觉傲气十足。女儿出类拔萃,给他平添不少优越感。这几年,一些富庶豪户排着队前来求亲,他得意地将门槛一提再提,拒人于门外。

漂亮女儿乃人中之凤,比他的命还要金贵,女儿婚姻大事,慎之又慎,轻易不会接待说媒之人。但福婆婆他信得过,曾拐弯抹角暗示老媒婆,将闺女婚事托付她老人家操心。

福婆婆自然不敢马虎,左右相较,反复比对,首推柳府,三寸不烂之舌多少让他动了些心思。后来,世交兄弟也就是未来女婿的亲舅舅,亲自登门替外甥求亲。碍不过情面,尤其,两兄弟一通豪饮之后,答应说问题不大,可以相互深入了解。

这个意思说,他大体接纳了柳府,对未曾谋面的柳公子基本满意。实事求是说,照他过去定的择婿标准和先决条件,男方无论社会地位,还是经济条件都有差距,他家闺女嫁过去纯属勉强为之,真正打了些折扣,不免有将就之嫌。但念及柳家世代为人厚道正直,在当地口碑不错,倒也补了其他方面的短板

。哪料,一个落魄江湖的腐儒之家竟牛逼哄哄到这步田地,公然放他王府的鸽子。如此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员外从来没受过如此大的侮辱,指责柳家人毫无诚信,出尔反尔,戏弄王府,令他们颜面净失,必须登门道歉才罢干休。

盛怒之下,王员外竟同几十年称兄道弟的朋友割袍绝交了。

老舅哥怒不可遏,修书一封,将柳湘桓和玉娘骂得狗血喷头,说从今以后,不许柳家人踏进娘家门半步。

儿子婚变风波还在持续发酵,柳家笼罩上下心情很不好。一口恶气憋在胸口,胀得柳湘桓浑身难受,只想拿拳头捶脑袋。

晚餐,玉娘烧了几道菜,温了壶酒,丈夫精神状态不好,想给他提提。

柳湘桓一个人喝闷酒,边喝边叹气,越喝越来气,末了,一扬手,酒碗砸在地上,瞪着血红眼睛,对柳毅一通大吼:“之子,你那些“四书五经”念哪儿去了?老柳家上百年口碑让你全毁了”。他声称,就是下辈子抱不上孙子,也不再管柳毅婚事了。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是柳毅没有想到,面对像只愤怒的狮子的父亲,他无话可说,轻轻扣上房门,蒙头就睡。

夜晚一点一滴往深处走,窗外已经发白,远处间或传来公鸡打鸣叫声。柳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都没有。

平心而论,他对紫娟是一见钟情,这种情感挠心抓肺。虽然短短几十秒钟交往,两人也就几个眼神的来回,连一句话都没说,他便深深爱上了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

紫娟故意留下那方洁白的香巾,不言耳喻,郎有情来妾有意,他一时高兴,央求母亲向王府求亲。

他后来才清楚,自己这份情感完全错位了。

紫娟同静儿长得极其相像,就像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紫娟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就是活生生的静儿。在他看来,紫娟是静儿的影子,静儿的灵魂,静儿生命的回归,老天爷赐予他最珍贵的礼物,他没有理由不张开双臂去热情拥抱。

然而,神秘红云说几句话,像一只有力的手,一下子将他从云里雾里拉回到现实,那涩涩的声音如同钢针刺来,刺醒了他。理性告诉他,紫娟同静儿不过长得相像而已。

紫娟姑娘,万人瞩目的香闺佳丽,照耀一方天空的太阳---岳州府山镇的太阳。有缘相识,人生无憾事矣。

再说说静儿:洞庭湖边孤芳独艳,风姿绰约的女神。天下美女千万,纵然秀色迷人,又岂能同冰清玉洁的灵魂相提并论?

柳毅庆幸自己尚不糊涂,还能明辨是非,断然决定放弃紫娟。尽管这个决定艰难,痛苦,但别无选择。只有这样,才得以安心、释怀。

很明显,悔婚这件事(客观说,还没到悔婚的层次)冲击波已经对父母,舅舅,王员外,紫鹃姑娘都构成不小的伤害,他深感惶恐,愧疚和不安。人生多有遗憾,凡事很难件件都做得圆满,让所有人满意,即便神仙下凡也做不到。只要取之于大义,成之于大礼,求之于大仁,偶尔怠于人情世故,也就无需担忧人家求全责备了。

如此想来,柳毅对那片红云的艾怨之情烟消云散。

然而,那片行踪隐秘的红云到底是人,还是神呢?

柳毅深感迷茫、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