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瞬间大起来,在咆哮的大风中狂舞,呈封天之势。
“雪~”
海琳伸手,雪花片片落在她手心中。
她的唇角微微扬着,“殿下,我来到希尔家时也下着大雪呢,是大雪将我带到你身边。”
“嗯,久违的雪。”除了刚出生,这是他们第二次看到下雪。
风鹰脱下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我们回马车。”
“可是殿下,人家还想看雪嘛!”
一向坚强的海琳,生病时难得的向风鹰撒娇。
“不行,你现在生病了,要是再受凉就麻烦了。北地最不缺的就是下雪,等你病好了,我天天陪你赏雪。”
海琳轻轻地“嗯”了一声。
风鹰单手揽着她的肩膀,帮她站起来。
“啊,什么鬼东西!”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那个士兵咋咋呼呼。
旁边有人笑道:“哪有什么东西,你喝醉了吧?”
“你才醉了!我敢用你那玩意担保,刚才一定有什么东西撞在我身上了!”
他从火堆拿了根柴火,用火光照了照,发现地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
“恭喜你,你那玩意保住了,我就说一定有什么玩意嘛!”
“那什么呀?”有人问。
他用靴子踢了踢,骂道:“该死,是只死乌鸦,真晦气!”
“嘿嘿,乌鸦可是死亡的象征,它撞在你身上,是死神给你发邀请函喽!”
乌鸦在天际大陆的传说很多,在很久以前,先民是崇拜乌鸦的,将它们奉为圣鸟,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有关乌鸦的传说又都变得负面,将它们视为不详和污秽的存在,并将它们和死亡挂钩。
天际人对乌鸦比较忌讳,再加上那只乌鸦全身漆黑,眼珠子却是红猩猩的,看起来相当渗人。
那位士兵又惊又恐,大骂:“你才要死了,你全家都要死了!”
“我法克你奶奶的,开个玩笑而已,你带上我家人干什么?”
两个士兵正要动拳脚,忽然,一个东西落在铁锅里,水花四溅。
当那黑色身影浮出汤面,其他人心中都莫名不安起来,那竟然也是一只乌鸦。
又一只乌鸦。
这难道代表着什么吗?
啪
一个东西落在火堆里,砸出一片火星。
没有意外,这也是一只乌鸦。
黑色羽毛蜷曲、并很快燃烧起来,仿佛尸体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那只猩红的眼珠在火光地映照下显得分外恐怖,如一面镜子倒映着众人的身影,仿佛要将这些人都死死记住。
众人不安地对视,然后抬头看着上方,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峡谷之上站满了乌鸦,乌漆嘛黑一片,密密麻麻,你很难数清楚具体数量。它们用鸟喙梳理着光亮的羽毛,有的则用猩红的眼珠子看着下方的众人,眼珠子中没有一丝感情,似乎在看着一群死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乌鸦呀?”
不安开始在众人之中蔓延开来。
“难道嚎哭山谷的传说是真的,这里真的是不祥之地?”
“我们一定是打扰幽灵的安睡,它们在警告我们了,我们再不离开,会死的!”
山尼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谁再敢散布妖言,蛊惑军心,我保证用军法狠狠处置他!我拜托你们用脑子好好想想,幽灵和尸鬼只存在你妈妈的睡前故事里,你们是还在襁褓里吗,居然相信这个?
附近就这么一个避风的好去处,我们都能想到来这里,它们难道不知道来这里躲避风雪吗?”
峡谷的另一边忽然又传来骚动。
“又怎么了?”山尼大怒。
一个士兵小跑过来:“队长,那群流放者集体抗议,说我们忽视人权,想要他们活活冻死!他们要求我们解开他们的手铐和脚镣,并提供帐篷、被子,还有衣服!”
“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好说话,以至于他们觉得我是个慈善家?他妈的,老子给他们寻了躲避风雪的好去处,让他们不至于冻死,他们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敢跟老子提要求!”
面对山尼的盛怒,其他人都不敢去招惹,那个士兵独自面对他,尽管恐慌,但不敢离开,只能一个劲缩着脖子,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山尼来回走了几步,往地上啐了一口:“去,给他们生两堆火!告诉他们,就两堆火,别的没有。谁再敢废话,就将他拉到峡谷外面走一圈,让风雪好好醒醒他那蠢驴脑袋!”
老约翰对风鹰低声说道:“殿下,有点不对,众人的情绪似乎比正常时候要暴躁、易燃。战场积累的直觉告诉我,有危险在逼近,我们该尽快回去了!”
