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不知从何时起,于我变得不可接受。尤其是因我之错误导致的失去,我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到连靠近它都会发抖。或许因为我曾失去过,我懂的,那种痛如炙烤皮肤的烈火般肆意。
第二天白天,当我睁开眼睛时,头还有点痛,衣服上还有酒气。赵辰已经起来了,见我醒了,便端来早餐给我吃。
“宝贝,我很想你,前段时间。”他说。
“所以你玩儿的开心吗?”我问。
赵辰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隐瞒了什么。我知道追问是无法问出来的,如果他不想说的话。
“我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去处理,所以才没有跟你一起去。但是现在已经处理完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以多陪你了。”我说。
赵辰看起来是高兴的,但是又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因为马上要上班,我便没有在意和追问,而是快快地去洗漱一番,让他的司机送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一整天,Kevin都不在办公室,邮箱也没有新的邮件。我这才隐约记起来,前一天晚上我好像给Kevin发过一封邮件,但是因为喝酒已经记不清楚我写了什么,此时心里不自觉的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我打开发件箱,找到了那封信,又重新读了一遍,读完我就心底一凉。我发现自己说的话太没分寸,这不是一个下属应该对老板说的话。撤回的按钮是浅灰色的,已经过了时效不能撤回了。Kevin到现在还没有回信,我开始祈祷他忽略掉自己的那封邮件。
晚上下班后我没有去找赵辰,而是直接回了宿舍。我时不时地刷看邮箱,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突然,一封来自Kevin的邮件映入眼帘。
我打开一看,完了!
Kevin在邮件中说,“既然你不喜欢目前的工作,我觉得你可能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干了。感谢你来这里实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我已经通知HR办理离职手续了。希望未来你能有更好的发展。”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这封信冷酷又决绝,Kevin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像前几天关心我的样子。看来是自己太没有边界了,发邮件太随便,他不是我的父亲,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不会迁就我的。他终归只是老板,一个心高气傲地老板,一个成绩卓越的老板,又怎么忍受下属这种情绪化又有些贬低公司的邮件呢?
看来这段时间,我真的一直误会了Kevin。他对我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只是一个普通老板对下属的感情吧,或者是老师对学生的关心,对学生的挽救之心。他也许觉得他是超人在拯救可怜的学生,而我却以为他喜欢我才帮助我。
我回想和反思,其实我的那封邮件更多的只是希望得到Kevin的关心,但却用了错误的方式,过于情绪化。Kevin不喜欢情绪化,这在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就提到过。
或者更加坦白一点儿,我是因为自己希望破坏Kevin家庭的潜意识里的想法没有成功,而恼羞成怒吧。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独立面对,无人可以求助,谁也不能告诉,包括吴迪。
我不想离开,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现在不想离开公司。或许因为这份实习和Kevin的推荐信仍然是我出国转专业残留的一点希望,又或者我还留恋什么,也可能就是因为我想报复他。不管是什么,总之我的内心我很清楚。
于是,我很快地回复了一封道歉信,表明自己是昨晚喝多了,发邮件时神志不清胡说的。发完道歉信,我开始惊讶于自己一直以来的自尊已经不知何时被自己弄丢了,这段时间无数的道歉让我身心俱疲,但我知道自己宁愿没有自尊,也不愿离开。是不愿意离开梦想,还是离开他,我已懒得区分,也分不清了。
邮件扔出去以后,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没有收到任何回信。我有点坐不住了。我想起吴迪说过的那句,“人怕见面,树怕剥皮。”于是,鼓起勇气决定到Kevin的办公室亲自去找他。
我先去车库查看了一下他的车位,他的车今天在。然后蹲守在车的旁边,一直等到下班后。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Kevin匆匆向车位走来。
Kevin看了一眼我,神色慌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应该是没想到一个被辞退的员工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赶忙走上前说,“可以跟您谈5分钟吗?”
他有一点面露难色,先开口说,“离职的事我已经告诉助理了,你直接找她就行。”
“对不起,老板!”
