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的“美丽家”公寓
两天以后,关天济敲开了严俊的家门。
严俊一手举着点滴瓶,另一只插着针头的手在钱包里摸索着,头也不抬地问:“多少钱?”
关天济不做声看了看神色憔悴的严俊,又快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新房装修基本完毕,风格简洁大方且富有女性气息,就连开放式厨房里的电热壶和厨具都是粉色的。原来简宁宁喜欢粉色系列?关天济暗问了一句,又将目光落到严俊扎着针的胳膊,来之前准备好的言语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严俊则以为是叫的外卖到了,他没听到回应便抬头一看就愣住了。他没想到关天济会登门拜访,而且是在他最尴尬的时候。自从宁宁被关天济护送入院后,芳姨和小正两人对他的态度更冷淡了;宁宁尽管从来没在他的面前提到关天济,但她对婚事的热情明显骤减了,似乎还多了一份不愿意与他沟通的心事。一想到那天在医院里看到的关天济,他年轻帅气的样子就让自己自卑到了极点,沮丧到连照镜子都需要鼓足勇气;他越厌恶自己这副苍白无生气的模样就越感觉宁宁随时会悔婚。
他在玉城的时间短,基本没有什么朋友,也就三两个以前工作中认识的熟人,平常的联系就很少,根本不适合倾诉心事。这些苦恼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苦闷难解之时只好借酒消愁。这两天他的肝脏痛得要命,但他害怕宁宁知道后生气就偷偷一个人跑到医院打了两天点滴。今天是最后一次的点滴,护士刚给他插好了针头简宁宁就打来电话。她和陈岚正好经过一家窗帘店,想到新房里的卫生间窗户还缺一扇遮光窗帘,于是打电话来问窗户的尺寸。
严俊从医院里溜回家,测量好了尺寸和简宁宁简单说了几句怕露馅就匆忙挂了电话。他叫了午餐外卖后就留了门等着。
严俊百般为难地愣站着,他想赶走关天济但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请他坐着吧又觉心不甘情不愿。
严俊脸上排解不开的忧郁顿时让关天济想起当年流浪于伦敦街头的自己,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和忧伤话在刺痛着他。想到曾经的种种,他对严俊的恼怒和憎恨竟然一下消失殆尽了,换之而来的是一丝同情。他算是明白了:原来多情的人是可怜的,包括严俊,也包括他自己。
关天济同时也暗暗警告自己不要心软,毕竟情场也是战场。因为如果失去了简宁宁和思雅,他和眼前的这个人不会有多少差别;况且,身为一个父亲,他要为思雅而战。
关天济沉默着拿过严俊手里空了的输液瓶,让他腾出手来拔掉针头。严俊一言不发地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自顾地将手里的废品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关天济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视线落在垃圾桶上没有开口。
严俊暗下猜测着关天济的来意: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过去的五年时间里他都不出现也不负责,却在他和简宁宁准备结婚的时候冒出来,想要搅和他和宁宁的婚事?他能感觉宁宁内心的天平已经再次朝关天济倾斜了,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再松开她的手。他不想再一次失去简宁宁,不想再一次被同一个人打败;否则他死不瞑目。关天济是不是知道了他今天的处境从上门来的呢?自己这样的惨状被窥见了,他是不是就可以尽情嘲讽和打击我了?那就来吧,关天济。
“我要和你公平竞争!”关天济终于抬头看了严俊一眼,沉声地打破沉默。
“公平竞争?”严俊一边在心里重复着关天济的话,一边抬起头看他,忍不住心里自问:公平竞争?什么叫公平竞争?他们之间存在公平吗?他是在说笑话吗?还是在讽刺他?关天济拥有的,他一样都没有,他拿什么来与其竞争?
