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道琴的心

  • 温僖传
  • 缨足
  • 4187字
  • 2020-04-14 17:53:10

乾清宫御书房,玄烨在和曹寅下棋。

“奴才恭喜皇上。”曹寅一边说着一边下了一着绝妙好棋。

“有什么好恭喜的。”玄烨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下了一子。

“奴才是恭喜皇上得到索尼和遏必隆的支持,又打压了鳌拜的气焰。”曹寅继续乘胜追击。

“他们的女儿孙女进宫,不一定就代表他们就支持我了。不过打了鳌拜的脸这一点是值得恭喜。”玄烨负隅顽抗。

“奴才听说鳌拜的女儿是个大美人。“曹寅笑着下了一子。

“美人多的是,每三年这宫里就会有一群,鳌拜的女儿可没几个。”玄烨看向曹寅,露出笑容下了起死回生的一着。

“奴才大意了,输了。”曹寅夸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大局还没有定,子清你放弃的太快了,继续下。”玄烨并不理会曹寅的主动投降。

“但奴才担心鳌拜不会如此简单地接受这个赐婚。”曹寅思考了很大一会儿然后下了一子。

“他当然不会简简单单地接受,鳌拜会大闹一场然后无可奈何地接受。“但帝王给的东西,就算是刀剑还是毒酒白绫,都由不得臣子奴才不接受。

玄烨看着棋盘,眼睛亮亮的。

-

鳌拜府。

鳌拜不是没有考虑过皇上和太皇太后给他女儿赐婚的可能性,但他以为最糟可能和遏必隆还有苏克萨哈的女儿一样赐婚蒙古。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赐婚给苏克萨哈的儿子,鳌拜想要马上冲进宫去和皇上太皇太后对质,甚至想要杀掉苏克萨哈和他所谓的儿子。

但在做这一切之前他要先去见刚刚从宫里回来的女儿道琴。

鳌拜有很多个孩子,但无论有多少子女父母心里总会有最喜欢的那个。道琴就是他最喜欢的,他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鳌拜的偏爱和他的性格一样总是轰轰烈烈。这份偏爱一部分是因为自从道琴出生之后鳌拜的仕途就一帆风顺了,从被多尔衮下狱到现在几乎位极人臣,带给他福气的女儿。

另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女儿和他完全不同。他是满洲第一巴图鲁,战无不胜杀人如麻。这样的人似乎应该有一个骄纵暴戾的女儿,或者起码也应该有一个任性无礼的女儿,但道琴不是。道琴喜欢写字画画喜欢读书,不喜欢和人争吵生事,用鳌拜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喜欢那些汉人们的没用玩意。但无论鳌拜在前朝对那些汉人大臣们多强硬,对那些汉人的玩意多么嗤之以鼻。他却没有阻碍过女儿的爱好,反而还偷偷帮女儿买了许多她想要的书画字帖。

道琴温柔可亲的性格,一直让鳌拜担心。现在这样好的女儿要被嫁给苏克萨哈家了,鳌拜更加心痛担心了。那个小人的儿子怎么可能配得上他的女儿,如果苏克萨哈家偷偷欺负她该怎么办?

鳌拜带着怒气风风火火走到女儿的院子前,进门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堂堂满洲第一巴图鲁连死都不怕,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害怕看到女儿失望的眼睛和痛苦的眼泪。

当他在院子门口像困兽一般转了无数圈的时候,道琴自己走了出来。她笑着走了出来。

“阿玛你怎么不进来,女儿今天第一次见到皇上和太皇太后,有好多话要和阿玛说。”道琴如小女孩一样搂住鳌拜的手臂撒娇。

鳌拜说不出话,只得跟着女儿进了院子。

“女儿真心觉得不进宫才是好的,说实话,宫里并不是什么特别好地方。一旦进去了就好几年见不到阿玛和额娘了,女儿舍不得。而且皇上也肯定会有很多嫔妃,女儿真的受不了。”道琴用如释重负的语气,带着灿烂的笑容说着。

“我知道你在安慰阿玛,这是你的孝心,但阿玛肯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鳌拜终于抬头看着女儿,眼睛里有痛苦有杀意。

“不是的,女儿不是为了安慰阿玛你而在说谎,女儿句句都是真心话。只要不嫁给皇上,嫁给其他任何人,阿玛你都能保证他不敢欺负我,不敢三妻四妾,但皇上不行。”道琴认真地看着鳌拜的眼睛,“女儿就算嫁人了,也想要经常回家承欢阿玛额娘膝下,还是阿玛其实是想要赶女儿走?”

