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新年临近,整个黄原地区终于是下了一场大雪。

黄原镇北面的建材市场大部分都已关门。

挂有人文彩绘牌匾的小店里,李仕跟张敏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结束今年的工作,各自回家过年。

“你家里年货都置办好了?”

李仕一边把整理好的箱子堆放在一起,一边向张敏问道。

正在整理文件的张敏轻叹一声,

“有什么好置办的,一个人的年咋过不都那样,我就当公司给我放几天大假,准备回去大睡几天。”

从张敏的话里听出些许酸楚的李仕,心里生出了恻隐之心,说道:

“要是觉得一个人过年没意思,就跟我回去一起过春节吧?”

“你别开玩笑啊,我可要当真的!”

张敏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但也有些许不容置疑的认真。

大概是真心不想看到张敏的年过的糟糕,李仕一本正经的说:

“当然是真的了,反正老武每年过春节也差不多都在我家,你来了,咱们三个人还能斗个地主啥的。”

张敏想了想,笑着说:

“我倒是没啥问题,就怕你们村的人背后要说你闲话。”

李仕同样笑了笑,说道:

“不瞒你说,从小到大别人对我的闲话就没停过,我要是介意那些,早就疯掉了。”

听李仕这么说,张敏爽快的点点头,

“要是这样的话,那今年我就去你家过一回年!”

其实张敏正如她自己所说,根本就没有为过年做任何的准备。

原本的打算就是回家用被子蒙着头大睡几天。

可在听到了李仕诚挚的邀请她去他家过年之后,竟又让她对过年有了一些期盼。

当李仕跟张敏从武强的车里一同下来的时候,王秀异常高兴的来到大门口迎接他们。

对于张敏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到李仕家,再加是过年这么盛大的节日,所以,准备的礼品差不多要把武强的后备箱都要填满了。

几人下车后,李仕跟武强忙着把车里糕点水果搬回家,王秀则是拉过张敏的手,关心的询问着路上冷不冷之类的贴己话。

武强把一箱子苹果搬回家放在地上后,就把同样进屋的李仕叫住,朝着大门口的王秀跟张敏晃点了晃点大脑袋,小声说道:

“诶,我说,你跟张敏真是普通的,纯洁的朋友关系,?”

李仕轻蔑的瞥了武强一眼,

“别总用你那龌龊的心思揣摩别人,我跟张敏是啥关系天地可鉴!”

武强无奈的叹口气,道:

“冤孽啊,那你得跟咱妈把你们的关系解释清楚了,你看咱妈那表情,分明是把张敏当儿媳妇来看待了!”

其实,李仕早就察觉着今天的母亲热情的有些过了,只不过母亲也没明说,自己也不好去主动解释清楚。

关键现在解释也有些不合适,索性就决定任由母亲胡乱猜测,等有机会时在跟她说实情吧。

心里如此想着,李仕无奈的笑了笑,

“难得我妈这么高兴,就由着她吧!”

武强闻言一脸坏笑的瞅着李仕道:

“你小子表面一本正经的说你们是普通朋友,谁知道你暗地里憋着啥坏哩,我一早就觉着,你突然间带着人家女孩回来过年这事有些说不过去,眼下再结合你任由咱妈误会,可以推断出你极有可能是要假戏真做了!”

李仕白了武强一眼转身离开,临走时丢下了一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武强帮着忙把车里的东西全都搬下来后,就匆忙的离开。

李仕也没有挽留,因为今天是腊月二十九,还有好多事还等着他们去做。

今天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贴对联,之所以说这是一件头等大事,那是因为在这寒冬腊月,贴对联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北方贴对联,必须在刚过十二点到两点之间进行,因为这段时间是一天里最温暖的的时候,即便是这样,当自制的浆糊刷到寒气逼人的墙上时,那浆糊会瞬间结冰。

接下来所能做的,就是把对联放在结了一层白冰的浆糊上,用手按着不动,手的温度透过对联把浆糊捂化开,对联自然就会粘在墙上。

这种办法贴对联,说着简单,可实际操作一番下来确实苦不堪言,因为不等你贴好一副对联,双手就会被彻底冻僵。

用冻僵的手再去捂着对联化浆糊,就会发现那浆糊会丝毫不见化开的迹象。

因此,这贴对联最好需要两个人去完成,每人贴一边,等贴好一副,就得立马回屋,将浆糊放在炉热一热,顺便烤烤手,才能出来继续贴。

当张敏帮着李仕把对联里里外外都贴上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两个人把红扑扑的手洗过之后,李仕还给武强打了电话,问他用不用帮忙,哪知武强比他们还要收工早。