“不用对不起,那,我也对不起。不愉快就别勉强了,对大家都好。”Kevin打断了我,冷酷无情。
“老板,我还想继续在这儿干。我那天是喝酒喝多了,加上最近心情有点不好,才胡乱发了邮件。求您原谅我吧。”我着急的说。
“我刚刚跟助理说了,所以很难改变了。”
“......求求您了。我很想做一名IT工程师,这里的机会特别难得,我应该珍惜。我真的特别感激您之前对我的帮助。”
“不行,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了。你在邮件里也说了你不高兴。”Kevin说。
我感觉面前像有一面不可推倒的墙。“能来这里工作我特别高兴!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要不这样,让我试验一周,我一定好好工作,如果不行再辞退我,可以吗?”我央求道。
“冷雪,我之前就跟你提到过,做事不要情绪化,因为情绪不解决任何问题!”Kevin看了一眼手机,抿了一下嘴:“我得马上走了,我约的健身要迟到了。”他点了一下车钥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顺手把皮包放在了副驾驶上,很显然想尽快离开。我隔着车门玻璃看着他。
把车子发动着,他落下车窗,看了看前方,扭头对我说,“我考虑一下。你暂时不要再来公司了。”说完车窗被摇上,车子“嗡”地一下开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车尾灯很快转过拐角消失了。
“考虑一下”。这句话代表有一线希望,还是只是托词?为什么我要这样乞求一个人的原谅,我怎么变成这样,曾经那个骄傲的我去了哪里?乞求回去工作是否是正确的?我在内心质疑着自己。
呵呵,尊严。何为尊严?我的尊严好像从作弊被抓之时便已彻底粉碎,好像从我爱上Kevin之时便是形同虚设了。是的,尊严这东西早就碎了。
我总是这样,拼命去抓一些本已失去的东西,生怕因为现在这一刻的不努力而让未来的自己后悔,其实并没有关注去抓的东西本身的价值。
之后的几天,我没有收到Kevin的任何消息。我还是每天给他一封邮件,内容无非是道歉和表决心,但这些邮件像石沉大海一样,发出就再无回音。
这几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眼下地生活和未来。我实际上从来没有珍惜过这份实习,正如Kevin在邮件里说的,我没有把它当作一份工作。我很痛恨自己现在的状态,却又停不下来。一想到未来见不到Kevin,我就伤心,可是即便见到又能怎样,我在竭尽全力努力获得一次重新开始接触他的机会,恐怕只是一种倔强。
想到Kevin已经结婚以及他对我的冷酷,我更加难过,甚至开始恨。我恨给了我零分的李老师,我恨让我失去自尊的Kevin,我更恨造成这一切的冷勇。我在努力的控制着我的恨,我知道我喜欢报复,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故意接近Kevin,拆散他和他妻子的美好感情。但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做,这不是应该对一个救了自己的恩人该做的事情。
赵辰又恢复了以前对我的热情,开始每天跟我联系,到点儿给我打电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一段冷静期。我开始像往常一样正常生活,甚至开始思考如果Kevin最终没有同意让我回去工作,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出国文案我还在继续撰写,不管怎样,不投出去我还是不甘心,同时也在了解国内考研的信息和材料。
当然,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并没忘记——昌平五莲宾馆。现在,我有时间开始调查此事了。
我同时还要重拾我失去的友谊。我刚要给吴迪发信,正好收到她给我的信息,她约我去门口的拉面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你之前都不理我,我以为你永远不理我了。”我说。
吴迪的脸色不是很好,我觉得她好像最近又没有休息好。
“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吧。”我说。
“拉面馆也点不出多贵的东西不是么。”吴迪拿起菜单看着。
“算了。你看着点吧,你知道我每次来这里都吃什么的。”她扔下菜单,看得出来她心不在焉,有心事。
