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元新赌气一个人回到东升客栈,等他回了客房就冷静下来了,随即也想好了第二天去何家的借口。他计划先备上好礼和拜帖,再上门去拜访何老爷探探详情,然后看看他们的反应,再做打算。
此时追到何家门口的洛钧舒,被吴猛说的几句没有营养的话,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生生的憋了半天,才没好气的对他说:“这些年你跟着我是光知道吃饭,不长脑子。说了这么多废话,也不嫌累。还不过来给我点上碳?”说完就沉着脸,扭头上了马车。
“哦。”吴猛看着自家主子,不听元新的劝,在何府门口碰了个钉子。不说见到少夫人人了,连何家大门都没有进去。现在因为自己多嘴,就被主子迁怒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洛钧舒一眼,赶紧爬上马车去生碳。
然后他边生碳,边低声下气的对洛钧舒说道:“少爷,夜里天寒,您不能在马车里过夜。您要是冻病了,不光见不到四少夫人,小少爷们在路上要是多日不见您,哭闹起来可怎么办呢?”
洛钧舒闻言立刻眼神一暗,然后以自责的口气对吴猛说:“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那天,小九儿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当初我要不醉酒,就一定不会错过她。吴猛,你说为人夫我是不是很失败?”
吴猛立刻安慰他说道:“当然不是,少夫人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少爷这一两年来,又当爹又当娘,奔波劳累到处找她,一刻也没有停歇,小的都看在眼里。再说以少夫人的本事,连端十三等人都找不到她。您没有发现少夫人,不是平常吗?说实在的,小的以为在本朝,以少夫人的能耐,早已经超出常人。在京城谁不羡慕少爷您呢?这样的能人都被您娶回家啦!作为京城世家女子第一人,小人从心里敬佩少夫人。觉得少夫人的性情看似桀骜不羁,却满怀侠义心地良善,根本不是别人传闻中的那样。而且自从她从军后,做事都更有分寸,不会无故胡乱行事。她在呈轶镇这次成亲的事,肯定也是意外。也许她有什么苦衷?少爷您见了她,要问清楚才是。”
洛钧舒听了吴猛的话,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嗯,你说得也对,我会的。”
说完这话,他又往车外看了看,然后指着何府东面墙根的大树,对吴猛说:“你将马车赶到那边背风的地方,一会儿你也上来。这马车当初小九儿为了方便出行,里面都备有被褥和炭火。这一时半会的,咱要进何府也不容易。就这么回去干等着,我也不甘心。万一再错过了小九儿,我一辈子得后悔死了。所以今夜我们主仆俩,就在马车上凑合一晚。一直等到小九儿明日出门,我们就悄悄跟着她,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哎。”洛钧舒主仆就这样在马车上蜷缩了一夜。
第二日早食过后,端蕙玖就带着俩贴身丫头,由甄一鸣驾着马车,打算去镇外十里的秋沙坡田庄看种子。甄一鸣一出何府门,就看到门东侧的马车。就回头对端蕙玖禀道:“小姐,他们还在门口等着。”
端蕙玖掀开车帘看了看说:“不必理会,我们只管走就是。”
“是。”说完甄一鸣架着马车带着车上的主仆三人扬鞭而去。
洛钧舒主仆在马车上,凑合了一夜,二人刚吃了几个吴猛早起买来的包子。看到端蕙玖的马车出何府,洛钧舒赶紧吩咐吴猛驾车尾随而去。半个时辰后,他们就到了镇外的何家田庄。看到端蕙玖被丫头扶下马车,洛钧舒主仆顾不得细看,四周颇为荒凉的田庄,赶紧驱车上前打招呼。
“何小姐,请留步。我家公子有重要事,向您相询。不知可否能借贵庄宝地叨扰一番?”
端蕙玖闻言,回头看着马车上探身走下来的,容颜急切而又憔悴的男子。心里难免一阵心疼,终究是心软的对吴猛点了点头。洛钧舒见状大喜,急忙和吴猛跟着她们主仆四人进了庄子。
庄子里早就得到消息的何家下人,被灰头土脸的庄头带着等在门口两侧。
看到端蕙玖被俩丫头一左一右簇拥着款款而来,庄头颜春才赶紧带着几个人上来见礼。
“罗汉庄颜春才,见过小姐。这位是……?”
