睹物思情,吃掉熟悉的食物,肚子填饱了,可是心却饿了,唯一能当做心粮的,便是只有脑海里珍存的回忆。
还未从对荒原的回忆里走出,胸腔内还留有些复杂的情绪,漫步走在竹林一波的青苔小道,待走近白玉小筑,一张不速之帖静静挂在白玉小筑的大门上。
说是帖子有些高看了,不外乎是一张草纸写着一小行略带深沉的小字。
“雾海深处一会。”
大牛抿嘴一笑,“有意思,会是谁呢?”
……
穿着浅白色布衣,踩着一双底子扎实的布鞋,将玄铁重剑和青剑分插在后背,便这般离开白玉小筑,在青苔小道上一步一步慢慢走,顺带问青竹借些馨意,让心情保持愉悦。
……
山海山海,究竟是山如海大,还是山多如海?
来到山海中的雾海,蒙蒙白气如烟似雾,能见度仅有十丈有余。
雾海不小,是宗内一处类似于重力谷的地方,不过后者是锻体,前者是练气,结合在一起便是相得益彰,对于修行来说有莫大的裨益。
所以,这里的白雾便是作练气之用,雾愈浓,灵压便愈重。
而这里显然不是雾海深处,所以修行的弟子不在少数,见到大牛纷纷开口行礼。
“见过师叔。”
“嗯。”大牛颔首。
在深入雾海的路上,大牛突然拐弯,随后静静站在原地。
约莫十息后,冲着面前的白雾道一声厉害,剑鸣声突起,白雾在“哗哗”声中消散大半,像是被大雨洗过一遍。
一道人影从浓雾中走出,手里提着一柄铁剑,瞟一眼便知是世俗生铁所铸,平淡无奇,不入品阶。
“这就是剑气?”大牛看向来人,明知故问道。
见是大牛,李泽然将铁剑翻手一收,神色颇为复杂道:“嗯。”
世界真的奇妙,百日前对方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百日后却成了名震千里的天之骄子,这其中的巨大差距,旁人……尤其是曾经敌对的人,感受最为深刻和复杂。
“当初便觉得你那一剑有了一丝剑意的味道,如今看来当初没有走眼。”大牛点头赞道,对于他眼里的复杂视若无睹。
李泽然平淡道:“见过师叔。”
道出这四个字,便是表明了他的态度,敬而远之。
无视了他的冷淡,大牛笑问:“水泽剑可曾练成?”
李泽然回道:“一月有余。”
大牛点头道:“如此说来,白宇和青小鲤的那场剑比倒是让不少人受益。”
“那……来一剑?”大牛试探性问道。
李泽然抬头,深深的看了大牛两眼,没有说话,只是将负在身后的铁剑横于胸前。
……
再次向着雾海深处行走,脚步沉稳且气息稳定,只是胸前的布衣开了一道口子,像是一条剑痕,若是细细感知,便会发现上面还残余着些剑气。
雾海深处,白雾浓稠若膏,肉眼可见之地不过身前六尺,以古武来算,这便是一步之遥。
盯着一步外的浓雾,也不清楚有无人在里面,只好先道一声:
“我来了。”
十息过去,声音仿若石沉大海,未激起一层浪花。但石子终究是投入了水里,投入便会有涟漪,随着时间流逝向远处传递,直到触碰到障碍。
很自然的,浓雾里出现了一个圆,刚一出现便逆时针旋转,不容分说的将周围的空气和白雾团团吸入,待周围出现久违的清明,从圆里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生的不高,打扮似是难民一般,看着面黄肌瘦、身材矮小,但一双躺在凹陷的眼窝里的眼睛还算出奇,有一种生在穷苦人家里的懂事孩子眼里特有的明亮。
这很奇怪,能出现在雾海深处,这人不可能是凡人,最不济也不应是乞丐,但这身打扮和模样,很难不让人将他同躺在破烂堆乃至臭水沟的乞丐联想起来。
他眨了眨眼,问道:“听说你把一个小姑娘惹哭了?”
