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娘家

杨晓明没有见过文物局小王所说的那面古镜,但他想象那镜子一定是做工精细,绿锈斑斑的云纹环绕边缘,镜面虽已不甚光亮但联想到和它相关的爱情故事,想必会让不少痴男怨女为之动容吧。

这面古镜不是孤品。早在80年代末,在距离宁夏以西100公里处的突厥遗址堆就出土过另一面一模一样的单品,而且根据一起出土的文字资料推算,这是当时被迫远嫁东突厥合婚的一位皇室公主的陪嫁物品之一,公主来到西域之后一直珍藏直至其香消玉损,后人才从其所留文字中得知,公主远嫁前已有意中人,但为了家国大义,临走前两个相爱之人将对镜各执其一,随后便与所爱之人天涯相隔,再无缘相见。

杨晓明讲给小羽听时,语气间满是惋惜之情,小羽也觉得这件文物对镜极尽深爱两人的缱绻之情。可以想见,每当对镜梳妆之时,看着镜中容颜渐渐老去的彼此,明知此生永无相见之时,却依然心怀希望,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啊。

“蛮感人的。尤其是你说的两面镜子合起来是'长毋相忘'四个字,他俩真的好浪漫啊。”小羽带着少有的迷妹语气兴奋的说。

“是啊。”杨晓明顿了顿,在确信小羽仍旧在等他说下句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今晚的电话时间好像有点长。

他借故工作上来电匆匆挂了手机。杨晓明觉得心里淤积的惆怅只要一静下来就堵得难受,索性拉上宿舍门朝工地外走去。

酷热的暑气从夜晚的大地滚滚地散发出来,夜空里繁星一片。他停下来仰头朝天空看了很久,试着辨认了几个小学自然课上学的星座,再次感觉到人的渺小和可悲。

工地上的夜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远处玉米地里的虫鸣声有节奏的叫着,他大概走了一百来米就觉得周围黑乎乎的无聊,又返回了住处。才迈进宿舍区大门,猛然间从旁边跑出来两个嘻嘻哈哈的年轻人吓了他一跳。

借着灯光,他看出来是两个谈恋爱的小青年。女的被杨晓明这么一盯像是有点害臊,扭转身朝门口走去,男的朝他叫了声:“杨总好!”紧随其后也跑了出去。

看着夜空里他俩手拉手的背影,杨晓明觉得煞是羡慕。

严冬近期再度的冷漠让张娜本来已经冰冷的心再次冰封起来。从没受过这般冷落的她从起先的斗志昂扬到心存希望的观望,如今已成了充满怨气的愤恨。她寻思每一个细节想和这个准负心汉火力全开地吵一架。

这天早上,不等天蒙蒙亮张娜已经洗漱完毕。她特意戴了副珍珠耳环,扑了点散粉扫了腮红就匆匆下了楼。约莫一小时后,她打开家门,将买好的油条、水煎包放桌上就推开了严冬卧室的门。

他们不是分居,只是三天前的晚上她发完无名火后,严冬就一言不发地抱着被子睡到了隔壁屋。

粉紫色碎花薄被下是严冬大半截壮硕的毛腿。熟睡中的他将被子抱作一团,轻微的呼噜声清晰而均匀。张娜原本计划好的疾风骤雨,在这幅画面跟前瞬间火力全无,但她仍不打算偃旗息鼓。想起这几个月来所受的憋屈和愤懑,她“咚”的一声将卧室门朝墙上猛推一下,严冬也瞬间被惊得一振,猛然扭头看到门口一脸情绪的妻子,压下愠怒继续倒头睡下。

张娜见状借着怒火,冲上去将严冬的被子抽出来扔向床角。

“装死呢?!你他妈的是个爷们就把话说清楚,成天这样死气沉沉的,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了?”张娜杏眼圆睁,白皙的圆脸上由于过度气愤,煞白成灰白色。

“你有毛病呢吧?大清早谁惹你了?”严冬轻晃着头坐了起来。

“你惹了!我告诉你严冬,我张娜也不是吃素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不就是嫌我怀不上孩子吗?”张娜两手叉腰,丰满的胸脯鼓鼓的挺着,随着她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严冬显然是料到了这一幕,他慵懒地起身,汲拉着拖鞋准备出去,“简直是莫名其妙,连个觉都没法睡了。”

张娜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滚刀肉样子,上前一把就扯住老公的胳膊:“你今天不说清楚,哪也别想去。”

严冬转身低头看了看被她拉住的手,用一种几近嘲讽的语气说:“还没完没了了,有什么好说的?你成天无理取闹,我也是够了。”话虽然不多,但最后几个字像是一柄尖刀扎进了张娜的肉身,她又急又气,刹那间觉得浑身一阵冰冷,脑海里迅速将这几天她夫妻俩人的冷战片段放了一遍,先前计划好的节奏,一下子没了丝毫的动力。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也是她最怕看到的结果,眼泪刷地从眼里喷出来:“你说清楚啊,够了什么意思?”

严冬见她哭了,之前对抗的那只胳膊也软了下来,从妻子手里抽出来,转身进了里面屋子。几分钟后,他带上门,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留下张娜一个人仰面躺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盯着不断旋转的天花板默默地流泪。

她不想告诉任何人他俩的感情出了问题,除了父母。当年严冬的讲师职称还是她父亲一句话解决的,现在他这样对自己,一定要让他长长记性。要让她知道,我张娜不是随便就能被你这样对待的,当年那么多追求者,偏偏和他结了婚真是瞎了狗眼。

张娜这样想着,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重新化了淡妆就回了娘家。

开门的是张妈,她刚做好早饭在等下楼晨练的父亲上来。母亲全丽荣正换好新买的裙子从里屋出来。

“娜娜,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也不提前说声,吃了没?”

“妈__”张娜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吓得一旁正端菜的张妈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

全丽荣也惊得不小,一边将手腕的玉镯转了转一边拉起女儿坐下来。“怎么了,娜娜,受什么委屈了?让妈听听。”一双凌厉的双眼示意张妈去倒水过来。

张娜靠着沙发抽噎了一阵,才缓缓地说是严冬,他俩吵架了。他最近老是给她搞冷战,对她冷漠的不得了。

看着宝贝女儿梨花带雨的哭诉,全丽荣脸一沉,一言不发地拨通了老公的手机:“老张,都几点了还不上来,快点,有事。”

她转而问了女儿他们最近相处的事,也听了早上吵架的来龙去脉,提醒女儿脑子要清楚,不要情绪化。毕竟严冬是高校老师,要注意方式方法,让她冷静分析分析问题出在哪了?

等张关辉进门时,张娜已经情绪稳定了。听完老婆的描述,张关辉强压住怒气,勉强吃了几口菜,喝了一小碗粥就坐在了女儿身旁。

“娜娜啊,你俩这事有多久了?”

看着父亲斑白的双鬓和慈祥的目光,张娜觉得心里更难受了:“也就两三个月吧,之前其实还好,我们本来还计划下周去海边玩呢。”

张关辉沉吟半晌才说:“男人嘛,你有时不能太任性,该动脑子时动动脑子,你越是发脾气和他闹,越是把他往远了赶。再就是,你呢,也得想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对症下药。这样吧,过几天等你俩缓和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出去逛逛,怎么样?”

张娜勉强笑了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