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莫测

终于来到了我梦寐已久的夏威夷。

只不过没有经过Kevin的允许。但是那又怎样呢,我又不是Kevin的手和脚,凭什么听他的指挥。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就算我是他公司的职员,我也没有必要完全听他的指挥。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到这些,我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夏威夷太美了,这里真像海南的一个升级版,椰子树更多,沙滩更白,蓝色的海水比泳池里的水更有魅力。我想徜徉在大海里,做一只自由自在的水母。如果忘记这次来的目的,这将会是一场多么美好的旅行啊。

会议的酒店是岛上著名的五星级宾馆,高端大气上档次。

在走进酒店之前,我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四处观察妥当,确定没有看到Ray、Kevin和Lisa的身影。我在脸上带好口罩,带上鸭舌帽,压低了帽檐,匆匆快步走进大厅,办理好入住手续,办理时仍不忘四处张望,心急如焚。

回想上次入住酒店的时候,Kevin还会主动联系我,短短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我不禁心里有一丝遗憾。

我把手机进行了格式化,以后再也不用被赵辰监视了,我感觉很轻松。

这次来这里,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找个机会当面和Kevin问清楚。这个愿望很小,却很难实现。

会议的时间和信息在酒店大堂里可以看到,我上网搜索了大会日程,找到了Kevin出席的场次,并记在了手机上。

第一天和第二天的会议结束后,Kevin周围都围了很多人,并被人们簇拥着到了餐厅。晚宴Kevin有Lisa陪同,同桌我还看到了Ray。我只能远远地悄悄观察。晚上回到房间,我趴到床上,扭头看着时钟一秒一秒地过去。

耳边终于安静了,鼻子一酸,我把头埋在了枕头里。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一个跟踪狂?既要跟踪冷勇,又要跟踪Kevin。现在在做的这些事情有什么人生意义?

此刻,我为自己丢掉的自尊而哭泣。没有尊严的人生,即便有了爱情又能怎样呢?仍然是不健康的。

第三天的下午,Kevin在一个能容纳二百人左右的会场做主持。我依旧一个人悄悄溜进了会场,坐在最后排。主席台上坐着三个老外,头发都白了,Kevin坐在最旁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面。会议的内容我完全没有听,只是静静地等待,目光没有从Kevin身上移开过,生怕错过了任何可以单独找他的机会。

Kevin身着一身正装,系着红色的领带,依旧风度翩翩、侃侃而谈。会议比日程上提早了20分钟结束,结束后,Kevin从前排拿了手提包,匆匆走出了会场。或许因为他走的比较匆忙,周围没有人跟着他。见状,我快速起身,跑到了门外,看到不远处Kevin的背影。

背影即将消失在一个拐角处,我飞奔着追了过去。

他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大约两三秒钟后,马上摇头,“不,不,不,你不应该来。”他出奇得冷漠,像是看到了蟑螂吧。

“周围没有人,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HR知道了?”

Kevin看了一眼表,“我得走了。真的,冷雪你赶快走吧。你不能见我。冷雪,你要注意professional!”

“我喜欢你。”我脱口而出。

Kevin深深吸了口气,慌张地向四周看了看,转回头时,我看到他额头上挂着一颗汗珠。“不要再跟着我,如果你还想以后能见到我。”他的语气有些愠怒。

听到他这么说,我依稀感觉到他对我或许还有一点关心,或许是残存的,或许是压抑的,不然,他也不会提到未来再见他,这是否证明他还认为我们是有未来的。

正因为想到这里,正因为他给了我某种称不上解释的“解释”,我听话得没有继续跟着他。他快速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

他依旧是老性格,从来不解释,让人看不透。他就像一个活在浓雾里的人,也许这样他才觉得安全。

不过,这短短的见面并没有解开我的疑惑,他始终没有正面解释最近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我也没有收到Kevin任何主动的联系。每天,我依然会去他的会场听讲,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当然,每次我都仔细观察了,确保Ray和Lisa都不在。Kevin偶尔能看到我,但是并没有多做什么眼神的停留。

他的行为让我看不懂,或者是我不想懂,不敢懂。

两周时间里,我只见过他那么一次,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一个人。这算是某种闭关冥想吗,还是算命的猜测推理?

