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凝在石狮獠牙上,静心第五次摸向腰间暗器囊。红衣刺客焦灼的脚步声惊飞檐角铜铃,惊觉时才发现掌心已被袖箭纹路烙出深痕。
“黑士怎么还没回来?“他盯着巷口飘摇的丧幡——那是兰国重要人物出殡时才挂的白蟒帛,三日前新帝刚赐死两位重臣。
寒铁冷香忽从背后漫来,静心转身撞见诸子剑腰间螭吻珏闪过血光。这枚黑士专属的玉佩此刻缠着绷带,隐约透出肋下新伤渗出的淡红。
“查清月季舞坊了?“诸子剑走进房内,声音像淬过冰的刀。
静心递上密报,跳动的火苗把「无异常」三个字映得忽明忽暗:“羽林和羽深已经准时回来了。通过他们七次潜入侦察,我们可以确定,月季舞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灯芯突然爆出火花,在「普通舞坊」的结论上烫出焦痕。诸子剑垂眸凝视着那抹灼痕,从怀里取出铁质金令:“通知宣阳门,让探子们扮作商队撤出兰国。“
静心接过令牌时嗅到血腥味——金令缝隙里嵌着暗红碎屑,显然刚从尸体上拔出。
他躬身应诺,又道:“闯陵计划...“
窗缝透进的夜风掀起案上地图,露出被朱砂圈禁的皇陵,“已让众人以修整兵器为由闭门不出。“
诸子剑忽然用剑鞘压住翻卷的图纸,鞘尾玄铁精准盖住皇陵方位:“做得干净?“
“巡夜人只当我们在准备龙神宴。“静心答得恭谨。
“明日子时出发,休息吧。“诸子剑转身时佩剑撞倒灯台,倾泻的灯油在地面蜿蜒成玄武纹路。静心盯着那道与皇陵地图完全重合的油痕,将「不得随意行动」的禁令咽回腹中。
***
晨光初破云层,卯时三刻的冷冽裹着青石寒气漫上剑刃。诸子剑腕骨一振,重剑劈开凝滞的晨雾,剑锋破空的尖啸里,她再次将剑锋刺向石壁裂隙
忽有一缕沉水香悄然袭来,似曾相识,扰乱了她的心神。
她的剑在第七式急停。
“子剑,伤口该换药了。”
熟悉的声音混着剑声坠地的轰鸣,自院门之外传入耳中。
一女子踏碎晨露立于跟前,十二重冰蚕丝宫装下摆正渗着朱砂色血珠——这是宣阳宫主独女才配穿的「千机锦」。
她发间九凤衔珠步摇缀满血珀,每颗珠芯都凝着历任宫主的本命精血。
贺荣佳——宫主之女,静林门门主。
她的师姐,未来的皇嫂。
诸子剑反手将重剑插入石缝,剑身微颤,发出低沉的嗡鸣,恰好掩住她紊乱的呼吸。
“止凝膏。”贺荣佳将一只瓷罐搁在石案上,腕间那根褪色的红绳微颤,绳结处悬挂的碎铁与青苔相摩,发出细细响声。
那是十二年前沉渊剑的残片。
当诸子剑背着她冲出火场时,她曾用这把剑斩断缠住她的横梁,
此刻晨光斜照,穿过罐身映出“宣阳”二字,泛起隐隐血色,仿若浸染而成。
“师姐该称我黑士。”诸子剑语声冷肃,退后半步,皂靴碾过地上枯叶,发出脆响。
宫规第三十二条,与门主言语交涉,须隔七步。
贺荣佳不理会,反而倏然揭开瓷盖,药香弥漫,惊起檐下寒鸦。
但当她看见她肩头新裂的伤口,神色却在瞬间凝住。蜿蜒的裂痕如同被火舌舔舐过的焦土。
“宫规第三十九条,私用禁药者,当受千机钉刑。”诸子剑擒住她那只已染药膏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止凝膏乃宣阳宫秘制灵药,除宫主与门主外,余者皆不得擅用。即便他们曾是师兄妹,宫规之前,亦无私情可讲。
“这是宫主的吩咐。”贺荣佳淡声道,眼中无波。
她早知诸子剑必会以规为先。多年来,他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己、毫不逾矩。若非她无意中得知他身上旧伤未愈,又怎会动用如此法子来迫他接受这药。
诸子剑神色未改,只淡淡道:“师姐,请勿令我为难。”
贺荣佳忽而冷笑,猛地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之下蜿蜒疤痕,淡金交错,分明是被牙齿咬出的齿痕。
“当年你为我剜出毒箭时,可曾讲过一句‘宫规’?”她轻抚疤痕凹陷处,语声低缓,似带千钧。
“那夜你说‘见血封喉’,却只字未提你舌尖亦染了毒。”她骤然拽下他护腕,露出腕间紫线缠绕,那是唐门“长相思”之毒的印记,毒发时蛊啃心脉,痛入骨髓。
诸子剑面色一变,猛然转身,再次与她拉开距离。
“我已接到密令,将送师姐入宫。”
贺荣佳身形一震,眸中闪过怒意与寒光:“你要将我交予皇庭?”
诸子剑语气依旧冷静:“你我皆知,在宣阳宫之下,谁也无法违抗师傅的命令,不论是你,还是我。”
贺荣佳双目微颤,唇角却扬起一抹冷笑:“那若我真反了,你会如何?是放我一马,还是依宫规执我回宫受罚?”
“我倒真想看看,堂堂黑士,究竟会如何决断?”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转身欲遁。却见诸子剑踏影而至,瞬身至她面前,挡住去路。
贺荣佳竟不再闪避,而是轻轻倚入他怀中,喃喃低语:“你终于,还是迈进了这七步。”
静心入院时,正见诸子剑并指击向贺荣佳后颈,将其打晕入怀。
他默然退去,檐角铜铃晃动的光影里,宫规第一条正烙在瞳孔深处。
严禁宫内私情。
暮色降临,乌云掩月,天地如墨。
屋外三更梆响惊檐霜,子时已至。
“玄武卫每半炷香换防。“静心递上淬毒的袖箭,箭簇泛着幽蓝光芒,毒丝缠绕如蛇信:“西陵门有三重机括......“
“看好她。“诸子剑忽然打断,玄铁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另外在栖梧院外布下七重暗哨,待宫内来人立即护送她入宫。”
“切记,这事由你亲自操办。”
静心盯着诸子剑没入阴影的背影。
这一次,黑士孤身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