很快两碗拉面被端上桌子。还有一盘我最爱吃的牛肉,辣子油十分香。
“你找我?”我先打开了话题。
“你最近怎么样啊?”吴迪倒是先关心起我来,好像是怕我经受不了打击。自从上次我在她面前哭的稀里糊涂以后,她可能对我的看法就从过去的无比冷酷和坚强,变成了我也是一只小绵羊的观点了吧。没办法,我展示了自己的懦弱,在那段时间里我已经无暇顾及颜面,能活过来已经很不错了。
“就还好吧。但是说来话长。那件事儿虽然处理完了,但是Kevin这边我又做错事了好像。”我有点懊恼。
“你咋了。对啊,我最近没在公司看到你。你不是说他之前同意你回去实习了么。是他又反悔了吗?”吴迪问我。
“算是反悔了,又不让我回去实习了。但是原因还是在我。我喝酒后给他发了一封邮件,有点儿情绪化。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表达了我对目前现状的失望吧,然后可能他觉得我在责备他,他肯定不高兴了。”我说。
“我怎么觉得你跟Kevin说话跟和赵辰说话一样随便。你俩的关系。”吴迪还是依然那么敏锐,她是又嗅到了什么八卦的气息么?我必须阻止掉她瞎猜,这要是传到赵辰耳朵里就麻烦了。
“哎呀没有呀,我们俩啥关系也没有。但是可能是因为前短时间作弊那件事情他帮助了我,所以我可能觉得跟他比较亲近罢了,但其实他还是恨professional的。我那封邮件是喝醉后发的,有点失态我承认。”我说。
“你跟他道歉去吧。Kevin还是有些外国人的思维方式的,你要注意。他有些事情还是比较在意的,外国人都比较在意边界感。”吴迪说,她说的一点儿没错。她总是情商如此高,要是我能有她一半高,恐怕也就不会办这么多错事了,一错再错让我简直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已经道歉过了,我还是当面找过他的。但是他反正一直未置可否。”我说,顺便吃了两口面条。
“未置可否。嗯,未置可否就是有戏。不然他就直接拒绝你了。那你就等一等吧。”吴迪说。
“他跟你说的简直一模一样。让我等一等。你可真洞察人性。”我说。
“赵晨那边呢?他之前去了芬兰,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也没理他,他也没问我你的事情。”吴迪说。
“他回来以后我就主动去安慰他了,应该没事儿了。他脾气也太大了。不过前段时间我确实忽略了他的感受,你也知道,我自顾不暇。”我说。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了吗?”吴迪问我。
“不说了。就让我最后留一点尊严在赵辰这里吧,如果我还要跟他朝夕相处的话,我可受不了天天低他一等。”我说。
“嗯,好吧。”吴迪说。她没有坚持,看到她认可我说的,我觉得她既然情商那么高,也许我这次的选择是对的吧。
“所以你今天找我来是有啥事儿?”我问。
“麻烦。我爸要来BJ住一段时间。”吴迪说。
“咦?为什么?”我问。
“不知道,反正他说来散散心。关键是,他来了,还发现了周琦。”吴迪说。
“怎么会发现呢?周琦平时都不在BJ啊。”我问。
“确实是人不在,但是留了东西都在我那里。然后我爸爸突然说到我宿舍,我根本来不及收拾。”吴迪说。
“看到了什么?”我问。
“我俩的照片合影。”吴迪说。
“那也没什么吧,跟男生合影也不一定就说明,”
还没等我说完,吴迪就抢着说,“我俩的亲吻合影。”
“哈哈哈,那没法解释了,你总不能说是因为新年要新年亲吻吧。”我笑起来。
“你还有心情笑?”吴迪没有笑。
“看到就看到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许女孩子谈恋爱了吗?你干脆借机告诉你爸爸得了呗。”我说。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也太不了解我爸了。”吴迪说,“我说是我男朋友,叫周琦,然后把周琦的背景,大学,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爸了。我爸可以说是暴怒。”吴迪揉了揉鼻子。不知道是酸了还是欲哭无泪的感觉。
“为什么要暴怒?自己女儿有人照顾了难道不该高兴吗?”我不是很理解。我想如果我告诉冷勇我有男朋友了是赵辰,我想至少他应该会祝福我,不可能责备我,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他一直都不准许我谈恋爱的。从小到大,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男孩子喜欢我,他直接找到他家长,上门批评那个男生。吓得男生再也不敢招惹我。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做的太多了,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男朋友。唯独周琦是我主动追的,所以保密工作做的比较好,我专门叮嘱过周琦,这才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吴迪说。