“当然不是,我当然希望女儿你能一直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不想你为了安慰阿玛而自己吞下委屈。”鳌拜紧紧地抓住了女儿的手。

“女儿一点都不委屈,女儿只是想明白了,所以阿玛别再为我伤心了。”道琴回握住阿玛的手。

一直担心道琴过于心软可欺的鳌拜,突然发现女儿突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变得如此坚强。但他是不会放过苏克萨哈的,他也绝对不会让索尼好过,还有皇上和太皇太后。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班布尔善带着主意上门来了。

-

苏克萨哈府。

苏克萨哈现在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其他三家的女儿都进了最终选看,他女儿却第一轮就被刷下赐婚蒙古了。这就算了,毕竟遏必隆的大女儿当年也指婚了蒙古。现在皇上还没大婚先帝没几个女儿,和蒙古联姻肯定要靠八旗世家了。

但现在还要他儿子娶鳌拜的女儿?苏克萨哈彻底明白自己在皇上和太皇太后心中的地位了,他们也不过是视自己为没什么势力的投机者。但索尼想做国丈,那也没有那么容易。

又一次,鳌拜和苏克萨哈这对即将成为亲家的仇人的对头想到一块去了。

-

锦云在车里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只有给她玉如意的皇上的样子。他会是自己的夫君了,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她这点小儿女心思持续不了多久,锦云才一下车,就发现整个家族的人的人都在等自己。

阿玛,叔叔,玛法,都在。

“奴才请皇后娘娘安。”所有人都跪下了。

锦云先被吓到了,然后她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攥着的玉如意,咬了咬嘴唇。她走向了索尼扶起了他:“玛法,请受孙女一拜。”

-

舜华仍然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最终选看她太害怕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敢抬起过头。反而被太皇太后说安守本分沉稳懂事,结果她拿到了绣花荷包。等回到租的宅子,她发现阿玛马如川已经快高兴疯了。

然后舜华发现李珊儿也中选了,她很高兴。这让她终于有一点安心了,在宫里也会有熟悉的人了,那座陌生的宫殿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珊儿却并不高兴,当她发现马舜华也中选的时候。后来和舜华聊天,发现她是太皇太后给的荷包的时候,珊儿终于又高兴了起来。她就知道皇上不会看上马舜华这种木头的人,她自己可是皇上给的荷包。虽然这块木头在宫里应该帮不了自己什么,但是有个熟人总是好事。

-

遏必隆府。

最终选看之后第二天,遏必隆终于去和女儿碧君谈进宫相关的事情了。这个时候,鳌拜突然登门拜访来了,他只得先扔下女儿碧君先去见鳌拜。碧君也只得先回自己的院子,她不明白为何她咬进宫了阿玛遏必隆仍然不为她骄傲。要知道鳌拜的女儿可是被赐婚了,难道只有做皇后才能让阿玛看见她。

遏必隆不明白鳌拜为何今天来找他,难道不应该先去找苏克萨哈或是皇上麻烦?等他见到鳌拜,遏必隆有点惊讶。过去的鳌拜可能是傲慢的,可能是暴躁的,但他从来不是阴郁的。今天的鳌拜身上却有几分黑暗的味道,于是遏必隆只字未提选秀和赐婚的事情,只是寒暄闲话。

却没想到鳌拜单刀直入:“听说遏中堂的女儿被选入宫了,我今天是特地是来恭喜遏中堂的。”

“蒙皇上和太皇太后错爱,小女不过是庶妃而已,不值得鳌中堂特地来恭喜。”你要找麻烦要去找索尼的啊,他孙女可是皇后,遏必隆暗暗想着。

“我想要认令爱做义女,不知道遏中堂意下如何,赏脸与否?”鳌拜没有接遏必隆的话,直接表明了来意。

遏必隆吓了一跳,这鳌拜到底是想干什么?“蒙鳌中堂错爱,但小女才貌皆是普通怕是没有这么大的福分,小孩子哪里担不起啊。”

