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接二连三的下着,几场雪下来,刺骨的严寒把人们都禁锢在了家里。

李仕的母亲把一张新絮的被子在炕上铺展,正爬在上面一针一线的为李仕赶制着开学用的新棉被。

李仕则守在火炉旁,时不时的用火勾捅一捅已经旺的不能再旺的火炉,仿佛这火炉里的火稍加平息一些就会守不住好不容易烘出来的温屋一般。

此时的李仕,瞪着炉子里红彤彤的火焰,思绪悠扬。

李仕的梦,一直在不间断的的延续着,到现在正好是自己上初一那年,在梦里,李仕随遇而安的出现在自己该出现的地方,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全身心的乐享其中而不去思考其他,因为他知道,该来的终会一个不漏的来。

虽然在梦中的每一幕场景与现实中自己经历的一般无二,但是心境却有着天壤之别。

梦中,刚上初一的李仕,没有刻意的接近张姗,而是一如既往的守候着板报等待着她,直到初一上半学期即将结束时,那个美丽的身影才姗姗来迟的出现。

由于经历了几个月对板报的不断研习,李仕手底下创作出来的板报,一期比一期精美,但是在张姗出现之后,他抛弃了以往一贯的手法,而是照旧只用白色粉笔抄了书本上的那篇课文。

当两个人几乎同时完成后,张姗还一脸惊奇的盯着李仕的板报欣赏了好久。

李仕也没有乘机提前拉近两人的关系,只是同样的欣赏了一番张珊的板报,两人礼貌的相视一笑各自离开。

这么做,李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实中的经历使他明白世事无常,所有的计划并不一定会完全实现,况且如果脱离了剧本,李仕将会失去对宿命的感知。

所以,在梦中他决定静下心来去体验眼前的事,不去太多的关注结果。

当然,李仕能做到这样,还是跟他提前知道结果脱不开关系,假如凡是都知道结果,估计大部分的人理所应当的会不再去关注结果,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过程之上。

就在李仕脑海中浮现着最近几天才梦到的画面时,炕上的王秀突然说道:

“小仕,是不是烤着衣服了?怎么闻着一股子烧布料的味道?”

回过神来的李仕这才发现,由于自己穿的太厚,一个裤腿烤皱了都不知道。

他赶忙从板凳上跳起,一脸歉意的说道:

“炉子太旺了,一没留神把裤子烤坏了。”

王秀瞬间把脸拉的老长,骂道:

“去年冬天刚买的裤子,没穿几次就被你糟蹋了,你这费缰绳的驴!块脱下来给我看看,看能补救不。”

李仕赶忙把裤子脱了下来,给母亲扔到了炕上。

王秀拿起来看了看,叹气道:

“焦了这么大一片,家里干活穿吧,给你!”

说着,又把裤子给李仕丢了过去。

冬去春来,被雪封了一冬天的人们,感到天气回暖,又都骚动起来。

武强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奶奶去世沉默了一个月,便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几天没事干,几乎天天来找李仕。

见李仕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反倒询问:

“这是咋了,这个年你也没过好?”

李仕看了看武强,说道:

“马上就要开学了,麻烦啊。。”

武强还不知道李仕不想念书的事,就说道:

“拉倒吧,自从上次咱五个结拜以后,你们青春的气息严重感染了我,让我都想重返校园了!你居然还麻烦?”

李仕笑着遥遥头,

“你倒是把学校当游乐场了。”

“可不就是游乐场嘛!对了,开学我还送你!顺便再跟哥几个热闹热闹。”

武强眉飞色舞的期盼起来。

李仕叹息一声,

“估计没那个机会啦,我正寻思着不念书了,只不过我妈这关过不去。”

听李仕这么说,武强立马来了精神,瞪着眼睛盯着李仕说道:

“真的假的?”

李仕在武强的注视下认真的点点头:

“真的,可是...怎么才能让我妈同意我不念书呢?”

得到确认的武强满心欢喜,李仕不念书那意味着自己以后不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村里留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美不自收的武强正要夸赞一些李仕高瞻远瞩之类话,却发现李仕正面露难色,又想到这事还有阻碍就帮帮出主意,说:

“要不这样,咱们来个先斩后奏,你看咋样?”