“那是高考那阵子学习比较紧张吧,现在你已经成年了,还管的这么严格吗?”我问。
“没有区别的。我爸爸说工作之前都不许我谈恋爱,太分散精力了。他说我未来是要出国读书的,而且还要去非常好的学校的,现在谈恋爱肯定是会影响我申请出国。另外如果我出国对方没有出国的话,谈恋爱不是白费时间吗?”吴迪很沮丧。
听到她说到这一点,我突然想起周琦说的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吴迪出国了,好像就是要接受被动分手了,周琦并没有打算和吴迪一同出国。这不是被说中了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但是我要不要此时此刻就告诉吴迪呢?我有点于心不忍。万一吴迪没有出国,其实我也不用告诉他周琦的这些话了。或者万一周琦出国了,也许周琦那时候改变心思呢。即便那时候周琦仍然坚持不出国的想法,那时候再分手也未见得不是好事,两个人毕竟已经尽力在一起,并且在一起的时候吴迪看起来还挺开心的,不就挺好么。想到这些,我决定还是先不掺和进去,不管怎样,现在的吴迪还是爱着周琦的。
“那你爸爸怎么说,让你们马上分手吗?”我问吴迪。
“让我搬出来和他一起住,不要我再住校了。这样他就能天天看着我了。”吴迪说。
“啊?这也太恐怖了。那如果你哪天不回家睡觉,他不得疯了。”我说。
“那肯定的。我一旦跟他住在一个地方,就又回到了高三时候的状态。到点儿就得按时回家。绝对不可能再玩儿到深夜再回家了。”吴迪说。
“他什么时候来?”我问。
“他已经到了,这两天正看房子呢,住在酒店里。他准备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一间房子,然后他住我也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这么坚决要到BJ来。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去。我真是精神快要崩溃了。”吴迪说。
“可以理解你的感觉,要是我也不愿意天天和父母住在一起吧,太没有自由了。”我同情地说,“那你妈妈来吗?”我问。
“来,他们两个一起来的。说是准备租一个两居室,他俩一间房子,我一间。”吴迪说。
“没关系,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你就说住在我宿舍里了,就说我这里有空床。我会帮你瞒着他们的。”我说。这也许是我作为吴迪的好闺蜜唯一能帮她做的事情了吧,那就是帮她瞒着父母,给她一点自己的空间。她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所以如果Kevin不同意你回去实习,你打算怎么办?”吴迪问我。
“继续好好学习,全力准备申请吧。我说实话觉得那样也挺好的,经过这么多以后,我觉得在Kevin面前也抬不起头的感觉。我总是担心他瞧不起我。”我说。
“怎么会呢?我觉得Kevin还是个很好的老板,他既然决定帮助你,就没有瞧不起你。一定是觉得你是一个可塑之才,或者被什么方面打动了吧,所以才决定帮助你。你想想,作为一个CEO平时工作多忙啊。他帮助人也肯定是有所选择的。你不要太大的心理负担。”吴迪安慰人的本领比我强太多了,每句话都说在我的心坎儿上。
“加油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还有最后一年!”吴迪举杯。我也举杯。这真是艰难的一年。
其实,继续像一个正常女孩一样努力学习,挺好!我感到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对一个有妇之夫的爱慕撕裂开,此时回归正轨还为时不晚。我甚至开始想,如果Kevin不同意我回去实习也许是个好事,不然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老天总是不会按照你的设想去安排你的人生,它有自己的安排,它喜欢看戏。
就在我刚刚决定不再继续联系Kevin时,我却收到了他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