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娱乐

在20世纪30年代，没有收音机，更没有电视，一般玩的都是“土玩具”、“土游戏”。就说“跳房子”吧，在地上画几个方格，拿一块石头，就跳起来，没有伙伴，可以独跳。但多半都是两个人或更多人，因为这还有一种竞赛性质，看谁先跳完（一般是跳十个方格）。四季均可玩。到了清明节，就要放风筝了。风筝的种类可真多，小孩子都是自己扎最简单的“蛤蟆头”。一个大圆头，下面一个大尾巴，放起来也很过瘾。有时大人还可以给买个沙燕，或是画着一个什么人物的风筝，那就更美了。这时棉衣脱了，一身轻松，嬉戏在麦田里，沐浴在自然里，身心均健康。有时，光看着别人放风筝就很开心，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特别是大蜈蚣风筝，真是有趣极了。这种风筝，非小孩所能玩，放起来劲头太大。听大人说，有人将风筝绳缠在腰上，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把人都带跑了！这使小孩子有种畏惧感。咱还是放小风筝吧。有一次二伯给买了一个大人字风筝，我们都认出画的是三国魏将典韦，遗憾的是怎么也飞不起来。

天热了，到了夏季，多半是到城外护城河里去钓鱼。鱼饵很简单：用面粉和上点儿香油，鱼儿最爱吃，闻见香味就来了。钓上来的均是小条鱼。有时钓上来了，可又脱钩了，原因是鱼钩是自己做的，是“滑钩”，不像花钱买的，所谓“倒蓄钩”。这种“倒蓄钩”，鱼一旦衔在嘴里，可就逃不脱了。我们的张家大舅是钓鱼的里手。他钓鱼讲究、正规。多半是在池塘里。选好地势，坐在小马扎上。先用四棱刀将池中的水草割掉，使水池中留一空间，然后用纱布裹一小包小米，下到其中，可以休息片刻，就等鱼儿聚来。这时才开始钓鱼。因距池水较远，他的钓竿都需用“接竿”（或称套竿）。需要耐心等待，鱼上钩了，钓上来了，我们拍手欢叫。钓上来的，可不是小条鱼了，多半是鲫鱼，少数是鲤鱼。每次的收获，总够得上全家人一顿饱餐。

到了秋天，玩蛐蛐，它的大名叫“蟋蟀”，用铅丝制的蛐蛐网捉蛐蛐，找到它们的窝，往里灌水，它就蹦出来了。有的小孩是撒泡尿（太不卫生），我们都不用此法。有专用的小泥瓦罐养蛐蛐，里面放上较好的黄土，再压平整。每天都喂，喂白菜叶、毛豆等等。聆听它们的叫声，音乐一般。最有趣的是斗蛐蛐，把两个蛐蛐放在一起，多半换上一个较大的罐子，里面泥土也较平整。两个一见面就会斗起来，它们似有好斗之天性，斗得很起劲，很勇敢，但最终总会见出胜败。败者回头就逃，而胜者必追，并展翅高叫。孩子们拍手为胜者鼓掌，得到极满足的快感。蛐蛐的个儿有大有小，斗前双方都须选择大小相同的来斗，才算公平。就像西方拳击运动会按体重分级一样。有的小孩“使坏”，斗前给蛐蛐喂辣椒，这样它斗起来就会很拼命，这一招我们是从来不使的。也有专卖蛐蛐的这一行业，种类多种多样，很有名的蛐蛐价格很高，我们是从不去买的。

到了冬天，我们就踢毽子。这是因为冬天穿上棉鞋好踢，又不脚冷，浑身暖和。女孩子玩的较多。我是跟姐姐学的。初学者是先拴上一根绳来踢，这样毽子跑不了。慢慢学会了，就看谁踢得多，多者为胜。姐姐踢得最多时可达七八十个。我们男孩子也就踢上十几个。毽子也都是自己做的。两个小制钱（中间有四方眼的），一块小布条，把数根鸡毛扎在一起，固定到小制钱上就成了。当时还没见到专业踢毽子的专家，人家踢成各种花样，像现今所看见的。踢毽子也是一种好的健身运动。

抖空竹，我们叫“放老牛”，恐与其嗡嗡作响的声音有关。平时见不到，春节时才有卖。空竹有大小之分。大小是依多少“响”为准。一般小孩玩八响的就可以。也玩过十六响的，太大了，很费劲。也有双头和单头之分。我们玩的均是双头，较好放。我们也就只放放而已，不会什么花样。也见不到像如今杂技表演的那么精彩。只会较简单地左右开弓，但这也不是一日之功。初学时也不很容易，时常摔在地上。我们家庭院中又是砖铺地，掉在地上次数多了，就会将老牛摔裂——就摔坏了。这样，再放起来就“摇头”，也就不嗡嗡响了。像这样摔坏的，就有好几个。怎么办？没有办法，只好等到下一年再买吧，因为平时是买不到的。这样的等待，使人不耐烦，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好在还会有其他玩意玩，如踢毽子、跳绳、下棋、打乒乓球等。

跳绳更简单易行。个人玩、集体玩均可。直到如今21世纪仍流行不衰。花样也真多。先谈个人玩吧。可以单腿跳，也可以两腿齐跳。可以原地跳，也可以跑着跳，还可以拐弯跳，还可以带人跳——当然此种跳就只能原地跳。集体跳，需要拉长绳，两人各持一端，跳的人可以不限，就看你的绳长短了。随着时代的变迁，绳也在变化。我们那时候，都是用麻绳，好点的用粗线绳，不拉手。当代就用塑料绳了，可到市场上去买，是专门为跳绳所用。