然后他看着跟在她身后的洛钧舒,一脸探究的问端蕙玖。
端蕙玖扭头看向洛钧舒,对颜春才道:“哦,待会儿另备一间房,这位公子和我有要事相询。”
作为朝廷派遣到西北的文官,洛钧舒很清楚遇上今日何家这样的事,对他以后治理西北政务意味着什么。于是他赶紧上前看着端蕙玖说道:“何小姐?我能不能和你们一块听听,你家这次招人开荒的安排。也算是让我顺道见识一番,说不定我也能从中学以致用。”
对他此时提出的这个问题,端蕙玖心里也很清楚他的意图。随即她略微沉吟了片刻,说:“嗯,可以。但是今日我事多,你的事要等我安排完庄子里的事再说。”
洛钧舒欣喜的回道:“好。”
“那跟我走吧。”
“哎。”
端蕙玖然后对着颜春才说:“颜叔,一会儿给这位公子安排间房,咱们边走边说。”
颜春才这才压下心里疑惑,应道:“哎。前些日子,您提前让我准备的春种,都在后面仓库码着。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
端蕙玖认真的听着,边走边说:“不急,你先把统计荒地和种子数量,以及报名开荒的人数账本,拿过来我看看。尽快安排庄子里的人,在这堂屋里生炭火煮茶备饭。顺道通知所有的庄头都到这里来,让大伙各自说说下一步的春耕安排和难处。然后我们商量一下解决方案和种子发放登记标准,好尽快安排春耕。”
“是。”颜春才答应着,立刻让自己的手下人,去按照端蕙玖的吩咐安排去了。
一路上她和庄头事无巨细的谈论农事安排,干脆利落的提出异议和处理方法。洛钧舒主仆二人默默跟在她身后,听的津津有味,满脸都是佩服。
洛钧舒最爱的就是端蕙玖沉浸办事的模样,他此时满脸温润的笑意,一双眼炯炯闪亮的看着端蕙玖。他这副痴汉模样,难免让颜春才疑惑的频频侧目。
何家人对自家小姐的本事,都很清楚。就是因为何玖慧的能干,也赢得了何老爷夫妻,对这个半路上捡来的女儿的疼爱。虽然前几个月何小姐和招赘来的姑爷成亲还不久,但是听人说新姑爷前几天家里出了点事,就急匆匆的不辞而别走了。而且还一去,就再无消息了。
说实话,何家人背地里都在替他们小姐担心。也不知道这姑爷还能不能回来?这要是自家小姐真是遇人不淑?眼下看这位公子的模样,看着也是个非富即贵的主,倒是和自家小姐也算般配!
洛钧舒和端蕙玖不知道颜春才心里的打算,一个仔细叮嘱他办好种子发放的安排,另一个则默默跟在她身后认真听着她说话,眼里满是惊喜和仰慕。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庄头都到齐了。大伙都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就进入到了今日的正题。端蕙玖端坐在主位上,由颜春才拿着账本挨着每一个庄子的安排落实。等到端蕙玖都安排好庄子里的事宜,已经未时了。看到忙过了饭点儿,何玖慧很是过意不去。
她对着众人歉意的说道:“今日事多晚了,错过了中食。我让人备了些简单饭食,大伙就留下吃顿便饭。吃饱喝足后,你们自己庄子上有什么难处,正好也都说说。咱们顺道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解决?”看到时候不早了,她吩咐下人在偏厅上了饭菜,留下所有人入席商量后续事宜。
颜春才和一众庄头一块应道:“是,多谢小姐体恤。”
席间众人边吃边聊,各自将自己所管辖的庄子上的难处也都一一提出来。“小人是阳光庄的黄大山,我这里的荒地靠近山脚,土地贫瘠。每年都因没有水源灌溉,别说是收成了,就连佃农的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阳光庄因为离呈轶镇远,地处偏僻,还常常遭到周围饥民和匪人的劫掠。我的阳光庄现在大伙都叫长光庄了,虽然如今小姐的耕种新法好,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缓解,阳光庄的这个窘况?小姐,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啊?”
端蕙玖略一沉吟,说:“嗯,这个我要去你庄子周围实地看看,才能决定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还有黄庄头,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靠人不如靠己。这个世道,庄上自己人看不好自家门,保护不了自己人,就是一群无用的怂人。从现在开始利用农忙空闲,训练庄里的青壮年来卫庄,才是当务之急。人你来召集,我派人来教。”
黄大山紧接着问:“好,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好提前派人来接您。”
她抬头看了看偏厅外面的天色,然后扭头对颜春才吩咐道:“这样吧,颜叔,你安排一下。饭后我就跟你一起,先跟着黄庄头去看看再说。”
“好。”颜春才点了点头答应一声,接着其他几个庄头,也都说了说自己庄子上存在的问题,端蕙玖都做了一一的答复。众人得到满意的答案,就相继离去,回去安排去了。
端蕙玖则和颜春才带着黄大山一块坐着马车,计划往阳光庄而去。练兵治匪,那是端蕙玖的强项。这一点洛钧舒是一点也不怀疑,但是现在他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她的视线。就立刻上前拦住她的马车急切地说:“何小姐,横竖我现在闲着,没有事可做。能不能带上我也去阳光庄看看?我也想看看你是如何解决土地缺水浇灌的荒地的!”