严俊心里既是悲伤又是愤怒,他暗暗想:宁宁对关天济是青梅竹马,早有爱意;她当年那般坚决地选择离开他,就为了他们的孩子。关天济今天上门来说什么狗屁的公平竞争,不是摆明了要羞辱他吗?一想到关天济就是五年前的那个人,他心里的恨意就更浓了。他恨关天济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包括简宁宁的爱和清白,还有他和她幸福的未来。
关天济仿佛看穿了严俊的心思,一脸严肃地迎着他的目光,轻声说:“我知道你爱她,很爱。”
这不是多余的话吗?严俊心里回了他一句,还是猜不透关天济的用意。
“我也知道,她最终的选择一定是你。”关天济说着,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是酸涩难忍。就是严俊这样一个看似一无所有的人,简宁宁还是要选择他。在这一点上,他关天济的所有优势也是毫无用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峻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关天济看了看他,略作考虑后接着说,“我认识几个医生,肝脏移植手术经验丰富,手里的资源也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严俊一听就着急了,马上厉声打断他的话,“关先生,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关天济一听严俊的语气,心里也不乐意了。他连声说道:“只有你恢复了健康,你我之间才有公平可言。”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公平可言?”严俊讥笑了一下,接着朝关天济愤愤不平地喊道,“公平是什么?是你拥有世人羡慕的一切,而我除了疾病,其他的一无所有吗?你我本来就素不相识,我没得罪过你,也没有伤害过你一丝一毫;那么请你也离我远远的,这才是公平!可你偏偏又出现了,还到了我的家里来。世上那么多的女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抢我的宁宁?”
“这根本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你为什么要再一次摧毁我?你为什么就容不得我得到一点点的幸福和快乐?你们有钱人就这么冷血,这么喜欢以别人的痛苦为乐吗?”
关天济听着他的呐喊,知道他们的思路并不在一个轨道上,于是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冷静地看着严俊,意味深长地说:“我和你一样,希望简宁宁快乐幸福。”
严俊抬眼瞧了关天济一下,不做声仍是气愤难平。严俊不是没有想过肝脏移植手术,他咨询过几家医院,得到的答复是手术不难,但配对的肝脏太稀缺了,不少的患者都在焦急而漫长的等待中相继离世。听关天济说的那么轻巧,严俊的心里更是难受。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是不了解,而是了解得太多了。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也可以抢占资源尽享优先驾驭于普通大众之上。他想到那几年在深圳开展业务的情形,那些隔三岔五的应酬,那些弯腰求人,抬头喝酒的日子。哪一张成功签约的销售单不是在他喝到自己快要吐血,对方才满意签字的?很多他们的客户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根本到不了那样的高度,更没有可能将有求于他们的人都通通踩在脚下,肆意拿捏。他只要看一眼面前这个光鲜亮丽青春活力的关天济,就忍不住恨这个世界种种的不公平。
“你忍心要简宁宁重蹈覆辙,活成另一个芳姨?”关天济盯着他缓缓补充道。
关天济的话像是一个大锤子“嘣”地砸在严俊的心里,他感觉心头一震,顿时哑口无言。他怎么舍得要宁宁经历和芳姨那样的苦痛?他想过一千次一万次放开宁宁,但每一次都不舍得。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了,没有了她,他就像返航的渡轮失去了灯塔,只能在黑暗里随波逐流自生自灭。他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哪怕上天剥夺了他的健康,他应该还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而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是短暂的,他也是快乐的,满足的。
看到严俊陷入久久的沉思中,关天济知道自己抓到了他的软肋,一语中的了,不禁心里有点小惊喜。他沉静地看着严俊,承诺般地说道:“在你恢复健康之前,简宁宁将是自由的。”
严俊听完,狠狠地盯着关天济,好一会才抬手指着门口冒出一句话来:“请你离开我的家!马上!”
关天济听了没再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下,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角,掏出一张名片放到玄关处的柜面上,然后说:“在找到与你配对的肝脏之前我不会再来,但你可以随时找我。”
“走啊!”严俊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心里不断地想:关天济你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子弟,一个游戏感情的花花公子;凭什么在我面前表演对宁宁的深情和大度?彰显你了的高尚好让我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不!严俊在心里呐喊着:我的生死轮不到你来操纵!
关天济转身拉开了大门,正要离开。他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去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严俊,深沉地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知道,最终的选择权应该在简宁宁的手里。”
在严俊抓起桌面的物品朝他扔过来的同时,关天济快步迈了出去关上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扔出去的钱包和一本装修杂志啪地砸在房门后面,然后跌落在地。严俊仍不解恨地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仰靠到沙发里,发出一声怒吼。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严俊随之喊了一声:“滚!”
门外安静了半分钟,再次传来敲门声还有一个怯怯的男中音:
“先生,您的外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