说到下棋，我们从小到大，种类是不同的。最初是在地上画数个方格，下四子儿棋和五子儿棋，棋子是用小石头，极简单，走不上几步，就见输赢。大点后就学着下象棋，又学着下军棋、海陆空三军棋。军棋是陆军棋。需要三个人玩：两个人下棋，一个人当裁判。棋子是向背的，对方看不到如何布阵，如何走棋，吃棋时，由裁判看是哪方胜。记得那是一个暑期里，我们都还是小学生。哥哥的同班同学，一个叫李豫的常到我家找哥哥玩。来了我们就下军旗，他俩下，我当裁判。每每都是李豫胜，时间长了，我们都不服气，想法非赢他不可。就出坏点子，我就“吹黑哨”了。在暗中我用手势告知哥哥。如指左、指右、向前、退后等等。从此，扭转了败局。这位同学在抗日战争爆发以后考进了军校，就再无消息。

我和哥哥都喜爱打乒乓球。那会儿的乒乓球现如今是看不到了。是带响的，球里面似乎是装了些沙子。球拍和现在也不一样，就是一片光板，上面还排列着几个小圆孔。球和拍均较普及，价钱都不是很贵，一般学童都能买得起。打球的地点就在我们家东屋里，算是我们家的客厅。把里面的一张方桌和一张圆桌排起来，就是球桌了。网子也简单，两端各放上半块砖，上面放一截竹竿。打起来好过瘾！规则记得是共打四个球为赢。双方打成三平。上小学时，学校里有这种设备，条件较此为好。有正式的球网，但球桌也不正规，是一大块案板做成。当时还没见过用横板的，绝大多数是直握拍。发球很随便，多种多样。技术方面，旋转球有了，也已分出上旋和下旋——所谓削球。还有抽球、大板扣杀、搓球。最有趣的是所谓“自来回”球（即是铲球）：对方发一个急快球，你就将球铲过去，球刚刚过网，可它就又返回来了。球速很快，对方来不及再去接球。也不知道这是谁先发明的，我们就称它为“自来回”球。当时所谓“变线”球也有了，这种球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多半得胜。放短球也已形成。遇见一个对方跑得快的，你可就要被对方扣死。也有了直线球，这种球很不易打，可打上多半会赢。到今日较难解决的直板反手球，在当时几乎没人问津。那时打球全是自发，体育老师是不指导乒乓球的，体育老师只和我们一起打篮球，我想那时的师范学校的体育系，是不设乒乓球这一科的。

还有一些更简单的玩法，如拾子儿、弹杏核、翻绳、“我拍巴掌”等。拾子儿，多半是姐妹们玩，我们也参加。用几块较光滑的小石头，少者四五块，多者八九块，放在地上，往上抛一块，立马去地上捡一块，看谁捡得多。一般三两个人玩就可以。弹杏核，谁家不吃杏呢，把杏核洗净、晾干，有十几枚即可。两三个人坐下来弹杏核，我们家乡“核”不读“核”而读“胡”。一个人先把杏核抛在地上或桌上，选两个中间有缝隙者，用指头（多用小指）在其中划一下，然后将一核弹上另一核，将两核拿出，就算赢了这两核。然后再继续如法炮制，如能将所有的杏核全拿走，就是最后的胜利。如果这个人犯了规，另一个人就接下去，再另抛余下的，最后看谁拿下的多，谁为头名、二名、三名，等等。规则是这样规定：在两枚杏核中间划时，不能碰到任何杏核，碰到就输，不能再继续，让别人来。玩的人多，杏核相对也要多些。但一定是双数。玩这玩意的孩子，常常是每人袋里都装着几十枚杏核。

翻绳这玩意，到如今还可以在某些家庭见到。也是女孩子玩的多，我多半是和姐姐玩，有时是和大外甥姑娘一起玩。为什么叫大外甥姑娘？因她比我大几岁呢。一根线绳就可玩。一个人先将系到一起的绳套在两手的中间三个指头上。互相交换穿过，然后由另一人去翻在自己的手上，看能翻几番，显示各自的巧手和智慧。这种游戏多半在冬季的炉边玩，安静、休闲。如今21世纪了，我这八十多岁的爷爷，还和小孙女翻绳呢。主动者当然是小孙女：“爷爷咱们玩翻绳！”与前所不同者，仅是线绳换为塑料绳而已。

和翻绳相近，也是两人玩的“我拍巴掌”，根本不用任何道具。各自先拍自己的手，然后再交换着交叉着两人互相拍。这要有伴奏——两人均唱儿歌。一边拍，一边唱：我拍巴掌一月一，老太太好吃大烧鸡。我拍巴掌二月二，老太太好吃大鸭蛋。我拍巴掌三月三，老太太好吃块大猪肝……拍得两手火热方才停下。儿歌中的“好”字要读第四声。

再能记起的一种游戏，是推铁环。已多年不见，日前在电视里忽然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哪个频道，更不知道显示的是何地。铁环是一个较粗的铁筋所制的圈儿，有大有小，上面穿了数个小铁环，推起来哗哗响。推子也是用铁筋所制，一端弯曲成S形，使其嵌在铁环上推着走，可走着推也可跑着推。这种玩具多年不见，恐与我国缺铁有关吧。倒也是一种很好的健身工具。

这就是我少年时所玩的游戏。如今这些土玩意早已过时，或被时代所淘汰，但还有许多仍延续下来。对我个人来说，延续下来的有乒乓球。解放初期在北京或去上海都打过，甚至到了20世纪70年代也还打过。再就是抖空竹。80年代，已经离休，并且也有了自己较宽阔的住房，就让老伴从北京给带回一个空竹。有一次玩时，老伴说抖响了就止住吧。我却不服老，一连抖了50次，可坏了，第二天右肘抬不起来了！上面说过，有时小孙女还要让爷爷给她翻绳玩。或是给她玩“我拍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