“怎么个先斩后奏?”

李仕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赶忙问道。

武强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顿时眼睛一亮,

“有了!等到报名那天,我装着去送你报名,当然,不能让咱妈跟着,然后就好办了,你在二刚那里呆一段日子再回来,说是被学校开除了,你看这注意咋样?”

李仕以为武强想出了多好的注意,一听这么说,立马白了他一眼,道:

“如果照你说的做,那等我回来,我妈非剥了我的皮,再说,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咋办。”

武强道:

“这叫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嘛!你妈还真剥你的皮啊,打你一顿这事就过去了!”

“不行,不行,这事不能硬着来。”

李仕再次否决。

见自己出的注意没有被采纳,武强笑着说道:

“这要是夏天就好了,你这么抗雷劈,到时候随便找个雷在挨一下子,就又能在家休养个一年半载了。”

武强本是开个玩笑,不曾想李仕听后立马一拍大腿,道:

“这注意好!”

武强呆呆的看着李仕,

“我只是开玩笑哩,你还真想让雷劈啊,再说,这大冷天去哪儿找雷?”

李仕笑着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你刚说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什么办法?”

武强疑惑道。

李仕解释说:

“我不是被雷劈过吗,到时候,假装旧病复发,脑袋不舒服上几个月,不就把报名错过了嘛!”

听完李仕的话,武强也赞不绝口的说道:

“妙啊!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脑袋好使,这样一来,你不上学后,咱妈不仅不会埋怨你,而且还会更加贴心的照顾你,天天给你做病号饭。”

李仕苦笑道:

“病号饭就算了,只要能平和的解决了不念书的问题就行。”

“嗯,那你不念书之后,有啥打算,要不,跟我一起给周老板要账咋样?”

武强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

“就我这身板,还给人要账?被人揪着能直接就从门里扔出来了。”

心事解决,李仕也开起了玩笑。

武强反驳道:

“你这身形是娇小一些,但是你脸上有疤呀,只要你往那里一站,这疤就能把人给唬住。”

要是换了别人这样揭李仕的短,李仕肯定当场就翻脸,可是武强说出这话,李仕却不往心里去,只见他苦笑着摇摇头,

“人家脸上那是刀疤,我这不行啊!再说,打架斗殴的事我干不来,还是算了吧。”

“唉,这么好的资源浪费了。”

瞅着李仕的脸蛋,武强叹息道。

时光如水,生命如梭,就在将要开学之际,李仕的头就在计划中的那样突然就疼了起来。

不出所料,因此事,他也错过了报名,也就理所当然的辍学在家。

在家里养了一两个月的“病”,李仕的头又突然的好了,这让那些母亲请来的大夫啧啧称奇。

学是不用上了,可是眼下李仕却还没有想出自己以后将要干啥,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因他舅舅王钱的到来有了转机。

要说这王钱,本来是发誓再不登自己姐姐这个门,可那是因为自己跟那个没用的姐夫不合。

在听说李大庆已经消失了一年之后,王钱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所以才得闲过来探望探望。

王钱有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名叫王金枝,今年十五岁。老二的是个儿子,名叫王金宝,今年刚上初中。

由于王钱惯有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所以,在儿子上了初中之后,为节省开支就没有让自己的女儿再去念书。

学习成绩优异的王金枝在听了父亲的决定之后,悲伤至极,整日呆在家里以泪洗面。

王钱见自己女儿日渐憔悴,愧疚之余不免有些发愁。

正好这次要去姐姐家,就把女儿强拉到自己的摩托车上,以串亲戚的名义,顺带着领她出来散散心。

当王钱把摩托车直径骑到了院子中央的时候,王秀一脸惊喜的从屋里跑出来,

“王钱?你咋来了?”

“几年没见姐,过来看看,怎么,不欢迎啊?”

王钱一手拉着女儿王金枝,一手提着两盒点心,笑容满面朝着王秀走来。

“舅舅?您来了。”

随着王秀出来的,还有李仕。

“小仕你这脸...哎,孩子没少受罪。”

说话时看到李仕有些不自在,好忙换话题,乐呵呵的说道:

“你怎么今天在家,请假回来的?这会儿约莫着快上高中了吧。”

听王钱提起这事,王秀叹息道:

“快别提了,小仕今年也不念书啦。”

说着,王秀还不忘招呼着两位进屋:

“走走走,赶紧回屋!看看我这侄女,都长成大姑娘了!”

