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笑着对张姗说道:
“看你是啥意思,你还不明白么?在座唯一的女士,请你也表个态吧?”
张姗笑道:
“你们拜兄弟,我双手赞成。”
王帅摇摇头反驳道:
“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是邀请你也一起加入!”
张姗赶忙娇羞的推辞。
此刻的李仕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接过话起哄的说道:
“加入,怎么不加入?既然同坐一席,就该平等相待,来吧,拿着你的杯!”
说着,李仕也不管张珊愿不愿意,将酒杯递到张姗的手中。
在众人的盛情相邀以及李仕命令般的口吻之下,张珊无奈的站起接过酒杯。
众人在酒杯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皆仰头干了杯中的酒,张姗也表情怪异的看着李仕,轻轻喝了一口。
再次落座后,王帅笑呵呵的说道:
“既然咱们都成结拜兄弟了,总该排一排辈分,这里面就数老武最大吧?”
老武赶忙放下筷子,大手一挥:
“诶,都是年轻人,论什么年龄,怪麻烦的,就按平时叫着就成,平时大哥、二哥的,不是叫的挺好嘛!就按之前的叫!”
酒对于李仕来说异常的难以下咽,由于嗅觉的不完善,此刻他的嘴里只是冲刺着酒精的味道,而真正的酒香却一点也捕捉不到。
大概是为了掩盖自己难受的处境,李仕脸色泛红的哈哈大笑并拍着手:
“有意思,如此说来,咱们这几个结拜,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说着,李仕掰着指头分析道:
“大帅是老大,二哥是老二,张姗是老三,我是老四,老武嘛自然就是老五了。”
李仕说完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众人一听李仕这么分析,皆笑的前仰后合,
“绝配啊!咱们几个真是命中注定当如此啊!”
“只是这么个排法,武哥反倒成最小的了。”
武强咧嘴一笑:
“嘿嘿,这么个排我倒挺乐意,年轻点还不好哇!”
武强的话引的满堂哄笑。
就此,五个人也就没有分辈分,只是以小名相互称呼,分别为“大帅,二哥,小姗,小仕,老武。”
确定好了称呼,五个人借着酒精的作用,相互用新称呼叫了几声,顿时感觉彼此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
一时间,席间笑声不断,温情四溢。
当酒席散去之后,五个人中,只有李仕面色潮红,酒精味的刺激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酒量确实不行。
离开王帅的家,李仕便在武强的帮助下,把铺盖卷以及大包小包的物品,全部从宿舍里搬到了武强开来的车上。
张姗看着李仕摇摇晃晃的尽数将自己的家当全都从宿舍搬了出来,心里不由的生出了强烈的不舍,便想着法的利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多跟李仕搭话,
“不用搬这么多,只把被褥拿回去拆洗一下就行了,其他的留下来,省去明年再搬。”
李仕长呼一口气,胡乱的开玩笑道:
“我这人小气,放这里一冬天,怕丢掉,还是拿回去比较安心!”
“你他娘的这是折腾人,生活用品全搬也就算了,你弄这几箱子破书回去干啥?这玩意也怕其他学生惦记?”
武强刚好路过,听到李仕的话,不满的嘟囔道。
“是我妈,说家里生火做饭点火用的纸没了,让我往家拿一些,怎么着,瞧你这模样是不情愿搬?不情愿就一边凉快去,我自己搬。”
李仕借着酒劲撒泼。
“搬都搬完了你说这话。再说咱妈可真矫情,生火还非得用纸,我跟我干爹,胡乱去院子里抓几把软柴火就搞定了。”
说着,武强把手中搬着的一箱书,填进了已经满满当当的后备箱,并把后盖重重的拍上,扭头向着李仕说道:
“没了吧?”
李仕点了点头,接着来到了张姗的身前,问道:
“你怎么还不准备回家?”
张姗说道:
“我家离的近,把你送走,我坐大巴车回。”
李仕哦了一声,有些踌躇的小声问道:
“对了,你们村子叫啥名字?”
面对李仕突兀的如此相问,张珊虽觉得古怪也还是详细的回道:
“石桥村,就在北边,跟黄原镇紧紧相邻,咱们黄原镇西边不是有一条河嘛,顺着这条河一直往北走,遇到一个大桥,紧挨着大桥的那个村子就是我们村,很好找的。”
虽然不知为什么张姗会主动把自己村子的所在说的这么详细,但这恰巧合了李仕的心意,也省得再去详细继续追问了。
只见他默默的在心里反复记住了石桥村这个地方,生怕因为喝酒的缘故忘掉:
“以后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玩,走了!”