如果完全不能单独接触,就算继续在他的公司实习,就算继续能见到他,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我当时心里的想法。我不看好一个月隔离期之后我们的关系,我觉得可能依旧回不到过去了。

愤怒的情绪下,我把回程机票定在了和Kevin同一个航班,同样是从Ray那里问到的信息,他甚至不知道我正和他住在同一家酒店。这么做多少是带着赌气的成分,看他冷漠的样子,我想气他,我不愿意做一个听话的女仆。

同时,也可能因为我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再和他说几句话,我就是在用这样一些非常低级的办法,反复尝试确认他对我的态度和感情,因为他自己不说。

当我马上走到登机口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远处的座椅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Kevin,而是正坐在他身旁的Lisa。Lisa也回中国?我的心再次被刺痛。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越来越好了,而我和Kevin现在却已经连话都不能说了。

究竟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支巨手在左右着所有的一切,任我怎样挣扎都不能改变他的安排。等他一旦决定要往坏的方向发展,那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一去不复返,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没错,我又一次愤怒了,但我没有失去理智,我静静地退回到离登机口很远的地方,确保Lisa看不到我,我一直盯着他们。

不一会登机口开始检票,他俩从商务舱的快速通道直接登机了。

我一直等到最后没有几个人了才登机,我一直不喜欢忍受飞机舱内闷闷的空气。

糟糕,这架飞机只有一个登机口,经济舱的人需要路过商务舱才能走到飞机后面的经济舱。我闪躲开身体,让后面排队的人先过,从包里掏出帽子和口罩,再次乔装打扮,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恨透了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

登机口的空姐热情地想帮我查看一下座位号,被我拒绝了,要尽快离开商务舱,以免被看到或偶遇。

当走过商务舱的时候,我低着头,只能看到我自己的鞋。还好,Kevin坐在另一侧的过道,我想他并没有看到我。我的座位在离商务舱不远的前排,当我坐定以后,商务舱的门帘还没有拉上。我直起身子向前望去,刚好可以看到Kevin在摆弄自己座椅前面的小电视,旁边的Lisa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远远望去,我心生嫉妒。他们看起来好和睦。他们是夫妻啊。每每想到这个事实,我都心如针扎。

不一会儿,伴随着飞机起飞前的广播,空姐“唰”地拉上了商务舱的门帘,Kevin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整个航行需要12个多小时,我有那么几次想去商务舱找他,但是一想到旁边就是Lisa,我都忍住了。为什么Lisa要回国?是短期还是长期定居,我和Kevin的未来怎么办?一些让人恼怒的问题在脑海里纠缠着我,我的心仿佛有一个大手在不断的揉捏,甚至开始滴血,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梦里,Kevin就在我面前,我走向他,却重重地撞在了玻璃上。原来我们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没有说话。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您乘坐星空联盟...”我在一段舱内广播中醒来,周围是刺眼的灯光,我揉了揉脖子,觉得很酸麻。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Kevin的位置,已经空了。

队伍正在缓慢的挪动,马上就到我的位置了。我快速地起身拿行李,走前回头看了眼自己粗陋的座椅。

因为商务舱的人是最先下飞机的,想必Kevin他们已经走到我前面很远了,所以我一出飞机就摘下了口罩,飞机上13个小时的憋闷空气让我现在想好好透口气。

我跟随人群向机场出口走去,过了国境安检口,继续坐小火车。一路上,空气清凉,我也慢慢清醒了些。

前面就是机场免税店和取行李的地方了,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很多航班的人混在一起。估计行李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所以Kevin他们可能还没出机场,想到这里我逐渐放慢了脚步,决定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一等再往出口走。这时,右手边有一个卫生间。整个航程我都没有上厕所,我决定去一趟。

就在我快要走到卫生间门口时,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Lisa。她正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手里柱着行李箱的拉杆。

她也正看着我。大约有一秒钟,我迅速转头看向前方,继续向前走过了她。我感觉自己应该是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走过的,浑身不自在。这一个对视,竟让我出了一身汗。

该死!早知道我就一直带着口罩,这样也不至于立刻就能被认出来。我快速得走向机场取行李的地方,找了一个非常远的位置躲了起来,不能再被看到了。我心里祈祷她没有认出我。

当天晚上回到寝室,我倒头就睡。那一夜我睡得很沉,什么梦也没有。也许是时差的缘故,又或者是大脑正在强制屏蔽不开心的信息。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感觉神清气爽。掐指一算,自己竟然昏天黑地地睡了12个小时!