颜春才不解地看着他问:“公子不是有事要和我家小姐说吗?怎么现在又不急了?”
洛钧舒笑了笑说:“我现在也不急着走,说不定此行,我也能学到改善我家田地的方法。而且我也好奇,何小姐要怎么解决田地缺水问题?所以我也想去看看。”
听了洛钧舒的话,颜春才和黄大山一齐看向坐在对面的端蕙玖。端蕙玖抬眼看了看马车外拽住车辕的男人,终是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对对面二人点了点头。
洛钧舒赶紧招呼随后驾车跟着的吴猛,利落的爬上去,就跟了上去。两辆马车一路向西大概走了三十多里,就到了一个叫月亮湾的山坳。山坳里零星散着十来幢茅草屋,这里的农人外表大多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常常挨饿造成的。不用说也看得出来,这里的佃农生活异常艰苦。
端蕙玖下了马车,仔细的询问当地的佃农的生活和耕种情况,还仔细的查看了他们的居住环境和吃食。这个时节,山脚风很大。佃农的茅草房四处漏风,看着就摇摇欲坠。她看到好多人家的锅里,竟然只用水煮着一些草根充饥。见此情景,她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见此情景,颜春才立刻上前解释道:“小姐不知,每年老爷都给阳光庄免租,还不时的派人来救济他们一下。奈何此处偏僻,山那边时有劫匪来庄子上抢人抢粮横行。阳光庄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处境,庄上出生的女孩,但不敢在自家长大。黄大山带着一帮佃农就求到老爷跟前,老爷也是被逼无奈,这些年都是老爷帮忙接出去,找个地方寄养。”
端蕙玖闻言,自嘲地一笑道:“哈,这么说,以后我有活干了。这个教人做人的事,我在行。其他的事吗?······”说到这里,她略一停顿,接着扭头对颜春才说:“咱们这里是地处塞外蛮夷的边城,为了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和家人,以后每个庄子的每户人家都得会些看家护院的本领。嗯······,那现在就从阳光庄开始,这几天黄庄头先从庄子召集些青壮年给我看看,随后我派人来教他们看家护院的本领。颜叔,你配合黄庄头,这几天召集庄子上的农工巧匠,人手不够就从镇上请。先帮村民修缮加固房屋,然后派人多买些鸡鸭鹅之类的家禽仔,集中交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照顾集体放养。再请个大夫来庄子上义诊,费用都算在我的私账上。今天咱们就不走了,在此好好歇息一晚。明天好好勘察一下这里的地形和土地品质,看看这地适合怎么治理?”
颜春才和黄大山对看一眼,为难地说道:“小姐,此处食宿粗陋不堪,您身体娇贵皆不便啊!”
端蕙玖冲着颜春才狡黠一乐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就好好跟着我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看看小姐,我怎么化腐朽为神奇吧!”
“是。”看到端蕙玖执意留下,颜春才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端蕙玖看着为了晚饭发愁的两个庄头。微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就带着甄一鸣,拿着临时从佃农家里借来的简单猎具,亲自去山坳猎了四只山鸡,一头狍子和一头鹿回来。
晚饭时分,她带着几个临时召集的村妇,去挖来沙葱、苦菜、苜蓿、车前草、柳芽等野菜,就着猎来的野味烹饪了一桌子丰盛的晚宴,让山庄里的所有人都好好大吃了一顿。她随和平易近人和无拘无束融入大家的这个举措,一下子就收买所有村民的好感。同时她就地取材的本事,也中下了村民心中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对于她的狩猎本领和娴熟的烹饪技巧,也震惊了颜春才和黄大山。让二人对她的看法,有了不一样理解,也在心里对她的才干心悦城服。
第二日一大早,端蕙玖就换上了粗布短打,跟着黄大山带着村上耕种的老巴式,将村子附近所有的荒地转了一遍。颜春才和黄大山第一次见识了,她没有富家千金身价和脾气,做事一丝不苟务实接地气的一面。月亮湾一行,彻底颠覆了何家所有下人对待端蕙玖的态度,同时她也收获了颜春才和黄大山的敬佩和一生对她的忠实。
洛钧舒跟着她的脚步,第一次直面底层民众,体会到战争给底层百姓带来的困苦。也体会到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对于他的一生和以后的从政之路,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影响。在呈轶镇期间的这段经历,也让他更加全面的了解到端蕙玖的个人魅力。让他和端蕙玖相认的回归之路,走向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