“遏中堂的女儿,弘毅公的孙女,能做我的义女,才是我鳌拜的福分。我鳌拜和遏中堂同为镶黄旗钮祜禄氏,在朝中同为辅政大臣为国效力,这下子更是亲如一家了。”

遏必隆明白,这是躲不过了。“那我就先替小女谢过鳌中堂的厚爱了。”

-

燕安看着房间里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送来的礼物,心满意足。这盆珐琅宝石料花真漂亮,那个联珠花瓶也好看。最终选看那天,燕燕拿出了嬷嬷训练出的最温柔如水的姿势和眼神,然后她就看到坐在上首的皇上笑了。燕安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笑,因为那并不是心动的笑。但是当燕燕以为她失败了的时候,却听到皇上开口说:“挺有趣的。”并且示意太监给了燕安那个绣花荷包。这几天她就没有放下过那个荷包,一直捏在手心里。皇上他觉得自己有趣,燕燕又想起又忍不住笑了。

最终选看之后第二天燕燕就马上去拜见了明珠,明珠又派了好几个嬷嬷来,功课又多了几倍。燕燕明白她无论是学识才艺还是出身都比不上辅政大臣们的女儿孙女,但燕燕觉得她是美的。进宫之后未必不能和皇后她们那些所谓出身高贵的女人们一争,早的不说当年顺治爷的时候两个蒙古皇后都赢不了孝献皇后。更何况最后生下当今皇上的是汉军旗出身的孝章皇后,燕安幻想着她的光明未来。

-

内务府选秀的结果也出来了,香宜被留下了,马上就要作为宫女进宫了。

香宜坐在她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香宜仍然忍不住流了泪。但眼泪又有什么用,她看着镜子里她的脸,粉妆玉琢。低头又看了看她的手,纤纤素手。

这不是做宫女的脸,这也不是做宫女的手。她不是做宫女的人,接下来十几年却要去任人使唤,斟茶递水。香宜已经十四岁不是孩子了,明白进宫去做宫女的意义,没有办法不去思考灰暗的未来。如果幸运,也要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就算幸运,这辈子也就毁了。

今天香宜的额娘一直在哭,哭声里伴随着其他姐妹和她们母亲们虚情假意的安慰,这让香宜一点都不想哭给他们看。在那些要抛弃她的人面前,她一定要昂着头。

但现在只剩下香宜一个人,眼泪却停不住了,但她不会就这样认命的。

-

京城里另一家破落旗人的女儿白容也被留下了,但白家得知这个消息却是另一副样子。

能够少养一口人,不用烦恼嫁妆了,多好。每月还有月银能补贴家里,逢年过节还能有赏钱。要是够聪明能在宫里如果得了主子的喜欢,说不定还能帮家里人得个好前程。

白容自己也是乐意的,毕竟她知道她家的情况和兄弟们的德行。与其在这里磋磨时光,那还不如去宫里做十几年活,赚一点钱。出宫后如果找得到人嫁就嫁,找不到就不嫁了。她想的很清楚,一辈子不嫁人便不嫁人了,毕竟从宫里出来的人要在有钱人家找个嬷嬷的工作还是简单的。

当白容正在房间想着要带些什么进宫的时候,隔壁杜家的小女儿杜若听说了这个消息马上就来找她了。杜家的情况比白家要好,起码阿玛还在当差,是不打算送女儿去做宫女的。白容聪明手巧,什么都会,性格大方,整条街的小女孩们都喜欢来她这儿玩,都以她为首。

“姐姐姐姐!”杜若如同一阵风旋了进来。

“都不是小孩了,还跑这样快。”白容拿帕子给杜若擦了擦汗。

杜若握住白容的手:“姐姐你要是进宫了,我。。。”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白容笑了:“真是个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没几年姐姐就会出宫回来的,到时候你嫁个好人家,请姐姐去你家里给你做嬷嬷。”

“不,我不嫁人,我要等姐姐你回来。”杜若猛摇头,还是哭了。

她们还不知晓,她们的再次见面不会是在以为的遥远的十几年后,而只不过是在几年后。