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羽盯着这条短信，心头一黯，愣了有一分钟，不知道该拒绝还是继续像工具人一样身不由己的去应酬。
天色渐晚，本来朗朗然下班的心，被这一盆洗脚水泼来，瞬间污浊了整个身心。杨小羽这时只想像个小孩一样，狠狠地踹个物件，踹飞最好。
正心烦意乱间，家里来了电话。陈桂琴这次听起来说话语气很平和，但询问了小羽最近工作忙不忙后，先前由于母女久未见面的疏离感和亲情使然，在三分钟后就开始烟消云散了，她一贯说话的强硬语气也开始缓缓抬头了。
“不忙还不给家里挂个电话？也不问问你爸身体恢复的咋样了？晓辉的成绩提高了没有？”
小羽举起手中的电话端详了半天，只能没奈何的继续听下去，继续搪塞，“也不是一直不忙，前一阵还去外地出差了呢。”
她心里由于操心刚才郝主任的饭局消息，情绪也急躁起来，不耐烦的问道：“妈，你到底有啥事直接说吧，我待会还约了人去吃饭呢。”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接着又苦笑着解释说：“我这也是上了一天班了，还正说过几天问问家里的情况呢。”
陈桂琴捕捉关键词的能力一流，一听说依旧如花的女儿晚上和人有约，语气立马缓和了不少：“晚上有约会呢？这会都六点多了你不早说。那我不说了，你明天抽空打过来，我有话问你。”
杨小羽一听这句，噗嗤就笑了，心想，老妈到底是老妈。
看时间离八点尚不足两小时，要放以往，小羽闲来无事可能会去隔壁商场的女装店逛逛，但这次，实在有如苍蝇落入餐食碗。
她翻了翻手机，那个曾经的“风少”杨晓明，已经整整十三天没理她了。
严冬也是。
杨小羽转而想起下午工作上还有些紧急的事情没处理完，就重新打开电脑加起班来。忙了一会，正感觉饥肠辘辘时，猛地听到一阵男女的嬉笑声由远及近传来。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朝下趴了趴。
可能多数人以为，加班这种勤勉应该大张旗鼓的让单位人知道，尤其是领导，但杨小羽身上那种从小就形成的死理却是，零星的个人加班也可能是低效率的表现，况且今天还是被泼了洗脚水，更是无颜面对单位熟人。
伴随着登、登、登的高跟鞋声，还有另一种较为沉闷的脚步声，在幽静的办公大楼里显得异常清晰。
只听得声音由近慢慢传来。
“今晚去哪家？你选吧。我呢，最近任劳任怨，有求必应。”
“讨厌，又动人家。那我得挑家好的，不能便宜了你。”
“就是不能便宜了你。”
“坏吧你。嘘——都这么晚了谁还没走啊。”随着这一声，两人的说话声小了很多。
接着就是“啪啪”两声，整个格子间的灯被走廊里伸进来的一直手迅速关了。
根据这对男女的对话，杨小羽听出了那个女人是谁，她几秒钟前还担心对方会过来查看谁还在工位上，正心惊肉跳地盘算着该如何藏匿的心跳，在黑暗下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悄悄来到门口，朝渐渐走远的那个男人的背影看了又看，基本断定了陈婉珍旁边是谁了。
一想起这看似冠冕堂皇的单位里，可能存在的一些勾当，她不由得后怕起来，那一刻她仿佛突然化身成了谍战剧里的女卧底，在险象环生的纷杂案情里，正游走在一桩桩扑朔迷离的命案里。
许久，她趴在椅子上，已经略微发麻的上半身才缓缓将整个身子支撑起来。
八点整，楼下准时响起红旗车的喇叭声。
小方今晚看着有些疲惫。
“你一直在办公室啊？无聊不？”
小羽的头脑里还回放着半小时前，楼道里一男一女勾肩搭背的背影，听到小方的询问，只机械的回复说：“就是加班啊，能不无聊嘛。”
方世忠瞥了一眼意兴索然的杨小羽，像是有意想要透露什么信息一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说：“今晚老男人可不少呢。一个个都肠肥脑满的。”
小羽一听他这有意无意的语调，勉强一笑：“还有其他女人吗?”