然而,睡觉永远只是暂时的逃避,并不能帮人们解决现实中的问题。

当我早晨9点准时来到公司大楼上班时,意外地被大楼保安拦下了。

“你是冷雪吗?”一个年轻的保安小哥远远看着我走来,一直盯着我,当我刷卡进门时,他伸手拦住了我。

我有点茫然地点点头。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了。我们接到通知,不允许你再进楼了。”

“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你们公司的HR通知的。请你交出门卡和公司的所有物品。”

我的心像被重锤了一下,难道是他们把我开除了?“可是我还有东西在办公室。”

“是这个吗?”保安从旁边的桌子里拿出我留在公司的包、雨伞和办公用品。

我感到愤怒之火正沿着血管从心口向大脑涌上来。

保安看出了我的愤怒,安慰我道,“小姑娘,别着急,再跟你们公司的人沟通一下,看是什么问题。我们就是接到通知,不让你进楼,这不,还给我们打印了头像。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黑白头像,正是我工牌上的照片。

这近乎侮辱的方式,让我感到每个汗毛孔都在向外冒着愤怒的热气。我接过东西,掉头往学校走去。

此时已是9月份,秋老虎仍伏卧在中国大地上,天气并不凉爽。马路上车水马龙,现在正是迟到的上班族们匆匆向办公室赶路的时候。而我,竟然被突然辞退了?以一种近乎侮辱和野蛮的方式。

我的心底掠过一丝遗憾和悲伤。看着周围的人们,我眼前不断回放最近一个月的委屈——漫长的等待、临时改变的夏威夷计划、会场转角处Kevin冷漠的脸、还有刚才门口保安对我的拦截......一桩桩,一幕幕,像自由的精灵在我眼前肆意闪现和跳跃,好像嘲笑我的幼稚和愚蠢。

我隐隐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没有人向我解释,一切改变的都太突然。

回到宿舍,我傻傻地发呆了一天。邮箱里只躺着HR的一封简短的辞退邮件,是白天上班以后发来的,依旧没有解释原因,但我想一定和我与Kevin的非正常关系有关。

一个人名跳进脑海——赵辰。他当时最后一句话是让我记住,他会报复我。难道这就是他给我的报复吗?我拿出手机,拨打了赵辰的电话,电话提示音是“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当天,我又在不同的时间拨打了很多次,始终是同样的情况。我给他留了言:所以这就是你的报复吗?在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旧杳无音讯,整个人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看起来很像是他做了什么。也许我可以问吴迪要赵辰的联系方式,但是他们毕竟是一家人,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另外赵辰既然想和我失联,即便要来联系方式,他也一样有办法和我失恋。现在拉黑太简单了。所以完全没必要再和吴迪去说什么了。想必她也已经知道我和赵辰分手了吧。

看来他果然还是报复了我。一个养了n年的小奶狗,突然学会了咬人。

可笑的是,“如果别人伤害了你,你就要报复他。”,这一直是我信奉的准则,现在我也遭到了报复。没有想到,赵辰竟然做得如此决绝,他一定心里十分恨我。赵辰还会有其他的报复吗?我有点担心。

如果是赵辰举报的我,那Kevin一定误会是我向公司举报的他,于是对我失去了信任,难怪他突然对我变得冷淡。想到这里,我又给Kevin发了一封邮件,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但是依旧没有回复。

心底的愤怒、连带对Kevin的爱,像两股熔岩一样慢慢融合在一起,转变成一股更大的仇恨的岩浆。我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报仇。要让与此事有关的人,都遭到报复!

或许因为仍然抱着某种可怜的希望,希望能像过去成功求他一样再成功一次,我接连给Kevin发了邮件和短信,都石沉大海。

一连几天,我的生活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吃喝就是睡,哦对了,还有哭。我当然很难过,我十分难过。于是,我开始追美剧,在《老友记》里暂时忘掉了我被辞退这一伤心的事实,暂时可以傻笑。我的生活仿佛清静了许多,连在Kevin公司实习的记忆甚至都开始变得模糊。

两周过去了,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Kevin发道歉邮件,表示自己会做回普通同事的关系。我自己把希望之球吹起来,再在晚上睡觉时看一眼空空的邮箱,听着希望之球破灭的脆响,每天都是如此。每天的吹起和破碎,就像吵闹的孩童不断往平静的湖面扔石子,湖面一直无法恢复镜面。

直到两周后的一天深夜,约莫凌晨1点多,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邮箱里——来自Kevin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