说着就招呼着武强先走,自己则朝着他那辆二八大杠走去。
张姗目送着李仕离开之后,转身来到了宿舍楼前的一个公共电话亭,从兜里掏出一张IC卡插进卡槽,拨通了一个电话。
当对方接起来之后,张姗说道:
“小姨,来学校接我吧!”
电话那头经过了一阵明显的嘈杂声后,传出了她小姨的声音:
“嗯,好好,马上就到!”
不多时,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在了教学楼下,只见从车上下来两个美艳的女士。
这两位女士精致的五官十分的相似。
只是气质上有很大的差异,一个精神焕发另一个透着些许萎靡呆滞。
红色轿车在张姗身旁停下来的时候,张姗还不以为然的往马路边让了几步,一边瞅着学校大门的方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自己的小姨怎么还不来,正在念叨间,身后却传来了小姨清脆的声音,
“姗姗,这呢!”
当张姗喜悦的转身,却看到身后站着两名女士后,微笑着的脸庞,渐渐变得呆滞。
张姗的小姨名叫董秋月,董秋月看到张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赶忙笑着上前拉起张姗的手,说道:
“看看,看看,咱们的姗姗又变漂亮了,来,过来见见你娘。”
张姗的手被董秋月握着全然不知,只是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妇人,说道: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
面容呆滞的美艳妇人似乎有些拘谨,扣着手指慢吞吞的说:
“还是上次跟你说的,我想把你接到萍港,那里的教学条件比。。”
“你早干嘛了?”
张姗一反常态,冷声打断了妇人的话。
董秋月见势不妙,赶忙圆场道:
“算了算了,你们这两冤家,回家再吵,回家再吵!这校园里都是学生,影响多不好。姐,你先回车里坐着,我跟姗姗上去拿东西。”
说罢,拉起张姗的手,一边笑骂着不懂礼貌,一边强行拽着向宿舍走去。
北方的严冬,每到腊月跟前就会接二连三的下几场雪。
这几场雪,把大地覆盖的严严实实,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这种美轮美奂的冰雪世界一直到开春才逐渐的消散。
从李仕第一次被雷击之后,他就爱上了下雪。
因为在大雪的掩盖下,整个世界在李仕眼中跟在普通人眼中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样的日子里,是他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最没有区别的日子。
下了一夜的雪。
一大清早,李仕便满怀激动的起床,穿着厚厚的棉袄迫不及待的走出屋子。
虽然已经早上七点,可腊月的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的迹象。
即便如此,在白雪的映衬下,小院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
李仕从墙根刨出一把被雪埋了的竹子扫把,打掉上面残留的冰雪,从台阶开始,一步步的扫出一条走人的小道通向院子的大门。
然后,又折返到院子中央,重新扫出一条仅能落脚的小路至煤堆旁边。
扫去煤堆上覆盖的厚厚积雪,李仕就用一个破旧的簸箕铲了满满的煤块准备端回家中。
自此,李仕扫雪的工作就完全结束。
他可不像其他人那样,为了防止雪化后院子里泥泞而把雪全都归拢成雪堆,再用手推车一点一点的推出院子。
他只是扫出一条仅供人走的小路,这可不是因为他懒的清扫,而是想最长久的保持小院被雪覆盖的样子。
当李仕端着满满一簸箕碳回家,母亲王秀已经把一锅水烧的热气腾腾。
马上就要吃早饭了!
乡村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李仕却乐在其中,说不出为什么,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攀比,这样的生活其实是再好不过了。
就在吃早饭的时候,李仕把藏了很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妈,以后我就呆在家帮您吧,那学我不想上了。”
王秀听自己的孩子突然这么说,把碗筷在桌上狠狠一推,洋怒道:
“开什么玩笑!好端端的,怎么就有了这个念头?”
“妈,你听我说,大概你还不知道,现在的学历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好多念完书的人又都去打工哩。”
“于其念完书打工,还不如早点走向社会,说不定还能学一门手艺。”
李仕尝试着开导母亲。
“那也等念完书再考虑这些问题,还早点走向社会,社会发展的这么快,不学点知识,以后你能跟上?”