王秀把王钱父女让进了屋里后,又是给端茶倒水,又是问长问短。

王秀跟王钱隔了好久没见,虽然有些生分,但终究是姐弟,没一会儿便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

互相问过彼此的境况后,王钱又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听说,小仕再次遇险之后,不是复学了么,怎么又不念了?”

虽然自己的弟弟在自己的映像中很是油滑,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间,王秀可以感觉的到,她这个吊儿郎当的弟弟还在时刻的关注着自己。

王秀为此感到非常慰藉,便没有保留,一五一十的把李仕没有念书的原因说了出来。

王钱听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说着,王钱把头扭向自己的女儿,说道:

“你看,你李仕哥哥也不念书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高兴,你得跟你哥学习!”

王金枝羞愧的看了看大家,没好意思搭话,只是紧挨着父亲在炕沿上坐着低下了头。

“那小仕以后有啥打算?就在家跟你妈种地?”

王钱微笑着问李仕。

李仕叹气老实交代,

“眼下我也没什么打算,又不想外出打工,只想在村子附近找个事干。”

说着,李仕跟个小大人似的叹口气,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李仕也想到过很多,比如转村子做点小买卖,或者干脆去给人家做长工。

但是一想到这些都要面临着接触陌生人。

想到这,李仕就退却了。

校园跟校园之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校园内李仕在几个朋友的陪伴下还算得上无忧无虑,可离了校园这几个月,李仕却再次回到了被人冷漠对待的境遇中。

他可不想天天活在别人怪异的眼神之中。。

听李仕如此说,王钱先是叹息的摇摇头,而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我倒是有个足不出户就能挣钱的活儿,不知道你想不想尝试尝试?”

李仕忙问:“什么活儿?”

王钱并没有直接说出是什么活儿,而是看了看王秀,

“这年头,除了吃皇粮,想要正儿八经的挣点大钱,难上加难。”

“听说过金融风暴吗?这几年,这风暴刮倒了多少生意人。。。”

王钱一脸的愁苦之色,

“想我王钱,这么有经济头脑也没能扛住这风暴。”

王秀掩嘴一笑,

“你少来吧,姐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

“估计呀,你给小仕推介的活儿也靠谱不到哪去!”

王钱一本正紧的反驳,

“这你就错了,我给小仕推介的活儿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来钱那是相当快的!”

“得,你还是住嘴吧!来钱快的活儿,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不不不,这回姐你真误会我了,我邻居的买卖我能不清楚?绝对不违法!”

见自己的舅舅还在卖关子,李仕急不可耐的问,

“到底是啥活,舅舅你先说说看!”

王钱看了看李仕,又怯生生的瞅了一眼王秀,

“就是活儿有点不上道....那个棺材油工你们觉得咋样?”

“啥?棺...材!”

李仕惊呼。

王秀脸上的笑容一僵,

“我说王钱,你成心的吧?”

王钱尴尬的解释,

“我听说咱家小仕学过几天美术嘛!这也属于专业对口不是。”

“再说,那殡葬行业可是暴利啊!”

“打住,别说了!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秀打断了王钱的话,但王钱显然是个极度热衷而且不屈不挠的人。

“姐,我刚才说的也不对,做棺材跟出殡也没关系!又不接触死人!跟做家具理论上差不多...”

王秀几乎要暴怒:

“还说?”

“这是个积德的事情,再者天天能见到棺材,也是好事啊,你不听老话说见到棺材就要升官发财嘛!”

王秀彻底怒了,尤其是她看到李仕居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要有说的呢,你就说几句,没有的话就把臭嘴闭上。”

看到姐姐真的生气了,王钱也就识相的收了声,干笑着嘀咕:

“不做就不做,我这不也是一副热心肠嘛,呵呵。”

说罢,王钱端起炕沿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喝了起来。

尴尬的气氛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屋内只剩他哧溜哧溜喝茶的吸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