闻言,大牛想起了一件事情,酥酥曾在深夜找过他,就某个小姑娘的哥哥特意提醒,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了。
大牛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却被一句话雷的里嫩外焦。
“干得漂亮!”
这个应该是温蕊哥哥的男人说出了这句雷语,有那么一瞬间,大牛仿佛看见了一道亮光,像是镜子反射的光线那般明亮,甚至于有些刺眼。
一时语塞,大牛在原地沉默,好在男子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话,没有让尴尬多停留一分。
只见他兴奋道:“我叫温耀东,耀眼的耀,东方的东,是温蕊的哥哥,听闻了你的事迹,特地来看你的。”
一拍脑袋,温耀东笑道:“瞧我这记性,我给你带了一样礼物,希望你能笑纳。”
接着他凭空拿出一个木匣,郑重的递给了大牛。
大牛扯了扯嗓子,说道:“这……不妥吧?”
温耀东一愣,说道:“莫非是我准备的礼物不够好?这可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月钱精挑细选的呢。”
“好吧……”大牛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先硬着头皮接下。
至于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走一步看一步吧。
见大牛收下礼物,温耀东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家妹从小被一家老小视为掌上明珠,养尊处优惯了,说话做事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你海涵。”
被他这么一说,饶是大牛脸皮没有以前那么薄,依旧红了半边天,只敢轻轻点头答应。
温耀东长舒一口气,似是放下了心口一块石头,整个人看着都轻快了许多,眉宇间竟是流露出了喜意,配着他的模样和穿着,竟像是踏着黄昏从耕地里忙碌归来的老汉一般。
满满的……都是欢喜,简单朴实的很。
摆了摆手,温耀东转身走向浓雾更深处,不过两息,便是再让人看不见一点影子。
大牛摸摸头发,心想最近的怪事太多了些,会不会是没睡好的缘故。
……
虚空中,一道雾圆散开,最后露出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衣着并不破烂,因为麻衣上的补丁足够多,像是一个大河码头上的穷苦人家的孩子。
这男子从角落里钻出,刚一出现便看见了远处施粥的青年,嗅一口浓浓的米香,连忙奔着去排队,脖子探的长长的,似是在看今天有没有白面馒头和咸菜。
施粥的青年书生模样,模样很干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若三月春风般和煦,为眼前的难民们在饥饿和困苦中带来了一些难得的温暖。
在青年的身后还有一群年龄不大的孩子,他们正手法熟练的分发着馒头,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手里的活,像是做了很久的样子。
先前那男子正是温耀东,伸脖子的动作怪熟练的,颇有些猴急,好在施粥很快轮到了他。
施粥的男子见他面黄肌瘦,特意为他盛了一碗将溢未溢的粥,温耀东见状连忙用双手捧着碗,怕粥洒出来,就赶紧用嘴吸溜两大口,咕咚咕咚的,吃的颇为诱人。
然后他又从旁边的两个孩子那讨得一些咸菜和两个馒头,寻了一个人少的地儿,就那么蹲在地上,用手抓着馒头就着咸菜哼哧起来,吃的格外香甜。
看见难民们都有食物吃,施粥的青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后的孩子们也都跟着喜笑颜开,虽然很累,但施恩于人的感觉真的很暖,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散发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
这里是京安古城码头,据说前些日子碧溪河与前河上游发了大水,淹没了良田万亩,是以涌了很多难民逃难进京安古城,人数多达百万之巨。
而这么庞大的难民基数,单是吃喝就是一个大问题,哪怕一日三餐只吃最简单的黄面馍馍和米汤,乘以百万后的钱数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且不再说有伤者需医治,有与家人失散的幼童啼哭,种种问题堆积如山。
不过好在城内第一世家出手,动用庞大的关系网和底蕴,竟是让这来古城的难民都有一口吃食,更难得的是,还能让这些难民们吃饱。
第一世家姓卢,南域世家之最。
施粥者何人,码头上的教书先生是也。先生何人?先生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