风鹰点点头,揽着海琳的肩膀,在老约翰的保护下向马车走去。
身后还传来山尼暴躁的怒吼:“还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既然下大雪,没办法吃烤肉了,就该干嘛干嘛去,守夜的守夜,睡觉的睡觉!”
回到马车,老约翰拉开车门,风鹰扶着海琳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又将车门关上,要走开。
“殿下,你去哪?”
“打点水,弄个湿毛巾给琳儿敷上。”
“我去吧。”西蒙自告奋勇。
风鹰点点头:“那我去问军医拿药,汉姆大哥应该忙着处理流放者的麻烦,没时间送药过来。”
“拿药的事情交给我。”老约翰说。
“还是我去吧。”风鹰说,“现在保护琳儿和马车是最重要的,约翰爷爷留守我比较放心。”
老约翰心想那么多人,应该也出不了问题,便说:“行吧,那殿下你快去快回,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不安了。”
等风鹰离开后,老约翰茫然地看着四周,他无比相信战场上养成的直觉,因为那救过他无数次。
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死战才养成直觉,是无比强大的,老约翰甚至可以用它去查探危险的来源,在某种程度上可比拟占星家。
但这次是特别的,直觉一直在警告他,但他试图用直觉去感知危险的来源方向,却失败了。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危险仿佛并不存在。
可是,危险似乎又无处不在。
又或者,他们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了?
置身于漩涡中心的人,往往不自知。
透过峡谷上方天口,能看到风很狂乱,将雪卷得四下飘飞,时而往左,时而往右,时而呈漩涡。
风鹰收回目光,拢了拢鹿皮衣,海琳在里面缝了很厚的羊毛,很暖和。
士兵们打着哆嗦,羡慕地看着他,大夏天提前居然背着冬衣,这家子人真是有远见,甚至可谓智者!
问一个士兵询问了军医的位置,那个士兵真是暴躁,或许是因为冻得厉害,对风鹰很不耐烦,差点骂人,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向风鹰指明军医的营帐。
来到营帐前,风鹰在外面抖掉身上的雪,才走进去。
军医的营帐里烧着火盆,很暖和,令风鹰很意外的是,地上铺着很多张床铺,其中四张床铺躺着人。军医正在帮他们清理伤口,涂药,助手在帮他递药水和棉花。
军医在缝针,助手就端着满是血水的盆,要去倒掉。
风鹰拉过他,问:“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受伤了?”
“流放者。”助手空不出手,用下巴示意风鹰看他们身上的刺青,“这几个家伙闹事,被士兵们狠揍了一顿。”
军医缝着针,骂道:“该死的,真是一群野蛮人,下手这么重,是想把人打死吗?”
“都冻得慌,脾气大正常。”助理说完,出去倒水去了。
缝完针,打了结,军医在另一个盆里洗洗手,用毛巾擦着手,问:“小殿下你怎么?生病了?”
“不是我,是我家女仆发热。”
“怎么又是发热。”
“又?”风鹰愣了愣。
“哦,在你之前,已经又好几个士兵过来拿药,流放者那边好像也有人发热。不过,气温变化这么大,也难怪。”
在军医看来,这是正常的,但风鹰却起了警觉。
“这会不会不是普通发热?”
“发热不就一种吗,还分普不普通吗?”
“当然不是,发热,分有风寒发热,风热发热,营卫失和发热,半表半里发热、热邪壅肺发热、阳明气分发热、阳明燥实发热、热毒内盛发热、热入营血发热、气血两燔发热、湿蕴热蒸发热、食积发热、湿热内蕴下病发热、暑热伤气发热、阳虚外感发热、肝胆湿热发热、肝郁发热、瘀血发热、气虚发热、血虚发热、阴虚发热。
每种都要对症下药才行,比如热毒内盛,如果不泄掉内毒,再怎么吃退烧药都是不行的。
当然,我最担心的还是这种热症是传染的,毕竟同时有这么多人发热。”
“你这理论有点意思,哪本书看来的?”
风鹰挠挠头:“啊,我也不知道诶,我记不得了。”
“不知道?那就是你胡思乱想的。”
“兴许吧。不过若是这种病症真的有传染性,那必须尽快找出源头,并采取措施,阻断传染途径。”
“诶,管那么多干嘛,就一个小发热而已,撑撑就过去了,不碍事。”
“可是……”风鹰还想说什么。
“行啦,小殿下,你刚才的话可不要跟别人乱说,要是被教会和医生听到,他们可是要将你列为异端和巫医的。”
军医将药塞给风鹰,摆手让他离开了。
风鹰手里拿着药,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倘若这的确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热,还不清楚有什么严重后果,海琳她……
风鹰微微抓紧手中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