王秀不满的说道。
王秀的话的虽然粗糙,但说的也在理,无言以对的李仕只的换了个理由,说道:
“我这不是把你一个人丢家里不放心嘛!我没心思念书,你就是把我逼到学校,我也学不到知识。”
“再说,不还有那么一句古话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肯用心,干啥都能干出名堂。”
王秀发现李仕的态度坚决,冷哼一说道:
“你回来了想干啥?你看看咱家这一摊子,你干啥能干出名堂?至于现在,我身子骨还硬朗,不用你操心,你要是真孝顺,就把书念好跳出咱们这个穷地方,争取等我老了带着我去城里享几天福。”
快要上高中的李仕,在跟文盲母亲的争论下,竟然被说的无言以对。
不由的,就在心里开始嘀咕,母亲说的句句在理,莫不是自己的决定太草率了?
就在这场争论以王秀胜出而结束时,武强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屋子。
王秀赶忙起身,招呼着武强坐下,说道:
“这大冷天的,这么早就来找小仕玩来了,还没吃吧,饭马上就好,我给你盛一碗。”
面对王秀的热情款待,武强没像往常那样,做出反应,也没有在王秀让出来的凳子上坐下,而是来到火炉旁蹲了下来,把头埋在了抱拢的双臂中吭哧吭哧的哭了起来。
王秀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见李仕也一副疑惑的神情,就开口向武强轻声问道:
“强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仕也来带武强的身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遇上啥难事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武强没有抬起头,蜷缩在火炉旁,一边吭哧吭哧的哭着,一边道:
“我奶奶没了,就在昨晚。”
王秀跟李仕听到这个消息,皆楞在当场,只见武强的说道:
“昨天下午,我走的时候,她老人家还好好的。”
“当我在干爹家看了一夜场子,早上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她没了。”
“都怨我,走的时候也没给他把火炉弄好,大概给煤烟闷了。”
“我他娘的咋这么混蛋!”
武强越说越懊恼,竟狠狠地抽起了自己的耳光。
李仕赶忙上前将他的手抱住。
“别这样...”
由于不知道怎么安慰武强,李仕跟王秀只好选择守在他身边,默默的陪伴。
武强低着头哭了一会儿,忽的抬头,摸了一把脸上的鼻涕跟眼泪,深吸一口气,对着李仕说道:
“这冰天雪地的,他老人家的后事我一个人操办不来,眼下也只有麻烦你几天了。”
李仕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王秀说道:
“有什么用得着阿姨的地方,你也直接说。我每天在家也没事干。”
武强虽然看上去粗枝大叶,但拿起注意来还是很果决,他站起身来,对着李仕说道:
“人没了总要择日子埋,你先替我去一趟柳庄吧,家里我还要安置其他的事。”
“对对对,就让小仕去柳庄跑一趟,你安心操办家里的事。”
王秀也在一旁点头说着。
李仕当即应承下来。
在武强离开后,李仕收拾收拾离开了家,奔着柳庄而去。
柳庄名称的由来,却跟大杨村不一样,不是因为柳庄长着很多柳树,而是因为柳庄有一半的村民都姓柳。
据说在很久以前,柳庄只有几户人家,这几户人家都是姓柳的胞兄弟,后来,随着柳姓家族的不断壮大,再加上不断的有外来的人搬迁至此,就形成了现在的柳庄。
柳庄不仅比大杨村的人数多,而且生活也比大杨村要富裕,只因他离着黄原镇不远,所以村里的人有一部分就不单单是农民的身份,而是成了一边务农一边倒卖小商品的买卖人。
柳庄的出名,也还不单单是因为是个富裕的村子而出名,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这柳庄有一个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柳仙”。
在早些年的时候,治好李仕眼睛的偏方就是出自这位柳仙之手。
据说柳仙并不是靠着周易八卦跟风水来测吉凶,只是凭借自身的体质可以联通某位神仙,来预测一些未知的事物。
这周围十里八乡的大小红白喜事,差不多都是这位柳仙给择出来的日子。
由于刚下了一夜的雪,本就不好走乡村小路,变得更加的难行。如果没有雪,还可以骑着自行车去柳庄,可如今,也只有走着去了。
此刻,已经出了村的李仕,一步一个脚窝的行走在白茫茫的原野之中,脑海之中不断回荡着方才武强对自己奶奶的死而自责的场景。
随着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李仕逐渐由心事重重变的目光坚定:
我决不能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