原来武强为了省事,院子里只买了两幅对联,一副贴在户门上,另一幅则是贴在院门上,就这么简单。

就在李仕二人忙着贴对联的功夫,王秀已经用彩色皱纹纸糊好了一个西瓜灯笼。

要说村子里的灯笼,李仕从小就觉着要数他家的最好看。

这西瓜灯笼的造型,是由三瓣切开的西瓜拼接而成的一个多面体。

每一面都是红色的瓜瓤,瓜瓤上面还要用毛笔点几个黑色的瓜籽。

每个红色瓜瓤的边缘,还要粘一圈黄色的小碎条用来修饰。

除了红色瓜瓤以外的其他面,都用绿色的纸填充,还要用毛笔画上几道黑色的瓜皮纹。

当这个由红黄绿糊出来的灯笼完成并高高挂起的时候,就如同一个彩色的绣球,很是赏心悦目。

当然,这五彩缤纷的颜色,对于现在的李仕而言,是看不到的。

虽然李仕感受不到色彩带来的喜悦,但是当看他到这灯笼的造型时,那种童年烙印在心底的喜悦,还是会不由的冒出来。

童年的记忆里,这灯笼肚子的下面,还挡着一块圆形木板,为的是在上面放煤油灯蜡烛之类,最近几年村子的电气化普及,才在这灯笼里面放上了电灯泡。

依稀记得,小时候年三十熬夜的同时,就兼顾着照看起没起风,如果起风了就得把里面的煤油灯吹灭,以防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晃时,灯笼纸被里面的火苗点着。

李仕踩着梯子把电线接好,张敏则踩在凳子上帮李仕把糊好的灯笼挂起,到此,年前所有的准备算是都已经完成。

王秀早把织地毯房间的火炉烧到最旺,准备让李仕晚上在这屋睡,而王秀跟张敏则睡在另一间屋里。

由于平日里王秀跟王金枝每日在这间屋子里织地毯,所以这火炉也一直不间断的烧着,虽然没有另一间暖和,但也不是冷房。

晚上吃过晚饭后,王秀便以早点休息为借口,将李仕赶到了另一个屋。

可当两个房间都熄灯,躺在被窝后,王秀跟张敏却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个没完没了。

一墙之隔的李仕还在纳闷,张敏能说会道他是知道的,可自己的母亲不知何时竟也变成了话痨。

因为处在新年的兴奋之中,第二天一早李仕便没了睡意早早的起床,把昨晚准备在枕头边的新衣服窸窸窣窣的穿在了身上。

对于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对于新年穿新衣服这件事,那是刻骨铭心的激动时刻,可是当真正穿上之后,又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变扭。

虽然李仕现在已经不屑于穿新衣服这种事,可是在新年的第一天,里里外外的焕然一新之后,那种从小养成的不自在的感觉依旧伴随。

当李仕穿好衣服变扭的走出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早起的人不只他一个,另一个房间的母亲跟张敏也早已经起来,正和面的和面,拌陷的拌陷,为包饺子做着准备。

在黄原地区,过年的时候可以不炒菜,可以不炖肉,但是却不能少了饺子。

有些时候,李仕还琢磨这饺子之所以这么重要,大概就是因为工艺复杂需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合力完成。

这一围坐,家的气氛便有了。

因张敏的到来,今年过年的氛围要比往年暴涨数倍。

看着张敏一边跑来跑去的帮忙干活一边在滔滔不绝的跟母亲说笑,李仕钦佩到无以复加。

张敏这个人走到哪里,都能促成一片热闹的场景。

上午吃过早饭,三人就闲坐在炕边聊起了天,王秀在不断地询问着他们开店之后的状况,张敏跟李仕则在做着详尽的汇报,偶尔还插上一小段工作中遇到的趣事。

就在三个人有说有笑间,有一人却一声不响的走进了院子。

由于张敏面朝着窗户,所以她率先发现了来人,就一边笑着从炕上下地,一边说道:

“阿姨,咱家来客人了。”

王秀跟李仕正背对着窗户面向张敏坐着,听张敏这么说,纷纷扭头看向窗外。

初看之下,两个人还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人是谁,可是在眯着眼仔细的辨认之后,王秀跟李仕皆吃惊的看向了彼此。

母子两在短暂的对视之后也手忙脚乱的从炕上跳下,慌张的推开了房间门迎了出去。

再看来者,全身包裹在一个至小腿肚的羊皮大衣里,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皮质毡绒帽,大概是赶了很远的路,那毡绒帽的边缘已经被一层冰花覆盖。

见李仕跟王秀推门走了出来,来者停下了脚步,把蜷缩在毛领里的脸庞轻轻的抬了抬,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再看王秀,在见到面前人的时候,身子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只见她在短暂的失神过后,擦了擦因激动而流出的眼泪,缓缓的转身把门大开,向着来者说道:

“回家吧,外面站着怪冷的。”

来者闻言,一言未发,依旧保持着双手捅在袖筒里的姿势,低着头走进了屋子。

走进屋里,王秀看向了依旧站在屋外原地不动的李仕,轻轻的叹了口气,独自转身回到了屋里。

李仕跟他母亲的异常反应,一旁的张敏全都看在了眼里,只见她把走出屋子,轻轻的挽起李仕的胳膊将他拉到离一旁,小声的问道:

“你怎么了?这个人是谁?”

李仕茫然的看着张敏,想要介绍来人却不知怎么说起。

只见李仕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半个字来,抬眼透过玻璃看到屋内两人的身影,李仕叹息一声,转身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