“就算有，也不会超过两个。我猜的啊，你可小心了，滴酒别沾。要不然下次别坐我车了。”
不知是这句提醒像一记耳光一样的提神，还是窗外的秋风让人激灵，小羽顿时清醒了不少，她点点头，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你，小方。”
“其实你也可以不去的啊？对吧？”
“嗯。”
小方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觉察到，车内因为这个话题气氛变得阴郁起来，就没再说什么了。
席间果然和上次一样，就她一个女人，男人倒是少了两位：郑馆长和游主任。杨小羽没有了上次不知情的放松，心底对这种饭局的厌恶在一小口不得不喝的啤酒后，差点反胃出来。
“最近几位也是辛苦奔忙，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的小羽美女，都是紧张对接、联络，所以呢，今晚借这个机会，我代表郑馆长以及习山省图书馆所有同仁给大家算是饯行吧，期待后面的合作项目能一如既往的顺利。”郝主任那肥腻的红唇油光锃亮的说。
紧挨着小羽右侧的是对方单位的小顾，一个二十来岁的四川小伙子，不知是思归心切还是急于表现，郝老头话音一落，他就喜滋滋地站起来给周围一圈人把杯子满上了。碰杯时，小羽一直默不作声，只轻轻抿了口手边的橙汁。
男人们又开始吹牛了。小羽瞄了眼表，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今年我们合作的几个项目都在外地，这一圈吃下来，还是觉得婉系菜式，最合咱这四旬老汉的胃口啊。”合作方陈鼎大哥用宏厚的嗓音说，一边又给自己满上了大约二两的白酒，还隔着个人，小羽都闻到了呛人的酒精味。
“四旬哪能是老汉？看你还是雄姿勃发。”
“哪里哪里，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啊，心有余而力不足，力不足啊！”
接着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看着昏黄灯光下，一个个猴屁股似的红脸，圆滚滚的大肚腩，杨小羽只觉得有点反胃的恶心。
一阵黄段子后，已经喝得有了醉意的陈鼎，突然起身端起杯啤酒朝一直游离于局外的小羽走了过来，小羽只觉得来者不善，一边装作没看见，一边脑子快速地转动随后可能会面临的窘境。
“郝老头啊郝老头，等老娘翅膀硬了再给你好看。”杨小羽心里是恶毒的咒骂，脸上只能对已经近前的客人挤出僵硬的微笑。
“来，小羽美女，陪哥走一个吧。”看着他强撑着笔直的站姿，小羽在不及掩鼻的酒熏味下，侧身站了起来。
“不了，陈大哥，我从不喝酒，过敏。”杨小羽抿嘴一笑，尽量摆出拒之千里之外的态度。
这个年龄段的老男人，只要是跑业务的，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对方知道作为唯一在场的女性，心里在想什么。
陈鼎也不接茬，也不极力劝说，只低头一笑，那惺惺作态的表情，小羽也是近距离得以观赏其肥腻的面部上，褶皱、抬头纹的排兵布阵，“过敏那确实不能喝酒，但是呢，我们哥几个从来婉城，就是小羽接的机，随后又是忙前忙后的各种协调，工作能力一流，又温柔，哎呀，”随后转头望向小顾，“你说咱项目组里要是有小羽这样的美女天天做陪，那工作业绩绝对是杠杠滴。”
说完就要过来和小羽端起的果汁杯相碰，小羽只能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她正深吸了口气要坐下，一直含笑不语的郝老头，突然发话道：“小羽，陈鼎大哥明天就要走了，我知道你能喝。上次去灵州团建，看你挺能喝得嘛，走一个走一个。”
饭局到这个时候，连旁边的小顾也跟着起哄起来。
“喝一个嘛，年轻人不要紧的。”
小羽实在拉不下面子，正犹豫间，小顾已经将那只亮晶晶、满盈盈的白酒杯子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